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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家苏步青:不夸张地说,我的学问和成就,一半是日本夫人给的

如果你来到复旦大学参观,在历史悠久的子彬院,你会发现一尊铜像,上面是一位老人慈祥的面容,以及苏步青的生卒年。

对数学稍微有些研究的人都知道这位数学泰斗的名字,他是我国微分几何学派的创始人,在数学领域做出了许多突出贡献,“东方第一几何学家”“东方国度灿烂的数学明星”这样的称号放在他身上可谓一点都不过誉。

而这样一位数学界的传奇人物,其人生经历也是动荡坎坷,对此他直言:“我的学问和成就,一半是夫人给的。”可以说,如果没有夫人的支持,苏步青可能达不到如今的高度。

01 日本留学遇良缘

1902年,苏步青出生于浙江的一个小山村里,家境清贫,以务农为生,苏步青小小年纪就开始给村里人放牛喂猪,割草拣麦来分担家里开支。

按大部分村里人的情况,苏步青以后应该也会继承家业,成为一位勤勤恳恳的农民,但苏步青的父母认为,再苦不能苦孩子,无论如何都要省吃俭用送苏步青去上学,认字学习。

苏步青也不负父母厚望,他十分珍惜在学校学习的时间,努力读书,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1914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浙江省当时数一数二的第十中学。

他的聪颖老师们都看在眼里。1919年,第十中学的校长觉得像苏步青这样一个聪明的孩子,省内,甚至国内的教育资源可能都不能满足他,刚好学校与日本学校有一个合作的留学项目,很适合他。

于是校长洪先生找来苏步青谈话,问他是否愿意出国学习,苏步青想了想,有些拘谨地说:“想是想,听说日本的教育和科技都比较先进,我想去看一看。但是以我的家境,恐怕无法支付留学的费用。”

了解到苏步青的难处后,洪先生毫不犹豫地提出资助:“只要你能保持认真学习的劲头,费用这方面你不用操心。”

于是刚满17岁的苏步青前往日本开始了留学生活。补习了一个月的日语课程后,他参加了1920年东京高等工业学校的招生考试,并以优秀的成绩被该校电机系录取。

在电机系学习期间,苏步青对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觉得简单的数字和符号不同的排列组合可以产生无数奇妙的结果,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随之决定在数学领域深耕。

经过了解,苏步青将目标锁定日本的名牌大学东北帝国大学,因为该校数学系在日本是首屈一指的。

1923年9月,正全力备考的苏步青遭遇了意外,他所在的东京发生了多年难遇的大地震,仓皇逃生的苏步青只来得及带上一些必需品,等地震停息后回到住处,他发现自己的衣物、考试书籍和备考笔记都在灾难中付之一炬。

此时离招生开始还有仅仅半年时间。苏步青没有气馁,而把这视作上天对自己的考验,反而更加卯足了劲去学习。

1924年3月,苏步青两门课程满分,这是以往从未出现过的高分。他还在90名报考生中排名第一,自然而然地,苏步青被东北帝国大学数学系录取了。亮眼的成绩让不少教授都想将苏步青收入门下,最后他选择了德高望重的松本教授。

这个选择影响了苏步青的一生。

苏步青进入大学后,被校园中浓厚的学术氛围感染了,认识到学海无涯,于是更加刻苦地学习。松本教授十分欣赏自己这位既聪明又谦虚的学生,了解到他生活清苦,就经常邀请他到家里来吃饭做客。

在松本教授的家中,苏步青与老师的女儿松本米子相识。松本米子生于学术世家,从小就饱读群书,十分有气质。

松本米子温婉动人的容貌,知书达理的性格和博学优雅的谈吐一下子就深深吸引了苏步青,而苏步青谦逊有礼的待人态度,博古通今的才识以及对学术研究的痴迷也让松本米子心生情愫。

