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到一块

前后楼，相隔不到三十米。从相对的窗口，双方的面目都能辨析得一清二楚。楼前各有一条通道，镶嵌着中间的小花园。小园里没有高大的树木，除了几株桃杏外，尽是些花花草草。

上班的走后，楼区一片沉寂。每到这时，前楼就有位老汉在窗前向外呆望。这几十米的天地是他消磨寂寥孤单的乐园。他羡慕花草，因为它们尽情的享受太阳的恩赐，活得那么舒服。他为小鸟骄傲，因为他们凭着双翅任意飞低飞高。一天他正欣赏园中的景致，抬头时忽然看到后楼相冲的窗口出现了位老太太。老汉见到人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欣慰，他那直勾勾的目光把老太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故意躲避。但还是常常目光相交。老汉本以为是个临时之客，没料到竟是久住之人。一旦楼区沉静时前后楼就各有一位老人临窗相视，你看我，我看你，看长了竟看成了熟人。老太太不再躲避投来的目光，还时不时送给老汉一份笑意，一见面双方就互相打招呼。要是一天见不着都心里觉得落寞空虚，不是滋味。真可谓同是空巢孤独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天早饭后，上班的都走了。俩人又来到各自窗前。老汉拿出一旧式手机，举着向对方示意。老太太倒是心有灵犀，也从兜中摸出老式手机。老汉开始用手指变换着不同的数学，1358944……老太太微笑着将一一按入手机，又用同样的方式回送给对方。老汉望着手机上的号码，自言自语地说：“这回可好了，有聊天的了！”从此这手机，为他们隔窗传递着信息。老太太知道了老汉叫程新民，75岁。老汉知道了老太太叫田云，67岁。开始仅聊些水皮上的事，比如几个儿女了，身体情况了。老太太说，她有心脏病，腿上有关节炎，不能下楼；老程说，他得过脑梗拴住了一条腿。后来越聊越深，简直是无话不谈，双方都是失伴的孤雁，更是同病相怜。谁有了不顺心的事也总是在电话里叨拉叨拉，都能得到对方的安抚，这样日子一久，人虽然不能在一起，心不知何时跑到了一块。

又是一个寂静的早饭后，俩位老人又按时出现在自己的窗口，打个招呼后就开始用手机聊天。聊着聊着，老太太摆了下手。说胸间不舒服，怕是又犯了病，挂了手机，站起来想去找药。老汉看着她刚迈了一步，就摔倒了，再没站起来。老汉想：糟啦，准是病得不轻，别出了危险，自己又不能下楼，这可咋办。他忽然想起打救护车，就拨打了“120”，不一会救护车开到老太太楼下。见把老太太抬进车，他才放下心。

后楼的田老太住了院，前楼的程老汉是牵肠挂肚，心神不宁。虽说是隔窗的相识闲聊的情缘。但这对落入独孤河里的人就像抓住了一根稻草。同病相怜，怜久了心里萌生出另一番滋味。他打了好几次电话，结果都是关机。这几天，他一到窗前，就想起那位娴静和蔼的老太太。觉睡的少，饭不爱咽。几天的光景憔悴了许多。由于心气不顺，见啥烦啥。为孙子和儿媳妇吵了嘴。一动气，旧病复发：头麻脑胀，血压升高。吃中午饭时，儿子见他拿东西手直打颤，吃惊地问：“爸，你怎么了？”“心里不舒坦。”儿子仔细一瞧，见右嘴角往下耷拉，很明显是脑梗的预兆。二话没说打了“120”，把老汉送进了医院。检查后，医生说：“幸亏来的及时，输几天水就没事了。”

办好了住院手续，儿子用轮椅把程老汉推进了三号病房。一进门给了程老汉一大惊喜，后楼的田老太就在这个病房里。输完水正在和女儿吃水果。一见老程也吃了一惊。这病房是个单间，田老太靠北墙为一号床，老程是二号相距不到一米，中间有道随意拉扯的隔帐。“你好了？”“你咋了？”“老毛病又犯了。”程老汉的儿子见俩位老人见面那种热情冲动的情形问道：“爸，您和这位阿姨……”没等儿子说完老程就接上话茬：“老熟人了，在窗前认识的。”儿子听了是一头雾水。田老太对女儿说：“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位程伯伯。”女儿握着老程的手说：“大伯，谢谢您了，本想俺娘出院后登门拜谢，没想在这里遇到一块。”老程说：“我只是打了个电话，有啥可谢的。”“要不是你那个电话我就活不到今天了。”护士进来给老程挂上了吊瓶。

住院期间，两家亲近的就像一家人。谁家有事另一家陪床人就照管着两位老人，有好吃的就共同享受。一天儿女们不在跟前，田老太握着老程的手动情地说：“唉，没想到这病把咱病到了一块。”老程惋惜地说：“出了院就又分开了。”“你要愿意咱就不……不分开。”程老汉又紧紧地握住田老太的手颤抖着说：“愿意，一百个愿意。”“那咱就各自和孩子们说开。”孩子们知道了是皆大欢喜，俩老人互相有个照应都更放心。两位老人心情好病也好得快，不久都出院了。领了结婚证，拣了个好日子，儿女们为俩老人举办了婚礼。

晚上人们都走了。老俩口躺在床上心里甜甜的，老程说：“这回可是真'并’在一起了。”喜房里传出了开心爽朗的笑声。

作者简介：张子英，男，生于1940年10月。河口区退休教师。年轻时热爱文学，曾有多篇诗文发表在《山东文艺》上，后因生活所迫，搁笔几十年，及至耄耋之年，重拾笔墨，曾参与河口区《乡村记忆》编写，并于2022年出版《岁月如歌》一书。虽值暮年，但身体矍铄，耳聪目明，每天仍然坚持写诗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