文┃寒岫冷月
1942年9月27日，日本横滨公司的一艘客轮“里斯本丸”号离开香港驶往日本，船上除了778名日本官兵和伤员以及他们从香港等地掠夺来的大量财物之外，还有日军侵占香港时俘虏的1816名英国和加拿大战俘，他们已经在香港深水埗集中营关押了半年多，这次是被带到日本国内去做苦工。
“里斯本丸”号上的好舱位当然是留给日本人住的，战俘们则全部被关押在轮船底层的1、2、3号船舱里，这些船舱的空间本来就狭窄、闷热，硬生生地塞进了1816个人之后，更是热得令人窒息，空气也变得浑浊不堪，由于人太多，只能让少数身体极度虚弱的人躺下，大多数人则肩并肩地坐在一起，忍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
与此同时，从珍珠港基地出发的美军太平洋舰队潜艇部队的“鲈鱼”号潜艇也到达了中国的东部海域，在浙江舟山群岛附近游弋，等待有日本舰船经过的时候予以袭击。
10月1日凌晨4点钟左右，由于天气晴朗，明月当空，海面上的能见度很好，潜伏在水下的“鲈鱼”号突然发现了一艘大型轮船正在往日本方向驶去，于是悄悄靠了过去，当看清楚这是日本的运输船后，决定继续跟踪，伺机将其击沉。
这艘日本大型运输船正是“里斯本丸”号。
里斯本丸
由于日军对珍珠港实施偷袭，所以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不久，美国海军作战部长就向海军部队发出命令：“对日本实施无限制的空战与潜艇战。”日本对美国的无限制潜艇战是清楚的，何况美军的潜艇此前也曾袭击过日本的商船，可是“里斯本丸”号却忽视了可能遇到的危险，没有在船上悬挂提醒敌人不要攻击的旗帜，也就没能避免“鲈鱼”号的袭击，导致了后来的灾难。
早上7时4分，找到了有利攻击位置的“鲈鱼”号向“里斯本丸”号一连发射了4枚鱼雷，有一枚击中了它的燃料舱，使它失去动力而无法前进。船上的日军这才匆匆挂起请勿攻击的旗帜，一面向潜艇可能潜伏的水域开炮还击。
日军的还击反而促使“鲈鱼”号继续攻击，它一面躲避日军的炮火，一面锲而不舍地重找攻击机会，当它转到“里斯本丸”号的右舷方向时，又前后发射了两枚鱼雷。这时一架日本轰炸机也闻讯赶来了，向美国潜艇投下了深水炸弹，“鲈鱼”号只得停止攻击，快速离开了这一水域。
当天下午，日本海军驱逐舰“黑潮”号赶到了，“里斯本丸”号上的日军伤员以及一部分日军官兵被转移到了军舰上。然后日本运输舰“丰国丸”号也来了，把“里斯本丸”号上剩下的人员撤离，只留下了77名船员和25名士兵。
日本人转走了自己的官兵和伤员，对于那些盟军战俘他们会转走吗？
这样想实在是把日本人想得太善良了，他们不但毫不关心船舱里战俘们的状况，反而为了防止他们出来，把下面所有的舱口都用木板紧紧压住，再蒙上防水布，导致船舱内再没有新鲜空气进入，使得里面的氧气更加稀薄。这些战俘落到日本人手里后，都经受了长达9个多月的虐待，饥饿、疾病、毒打使他们的许多战友陆续死亡，活下来的不但骨瘦如柴，有些还遭受痢疾和脚气病的折磨，身体十分虚弱。日本人压住舱口后，一些过于虚弱的战俘就在这密闭的船舱里凄惨地死去了，骨瘦如柴的活人和死人挤在一起，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一位幸存的英军战俘回忆当时的情景时，他这样描述说：
“我们听到甲板上有人在喊叫，之后随着一声爆炸，船体突然震动起来，几秒钟之后就开始倾斜。我们可以听到上面开火的声音，显然是在向发射鱼雷的潜艇射击。船下沉了，但仍然在移动。”
“然后，真正的噩梦就开始了。日本人用油布和木板堵住了所有的舱道，几乎没有空气可以透进来。随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舱室里越来越令人窒息。舱内没有厕所，恶臭令人无法容忍。最痛苦的时候，是当时由于监禁和疾病而变得虚弱的人死去的时候。”