两人可以说是一见钟情。松本教授对于米子这个女儿是十分宝贝的,一直都觉得女儿的追求者里都没有配得上米子的,认为自己的女婿一定得是青年学者中的佼佼者。

当松本教授得知米子与苏步青开始交往时,老教授可谓是喜笑颜开:苏步青人品好,学术出色,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要是当我的女婿,肯定会对米子很好的。

但松本教授也想到了苏步青的中国人身份,如果米子嫁给他,之后可能要和他一起前往中国。身为一个父亲,自然是不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离自己太远,于是以两人还是学生,生活不稳定为由,不允许他们结婚。

苏步青和松本米子也明白松本教授的顾虑,但两人的感情愈加浓厚,最后在米子母亲的支持和劝说下,松本教授终于松了口,允了这门亲事。

为了避嫌,也为了两人之后的生活能有稳定的来源,1927年苏步青从东北帝国大学毕业后,就一边从事教学工作贴补家用,一边埋头研究,发表了著名的“苏锥面”论文,一下子在学术界站稳了脚跟。

1928年5月,苏步青和松本米子喜结连理。他向松本教授保证,自己这辈子都会一直爱护、保护米子。在之后的人生中,苏步青一直遵守着这句诺言。

02 回国后经历磨难,但情比金坚

松本米子对苏步青来说,不仅是爱人,也是知己。在两人刚开始交往不久,苏步青就和米子坦言自己的抱负:自己来日本留学的目的是学有所成后回到中国,为祖国的学术建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米子听后,不仅没有闹脾气,反而很能理解苏步青的想法,并认为这才是一个好男儿该有的志向,更加钦佩眼前的男人,还向他表示自己会在背后支持他的。

婚后,米子将家中的一切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这让苏步青很安心,没有了日常琐事的烦扰,他也有了更多时间可以用于埋头研究。

在这几年间,苏步青先后发表了四十多篇关于微分几何的论文,在日本,甚至西方有了不小的影响力,被称为“东方国度上空升起的灿烂的数学明星”。

1931年,好友陈建功邀请苏步青回国,到浙江大学任教,提高中国的数学教学水准,为祖国培养更多优质理学人才。苏步青陷入两难境地。

一方面是因其出色的科研能力,东北帝国大学向苏步青抛来了橄榄枝,妻子的父母也满心希望他能留在日本工作,他也非常爱自己的妻子;另一方面是,他早年与同在日本留学的陈建功就约定,要学成归国。

苏步青需要做出选择,但他十分纠结,每天唉声叹气,夜里也辗转反侧。米子很快就发现了丈夫的不对劲,于是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苏步青觉得自己的选择也关系到了妻子以后的生活,就和盘托出了。

没想到的是,妻子听完后却鼓励他回国。她说:“你热爱你的祖国,这也是你来到日本学习的原因,也让我们两人相遇。我作为深爱你的妻子,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苏步青大为感动,自己的妻子如此识大体,身为丈夫的自己怎么能拘泥于小家小爱呢?妻子的一番话也让苏步青重拾初心,随之回信给陈建功答应邀约,并准备回国。

苏步青打算自己先行回国,等自己安置得差不多了,再将妻儿接过来。但回到杭州后,他发现浙江大学的条件比他料想的情况差得多。

苏步青虽然顶着副教授的头衔,却连续四个月没有拿到一分钱工资,若不是有在上海当工程师的哥哥接济,苏步青可能就要把从日本带回来的家当典当了才能生活了。

这样贫苦的生活对于一个单身青年来说也许是可以忍受的,但苏步青已有家室,除了自己他还有妻子和孩子需要养活。他动了回到日本工作的念头。

当时的浙江大学校长邵裴子听说了这件事,爱才如命的他当晚就去敲苏步青的房门,希望他能留下来继续教学,并且保证艰苦的条件只是暂时的。苏步青被邵校长的真诚所感动,决定再坚持一段时间。

