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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 北 宋 文 人 画

论 北 宋 文 人 画

文 · 邓乔彬

一、文人的画与文人画

在论述北宋的文人画之前,有必要将文人画的概念作出界定,而这首先就要对“文人的画”与“文人画”作出区分。

近代绘画大师陈衡恪在其《文人画之价值》一文中开宗明义地指出:“什么叫作文人画,就是画里面带有文人的性质,含有文人的趣味,不专在画里考究艺术上的工夫,必定是画之外有许多文人的思想,看了这一幅画,必定使人有无穷的感想,这作画的人必定是文人无疑了……”在他看来,文人画有四个要素:“第一要人品,第二要学问,第三要才情,第四才说到艺术上的工夫,所以文人画的要素,须有这四种才能够出色”。就艺术上来说,他认为“文人的画,不是行家画,却也不是全然外行,这里面消息,很难参透的”,除了“绘画与文辞,越逼越近,越有密切的关系”以外,“还有一层,我们中国的画,是与写字有密切的关系,大凡能写字的他的画也是好的,所以古今书画兼长的很多,……文人的画不但把意思趣味放在画里,而且把写字方法也放进去”。

用以上标准来衡量,尽管陈先生认为在宗炳和王微以前,已有一批“能画”的文人,但宗炳和王微“这两个画家,却是文人”,而且两人“都有论画的著作”,更应是文人画家。他又认为,从文人画的发展历史来看,唐朝因有南宗的开山祖师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张洽王宰郑虔都是得了传染,这也是一时的风气,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文人的一种思想,文人的一种性质,都要发表出来。”但是,只是到了宋代,才是文人画及其理论全面兴盛的时代。“南北两宋的时代文运最隆,文家诗家词家理学家,彬彬辈出,思想最为发达,所以绘画一道,亦随之应运而起,各极其能,欧阳永叔、梅圣俞、东坡、山谷这些诗文家对于绘画,很有些趣味,有些评论,司马温公朱考亭宰画家传里都有名,可想见文人的思想与绘画,在宋朝的时代,是极发展的时代。”

陈衡恪先生的这篇文章,在今天看来可能很平淡无奇,但作为八十年前的论述,其价值是毋庸置疑的,对于文人画的历史和特点的论述,也具有经典性的意义。

笔者认为,就陈先生所说,可以将我国到宋代为止的文人介入绘画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宗炳、王微之前出现了一批会画画的文人,如蔡邕、张衡、王廙、王羲之、王献之等;第二阶段是从宗炳、王微到唐代的王维、张洽、王宰、郑虔等人,“文人的思想”,“文人的性质”,以至诗画的结合,开始体现在绘画中;第三阶段是宋代,“文运最隆”,“思想最为发达”,诗文家“对于绘画,很有些趣味”,所以是“文人的思想与绘画”“极发展的时代”。若按上面所分,第一阶段只是文人参与绘画,尚不能算作文人画的阶段;第二阶段是文人画的开始阶段,文人画所特有的因素逐渐体现在创作中;第三阶段才是文人画真正的发展时期,在文运与思想的背景下,文人的特有趣味融入画中,出现了文人画创作的繁荣兴盛。

以上是对文人参与绘事、文人画形成和发展过程的宏观判断,对于宋代这一文人画创作繁盛的时代而言,其实也存在着文人作画和文人画创作的不同情况。

无论是“轩冕才贤”还是“岩穴上士”,甚至还可以加上宗室贵胄,都可以看作文人,他们所作的画是“文人的画”。这一概念的确立,得之于将他们与画院专业画师或民间画工相区别。再从“文人的画”中确定属于文人画者,则可借助陈衡恪先生所说的诸项标准:

其一,“不是行家画,却也不是全然外行”,其二,“绘画与文辞,越逼越近,越有密切的关系”,其三,“文人的画不但把意思趣味放在画里,而且把写字方法也放进去”。

用上述三标准衡量,郭忠恕、李成、范宽、赵昌、李公麟等,虽为文人但所画不仅不属外行,且完全是行家;而燕肃、郭熙、王诜、赵令穰等,虽身份、职业不同,但从艺术性而言,则可看作是文人画与院体画的结合。

