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怎样“反官僚”

俞天任

日本朝野花了三个多月来争吵有关解散众议院的问题之后，野田佳彦首相最后终于在上周五的十六日宣布解散众议院实行大选。

这次大选是2005年小泉纯一郎因为参议院否决了他的邮政民营化法案而解散众议院实行大选以来的第三次大选，而前两次选举的结果都特别戏剧化，2005年的邮政大选自民党大获全胜，得到了480议席中的296个，加上公明党的议席一共有327个，占到了68.1%多数。但是在四年后的2009年，日本选民则做出了和上一次选举时完全相反的选择，这次是民主党单独就得到了308个议席，占据了64.1的多数。这两次选举的结果都是“压胜”，获胜的自民党和民主党都有“选票溢出”的稀罕事例，就是说在比例区所获得的票实在太多，而事先因为没有预想到会如此胜利以致提出的候选人都不够用，只能把多出来的当选名额转让给其他政党。

日本人并不是热情奔放的民族，在平时的接人待物中甚至会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日本人对政治很不关心，选举时投票率之低是很有名的，甚至有人担心过这么低的投票率选出来的政府，就是万一被军事政变推翻了都不能叫冤枉。那为什么在这两次选举时日本人会迸发出一种几乎是狂热的热情呢？

实际上这种几乎可以叫做畸形的热情深切地反映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日本社会充满了失望感。日本在二十年前泡沫经济破灭之后GDP就像被冰冻了一样地没有过变化，银行担负的大量坏账最后都转移到了国民头上，失业率在不断上升，人均收入却在不断降低。上世纪八十年代日本人的“Japan is number one”的那种自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人都在为看起来只会越来越糟的将来而苦恼。

更大的问题是，泡沫经济的由来以及破裂从来就没有被认真清算过，可能是日本人不太喜欢认真追查责任，所以一直到现在到底谁应该为这个泡沫经济的产生和破裂而负责还是一个弄不明白的问题。现在一般说起这个问题来都把责任暗示到所谓“官僚”们身上。

“官僚”这个字在日本是指经过考试选拔出来的执掌行政权的那部分高级国家公务员，经选举而产生的执掌立法权的议员在日本则被称作“政治家”，实际上从议会多数党领袖就任内阁首相以及内阁的绝大部分成员都是国会议员这个事实就可以知道应该是政治家在统治着日本，但日本的政治家们就是成功地营造成功了“坏事都是官僚干的”的舆论，暗示实际上泡沫经济也是官僚们的责任，而日本大多数的选民也很坚定地相信这种论调。

这就是三年前选举时，打着“反官僚”的旗帜的民主党能够得到选民的支持的原因，当时不少日本人真的认为民主党上台之后就能摒弃那些专干坏事的官僚们，从而实现所谓“政治主导”，领导日本人走上正路。

但这么想的就只有日本人，所有的外国人都不看好民主党，都在问“红旗到底打的多久”？结果答案是那面旗连一个众议院任期都打不满，现在民主党已经提前解散议会举行大选了。

按理说经过了民主党的这三年，特别是中间还有过一个东日本大地震，日本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官僚和政治家这两类人中谁更可信，但就是有人还要想祭一祭“反官僚”的法宝。

这个人就是刚刚辞掉东京都知事职位重返国政的石原慎太郎，他对选民们说的辞职理由就是要“打破中央集权，官僚主宰的国家体制”，号召自民党和民主党之外的政治力量在他身边联合成为一个“第三极”，试图借助大阪市长桥下彻的人气来重复2005年和2009年众议院大选的戏剧性结果。

但是不会再有第三次了。虽然还没有形成一个完全的共识，但日本人已经认识到日本的问题实际上是出在这些所谓的“政治家”身上，对官僚们的反感也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这是因为一场东日本大地震告诉了人们一个事实：治理国家无法离开那些经过严格考试选拔出来的精英官僚们，所以这次连一直以“毒舌”闻名的田中真纪子在就任文部科学大臣后的记者招待会上都立即表示“官僚是贵重的宝物”，而不再像上次在小泉纯一郎内阁出任外务大臣时首先就表示要和官僚决一死活了。

这次石原慎太郎虽然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但是日本的政局还是不会稳定，日本人虽然放弃了民主党，但也并不一定要重返自民党，所以很可能这次选举的结果是没有人能单独过半数，到最后还是要组织不安稳的联立政权。（2012-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