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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地老去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屋顶,白色的被单,白色的世界里躺着憔悴的我。空气中散发着来苏的味道,手面上的针眼一会会如虫子在叮咬,隐隐地,既疼又痒,胳膊上的血管里又似虫子在游走,凉凉的,胀胀的疼。抬眼,头顶悬挂着药袋和药瓶,药液不紧不慢、从容有序地在滴答,没完没了。睡也煎熬,坐也不适,百无聊赖中就迷糊,不觉就有了睡意。“梅,给妈妈盯着点,我睡会。”我叮嘱一旁玩手机的女儿,“你放心睡吧!”女儿回答。

  

 迷迷糊糊刚睡着,一阵嘈杂的声音:“慢点!慢点!”一个女人紧张而大声地尖叫着,声音越来越近,吱呀一声,门开了。“几床?”“五床!”随着两个男人的问答,一队人马走进病房,我睡意全无,看见一帮男男女女簇拥着一个魁梧的男人,男人背着一位皓首苍颜的老太太走向我右边的床位。老太“唉吆、唉吆”一声接连一声地呻吟着,人们帮扶着把她缓缓地放在洁白的床上,呼娘的,唤婆的,此起彼伏,原来都是老太太的儿孙,儿媳,孙媳,不觉暗暗赞叹老太太好福气,有这多儿孙且都疼着她。他们一个个手忙脚乱招呼老太太躺下,谁知这老太硬是不要脱鞋,儿媳说:“不愿意脱让娘就那样躺下吧!”老太的大儿子也已是个半老头,凑在老太耳边大着嗓门哄小孩似的对老太说:“娘,你睡人家的床不脱鞋怎么行!你看这么白的床单弄脏了咋办?听话哦!”老太听儿子这一说,乖乖地让儿子退掉了棉鞋。



 

  

 这位八十九岁高龄的老太来自附近农村,心脏不好,又得了带状疱疹,稀稀疏疏不多的白发里、眼睛里都是红色水疱,护士费了半天周折才给她扎上了针,老太脸肿着,直喊头疼,埋头蜷缩在床上,瘦小的身材似一枚布满皱褶的核桃,她急促的呻吟声和着液体一下一下滴答的节奏,一队人马依然守护五床四周,听着老太一声紧似一声的呻吟,仰头眼睁睁都盯着水滴不肯散去,最后一个个被护士强行驱逐。

  

 突然,靠窗的六床一阵咳嗽,上气不接下气,老伴和儿子紧张地一个给他捶背,一个拿纸杯让他吐痰。好不容易吐出痰来平息了剧烈的咳嗽,一会他紧闭双眼又莫名其妙激动地喊:“解放军冲上来了!”老伴问他说啥呢?他说他在看电影,说眼前都是没看过的好电影,他讲的全是战斗片内容,女儿边往他额头敷毛巾边一声声呼唤着爸。



 

  

 六床这位是七十六岁的老人,消瘦的脸庞,花白头发,患多种疾病,自我前日入住,他就一直在吸氧,不时说着糊话,面黄肌瘦,气若游丝。这几日他的儿子,女儿,女婿每天都来轮流陪侍,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下午他清醒了许多,要吃牛肉面,说面越细越好,女婿买来牛肉拉面,老伴在一口一口喂他吃。

  

 看见两位老人被家人疼惜着,关爱着,体贴入微,觉得他们应该都是幸福的老人,这样幸福地老去,是多少老去的人所希望的生活,虽然病痛无人能替代得了,但一位老人活到暮暮之年,有人陪伴着,被儿孙们疼爱着该是多大的造化!



 

  

 曾经羡慕油画上这样一位老人:满头银发,静静沐浴着金色的夕辉,脸上风平浪静,禅意且浪漫,以为人生至此,无欲无求,归于圆满。后来明白,生活不是油画,老去的日子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浪漫,人生不过百年,迟暮时光,大多逃脱不了病痛的折磨,若遇到孝顺体贴的儿女,自是最大的幸运,若遇不孝子孙,生活起居无人周到地关顾,甚至遭遇虐待,最凄凉是余下的日子孤单前行,陪伴你的是孤独寂寞。

  

 尽管如此,时光的车轮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人们每时每刻都在向衰老奔去。



 

  

 目睹了父亲最后的岁月,才更多地明白最无奈是老去,人们年轻时哪里懂得老去的后面有多少痛楚和孤寂。

  