从文人画倡导者所最重的人品而言,上述画家多可称道。如郭忠恕,《图画见闻志》谓之“有设纨素求为图画者,必怒而去。乘兴则自为之。”如李成,该书亦谓“志尚冲寂,高谢荣进”,“开宝中,都下王公贵戚屡驰书延请,成多不答。学不为人,自娱而已。”如范宽,《圣朝名画评》谓其“性温厚,有大度”,“居山水间,尝危坐终日,纵目四顾,以求其趣,虽雪月之际,必徘徊凝览,以发思虑”,可谓不求功利、一心向艺的纯然画家。如赵昌,《圣朝名画评》以“性简傲,虽遇强势,亦不下之”评其为人,又以“时州伯郡牧争求其笔迹,昌不肯轻与”证之。至于李公麟,居京师十年,不游权贵之门,以访名园荫林为乐,富贵者求画执礼而来固不答,但名人胜士却落笔了无难色。这些,与苏轼一再称道的如朱象先“画以适意”,文同的“端静而文,明哲而忠”等并无二致。但是,他们的绘画作品,多非戏墨,而是真正的行家之作。《圣朝名画评》说郭忠恕所画屋木楼观“上折下算,一斜百随,咸取砖木诸匠本法,略不相背”,精确得几可作为工程图;李成的山水画“精通造化,笔尽意在,扫千里于咫尺,写万趣于指下。峰峦重叠,间露祠墅,此为最佳。至于林木稠叠,泉流深浅,如就真景。思清格老,古无其人”;范宽“真石老树,挺生于笔下,求其气韵,出于物表,而又不资华饰,在古无法创意,自我功期造化”;《宣和画谱》评赵昌所画“折枝极有生意,傅色尤造其妙……不特取其形似,直与花传神者也”;认为李公麟的人物画“能分别状貌,使人望而知其廊庙、馆阁、山林、草野、闾阎、臧获、台舆、皂隶,至于动作态度,颦伸俯仰,大小美恶,与夫东西南北之人,才分点画,尊卑贵贱,咸有区别。”这是画院高手也难以达到的水准,是望而知其神妙,而无须去“参透”其中“消息”的。

郭忠恕 明皇避暑宫图局部

至于文人画与院体画结合的诸位,具体情况有所不同,但既非文人的草草戏作,又非院画的精工富艳,则是共同的。

如燕肃,郭若虚以其所作“澄怀昧象,应会感神”,其山水已可见以诗入画之意,但并非“画意不画形”,而且他还创作后来文人画作者所不屑的佛寺巨幅壁画,和京师太常寺、翰林院的屏风画,这种给众人观赏的画,当然不会是脱略形似,而应有较高艺术技巧的。如王诜,出身宋初功臣之后,贵为驸马都尉,却喜读书,富才学,又极好书画,与著名文士交往,互相切磋。他的山水画远学王维,近师李成,无论是平远山水、幽涧寒林或江上云山,都极为出色,而且还汲取了李思训青绿山水的技法,造就出“金碧绯映,风韵动人”之作,将宫廷气息与士夫情调合为一体,可以见出努力寻求兼容文人画与院画的创作途径,并确实做到了兼得两长。郭熙曾任翰林待诏直长,当然是院画的代表,但他富于文学修养,善以佳篇好句来养情性、发画意,尤其以庄子所说的“解衣盘礴”是“真得画家之法”,非画院中人可限,而所画的笔墨、构图、技法都十分精能,且将“三远法”用于所画,这些都与文人画只以寄兴为旨相异,而他也应被作为兼具院画与文人画之长的画家。赵令穰与王诜相似,出身贵胄,却攻读诗书,富于文才,喜结交文士,又雅好丹青,虽所见受到拘限,故所画也多为设色平远小景,但清丽秀润的风格中蕴有文人的笔墨和情趣,故能得到从黄庭坚直到董其昌、钱杜等人的赞誉,以之“极不俗”,为逸品之上乘,实是对他在院画格调中融入文人气,且使二者有较为圆满结合的肯定。

李成 茂林远岫图局部

李公麟 五马图局部

王诜 渔村小雪图

上述的这两类著名画家以外,既不属于行家,又不完全是外行者应该不少;经提倡或兼实践,使绘画与文学形成越来越密切的关系,在北宋更已形成了一支不小的队伍;虽明确提出书画一理以至一体的,当是元初的赵孟頫,但北宋绘画创作中已有人多少是“把写字方法也放进去”了。以上述三者相衡,若再加上主要是画水墨而非傅彩用色,那么,宋迪、文同、苏轼、米芾、宋子房与之最合;还可以算上名声没有这么大,长于水墨题材者,如擅画墨竹的程堂、刘泾,长于画鱼的刘寀,擅长水墨的几位僧人,如画草虫的居宁,墨梅的仲仁,兼及梅竹的惠洪,以及能用垩帚作画的刘永年等。