邵校长为了安抚苏步青,花了几天时间,为他筹到了1200块大洋,解决了苏步青的燃眉之急。

几个月后的暑假,好不容易有了些积蓄的苏步青迫不及待地回到日本,将妻儿接到中国,让两人不用再忍受相思之苦。

在两人对日后的生活充满希冀时,谁都没想到磨难即将开始。

1937年,日本发动“八三一”事件后,浙江大学所处的地理位置非常危险,经过商讨,校方决定举校搬迁。

准备搬迁的这些天里,时不时就有日本官员来苏步青家里,想要游说苏步青及其妻子为日本军方效力。

松本米子没有盲目爱国,她认为这场战争是非正义的,日本政府发起军事行动的举措是错误的,于是在第一次与日本军官见面时,就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无论日本军官如何威逼利诱,甚至邀请米子到领事馆品尝家乡的味道,她都回绝了。她说:“我已经过惯了中国人的生活,吃惯了中国人的饭菜。恕不远送。”来人只好悻悻离去。苏步青的态度也是不容动摇,他绝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国。

在一切差不多准备妥当的时候,苏步青和妻子收到了一份加急电报,上面说松本教授病危了。对苏步青来说,松本教授是自己的岳父,也是恩师,但碍于目前紧张的两国关系,苏步青无法去日本看望。

但他支持妻子独自回去,毕竟是养育自己多年的父亲。但米子只是低头思考了一会,之后用坚定的眼神对丈夫说:“我不回去。无论如何,我跟着你。”这让苏步青十分震惊,对妻子更加敬佩和感激。

搬迁途中,苏步青夫妇二人一边要照顾好几个孩子,一边要躲避日军飞机的狂轰滥炸,还要克服艰险的路况,但米子没有一句怨言,相反,她还给丈夫和孩子加油鼓劲,相信平静美好的生活就在前方。

在妻子的鼓舞下,苏步青熬过了这段艰难的日子,终于坚持到了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03 为家庭付出所有的苏松本

尽管生活环境终于和平稳定了,但家中的经济状况一直不大好,加上两人共养育了8个孩子,10人“大家庭”的开支一直是米子身上的重担。她精打细算,力求孩子和丈夫都能吃好穿好,对自己却十分苛刻。

在中国的43年,米子从未给自己添置过一件新衣,衣服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补丁,但她一定会让丈夫身上的衣服平整服帖。结婚之后,她放弃了自己的大多数爱好,实在技痒才会练练书法。

在旁人看来,每天洗衣做饭的米子和普通的中国妇女并无不同,谁都不知道少女时期的她也是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浙江大学院系调整后,苏步青到复旦大学任教,1952年举家搬到上海生活,虽然屋子不大,孩子们很吵闹,但生活可算是逐渐好起来了。

第二年家里就迎来了好消息。1953年,松本米子的加入中国籍的申请获得了批准,从此正式改名为“苏松本”,她也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获批加入中国国籍的日本人。苏松本对于第二故乡对自己的承认感到十分自豪。

孩子们都陆续长大成人,苏氏夫妇也已渐生白发。苏步青提出要带妻子回家乡看看,苏松本原本以为是回杭州,丈夫摇摇头,说:“回你的家乡,日本。”苏松本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扑倒在丈夫怀里痛哭流涕。

1979年,在阔别了家乡43年后,苏松本得以再次踏上日本的土地,想起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的父亲,以及年迈的母亲,苏松本一时无语凝噎。

回国之后,苏松本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1982年,苏松本因长年劳累,积劳成疾,一下子卧床不起了。到医院探望、陪伴妻子成了苏步青每天的必修课。

1986年,苏松本与世长辞。在葬礼上,苏松本声泪俱下:“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妻子的支持和帮助,我无法达到现在的高度,我的学问和成就,一半是夫人给的。”在人生的最后阶段,苏步青随身携带着亡妻的照片,时刻怀念爱人。

这段动人的跨国情缘被传为了佳话,60年来两人相互陪伴,相濡以沫,也许这就是爱情最好的模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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