把自己人转移上舰后，“丰国丸”号又用拖揽拖着“里斯本丸”号向港口驶去，可是10月2日拂晓时，海水开始涌入“里斯本丸”号， 8点过，“里斯本丸”号剧烈摇摆，开始下沉。
下沉的“里斯本丸”号
被困在船舱里的战俘们也发觉船在下沉，求生的力量使他们终于打开了一个舱盖，然后派了一个人出去跟日本人谈判，要求离开“里斯本丸”号，日本人却把这个人开枪打死。之后，日军把船上的士兵和船员全部撤走，把牵着“里斯本丸”号的拖缆也解开，任由战俘们随船沉没。
随着海水汹涌地灌入，“里斯本丸”号迅速下沉，3号舱里的战俘们没能打开舱盖，全部被淹死。1、2号舱的战俘们则奋力冲上了甲板，跳入大海逃生。
对于这些不过是想要活下来的战俘们，附近军舰上的日军不但没有救援，反而用机枪、步枪向他们射击。一位幸存者回忆说：
并不是所有的日本舰船都肯救落水者，有战俘抓住了船上的绳子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却被日本人一脚踹入海里然后开枪射杀，很多战俘害怕被杀，不敢靠近日本军舰，只能奋力向岸边游去。
这个时候，舟山群岛的青浜岛和庙子湖岛的渔民发现附近海面上有很多人在漂流，尽管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人命关天，岛上的渔民们立刻全部出动，数十艘渔船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全力营救这些落水者。
渔民们一共救起了384人。庙子湖岛救回的落水者被安排到各渔户家中，青浜岛救回的则住在岛上的天后宫里。渔民们看到这些落水者有不少是赤身裸体，即使穿了衣服的也仅仅是一件单衣，冷得瑟瑟发抖，而且都是瘦骨嶙峋的看上去十分可怜，赶快拿出自己的衣服给他们穿，烧开水给他们喝，让他们暖和身体，又做好饭菜让他们吃了好好休息。
得知这些落水者是盟军战俘后，渔民们连夜开会，紧急商量对策，他们认为这些人既然是盟国战俘，应该赶快送他们到内陆，让政府帮助他们回国。可是青浜岛和庙子湖岛都处在日军海上封锁范围内，要把这么多战俘安全送出去可不是容易的事。
还没等渔民们想出把战俘们送出去的稳妥办法时，200名日军乘着舰艇已在第二天清晨分别登上了青浜岛和庙子湖岛，挨家挨户搜捕这些战俘。381名战俘被搜出，只有3名英军战俘法伦斯、詹姆斯顿和伊文思被青浜岛渔民唐为良、许毓嵩等人藏在后山小湾洞里，这才得以躲过搜捕。当天下午，日军结束搜捕，把381名战俘押解上船，此后再次把他们押送到日本充当苦役。
虽然结束了岛上的搜捕，但从10月4日一直到7日，日军舰艇仍然在青浜岛和庙子湖岛附近海域游弋，8日之后才终于不见踪影。
日军撤走后，10月9日，青浜岛渔民把藏匿了3名英军战俘的消息通知了定海县游击队，3名战俘最终得以在中国军队的护送下，辗转到达重庆，然后被送交给了英国大使馆。
3名获救的英军战俘与游击队合影
在“里斯本丸”号被美军潜艇击沉的事件中，除了这3名幸运儿之外，还有多少人存活下来呢？
这是《纽约时报》在1942年12月21日的报道内容：
也就是说，接近有一半的战俘死去了。这些战俘没有死于鱼雷的爆炸，却死在了日军毫无人性的残忍之中。
参考资料：
《日落香江》 莫世祥 陈红
《“里斯本丸”号被鱼雷击沉》 ﹝美﹞ 纽约时报
《美国潜艇史》﹝美﹞诺曼·波尔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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