 当年,我的父亲是多么一个刚性、利索、干练的人,做事雷厉风行,劈柴时,一把镰刀在握,得心应手,操纵自如,我们都远远站着观看,一大堆木头连斧子都不用,不多时就变成白花花一推细条木柴,母亲看见边夸奖父亲边笑着拿柴烧。父亲上班,有20余里路,一辆黑色自行车,一个早上,父亲随便骑两个来回,那时我上中学,父亲每天中午下班后,还要在五六里远的路上接我去他单位吃饭,然后再送我回学校,一辆自行车被父亲骑得生风。从小,听到父亲对母亲和我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别怕!有我呢!那时只觉得这样的父亲永远不会老。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得病随即很快老去,他如一株干枯的草,耗尽了生机,老去后经历了多少生活的无奈,也许只有父亲自己明白。平时我们都领了孩子回去看父母,热热闹闹一天,吃吃喝喝,最后散场而去,孩子们嘴里喊着“爷爷,再见!”却是多一眼也不看过去,也不管爷爷看没看见,不管爷爷有多么不舍,便一溜烟跑掉,有谁真正体会到父亲心里的孤独无助?平日,大家都自顾自忙碌,隔几天回去放些钱物便匆匆离去,就在这样的间隙里,父亲一日日走向孤独。一次,隔了很久回去看父母,看到父亲病情明显加重,行动已不灵便,从小父亲最疼爱我,也最信任我,父亲坐着拉住我的手,口齿不清地喃喃低语,诉说他满腹的心事,说他老了没用了,得了这样病,又不快点死,还说保姆给他另盛菜,大家都嫌弃他。那日,我才惊愕,原来刚强的父亲,最终在岁月面前认了输,病痛和衰老让他心思那么重,大家不经意的疏忽都是对他的伤害,我们忙碌的日子,想必父亲有多少孤寂无处诉说,就像病痛一样,再大的痛楚只能他一个人收了。

  

 院子门外有一棵柏树,是父亲栽的,树木一年年变得粗壮,父亲却一年年老去。以前,父亲会爬到树上去坎掉低处多余的枝条,也不知何时父亲没能再爬上树,病情一日重似一日的父亲,经常默默地坐在屋内那把老式椅子上,正对着外面那棵树发呆,却又有谁懂得父亲当时的心境?记得是谁说过,老去的人,就像一口枯井,被人废弃在岁月的尽头无人问津。



 

  

 今日,病房老太太的小儿子从广州赶回来看望在病的老母,触景生情,让我不禁想到父亲至离开尘世也未解的一个心结:平时虽然女儿们尽心尽力照看着父母,可父亲每年都一心盼望着在外地的儿子回家过年,年年盼望,希望却是一年又一年地落空,真乃望眼欲穿,直至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未看到儿子出现眼前,直到父亲去后第三天儿子才回来,说是工作忙,他们讲究的是经济效益。我知道父亲走时,无力亦不愿再说出这个让他绝望的心事,父亲的痛在心里,父亲的痛也是我的痛,我们竟无力帮他实现这个心愿。

  

 写到此,我的眼角又溢出了泪,病中逝去的父亲带着多少无言的痛离开了尘世。

  

 比起那些遭遇虐待的老人我的父亲却又是幸运的。前几日,妹妹来串门,闲聊时说,临过年了,她家对门的一位老人去世了,说和我们父亲年龄差不多,也是卧床。老人有两个儿子,他和小儿子生活在一起,常听见身边儿子大骂老人,有时老人就哇哇大哭。听着,心一阵阵酸楚,心头一直盘旋着那个老人痛苦的样子,想象他怎样既经受病痛的摧残,又承受精神的折磨。



 

  

 生活,需要我们用心、用善良去感知!感知父母,感知他人,人不可能永远生活在年轻里,不可能永远生活在志得意满里,从哇哇落地到从悲苦里回归大地,生命的轨迹一成不变,人生殊途同归,不管你是高官还是布衣,不管富翁还是贫民,不管曾经你有怎样的辉煌和衰败,都要老去,没有人能逃脱。人其实难以把握自己的命运,谁能保证在人生最后一段时光,受到上苍的眷顾呢?

  

 病房里阳光柔软如絮,两位日薄桑榆的老人病情都有了好转,六床的老人儿子在给刮胡须,多么温暖的一幕,望着父子俩,不由得让人心生羡慕,一会,老人的脸白净了许多,精神倍增。五床的老太太话多起来,连脸上的皱褶也舒展开来,红肿的部分开始散去,小儿子在喂她想吃的泡菜,她边吃边唠叨让儿子带她回去,儿子说,来到这里由不得他,由大夫,老人听了不再嚷嚷。

  

 从年轻到老去,人生的每一个环节,一步一步慢慢都会让我们去体验,幸福的,心酸的,温馨的,寒凉的,他们走过的路也是我们未来的路,多一分感知,多一分懂得,就会多一分体贴,多一分温馨,如这病房里一幕幕温馨的瞬间,愿人们都幸福地老去。



 


【 文:晓月清风    //    编辑:chwm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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