上面这些文人画家,其中有的主要是文人,有的则偏在于画家,有的身份、职业并非文人,却具有文人的特点或气质。他们与前述的两类画家之最大不同,在于前两类画家都是行家,而他们则“不专在画里考究艺术上的工夫”,“不是行家画,却也不是全然外行”,而且有些画里面的“消息”常常是需要去揣摩,“是很难参透的”。

从现存的画迹来看,几位最著名的文人画大家,对于绘画的艺术技巧,也确实是不很考究的。文同在此类文人画家中属于最在行者,但是苏轼仍认为:“亡友文与可有四绝:诗一,楚辞二,草书三,画四。与可尝云:世无知我者,惟子瞻一见识吾妙处。”(《题文与可墨竹并序》)文同自己也认可这一说法,并以此评为知己之论。文同画竹名声如此之大尚如此,米芾的山水,苏轼的枯木竹石,只能说是草草逸笔而已。但他们虽不注重对绘画艺术本身的追求,不求作行家画,却也并非外行。文同自不用说,苏轼的竹石枯木,并不完全脱略形似,而有一种特殊的情韵、趣味,至于其论画之所见,虽强调神似,并以士夫画为高,但许多看法都非常内行、精到,对宋代绘画的理论建设可谓功莫大焉。而米芾,人以其山水画天真发露,在宋人注重钩、皴以外而别创一家,至于其论画,虽有偏嗜而评论或非完全公允,却多能指出画家的长短,而且谁都不能否认他对绘画考证、鉴定之长。至于陈衡恪所说的画中“消息”,则缘于他们将文学中的比兴寄托传统用在了绘画,使之需要观赏者来“参”其立意,而非一般绘画的观其构图、笔墨等视觉艺术本身的要素,并得到审美的愉悦而已。

而且,他们所共有的,除了文学修养以外,还有书法的长处。文同初学草书,未得其法,后见道士斗蛇,悟得其妙,又善篆、隶、行、飞白,可谓兼长各体书法。苏轼和米芾,更是宋代四大书法家中的两家,与黄庭坚一起成为北宋书法革新的主将。宋初的书法同文学的西昆体颇为相似,即失去了浑朴雄放而追求秀逸工致,缺乏真正的生命力,以至欧阳修在《集古录跋尾·唐安公美政颂》中感叹:“余常与蔡君谟论书,以谓书之盛莫盛于唐,书之废莫废于今……其书屈指可数者,无三四人。”即使他所推崇为“独步当世”的蔡襄,其实也不过是较为成功地融合二王和颜体而已,真正的革新是难以见到的。使北宋书风为之一改的是苏轼、黄庭坚、米芾三大家。

苏轼在文艺上受道家的影响较大,多以自然天成为尚。《论唐六家书》赞张旭的草书“颓然天放,略无点画处而意态自足”,评王安石的书法“得无法之法”。他长于行、楷,得王僧虔、李邕、颜真卿、杨凝式等各家之长,却又自豪地宣称“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石苍舒醉墨堂》诗),终于出众人之外而自成家数。其《宝绘堂记》曾共论书画:“凡物之可喜足以悦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书与画。然至其留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并举钟繇以此而呕血,宋孝武、王僧虔以此而相忌为证,皆“留意而不释”所致,为此他提出了“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的观点。书画是最宜于“寓意”而不应“留意”的,他认为学书“苟能通其意,常谓不可学”(《次韵子由论书》),自己对于绘画,当然也能“意造”而“点画信手”,而不是务求精能,技法过人。且正如他所说的“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也将书画等观,由精神而技艺,将其在书法上的长处用于画中。

米芾的书法,用笔俊迈豪放,有“风樯阵马,沉着痛快”之评。他的个性“不能与世俯仰”,论书以“真趣”为核心。其《书史》评王献之“天真超逸,岂父可比也”,以杨凝式也是“书天真烂漫,纵逸类颜鲁公《争座位帖》”。《海岳名言》更直言“真趣”:“裴休率意写碑,乃有真趣,不陷丑怪。”“沈传师变格,自有超世真趣,徐不及也。”与天真密切相关的是平淡,他对此极为推崇。《跋颜书》云:“颜真卿学褚遂良既成,自以挑剔名家,作用太多,无平淡天成之趣。”倘将这些与其《画史》相对照,显然可见论书与论画的一致。米芾论书的另一个重要内容是“尚意”,他的《答绍彭书来论晋帖误字》云:“自古写字人,用字或不通。要之皆一戏,不当问拙工。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以此推之于画,《画史》也云:“树石不取细,意似便已。”而他自己的画也是主于“意似”,且在其中搀入书法因素,而不甚讲究形似的。

至于文人画所蕴有的“消息”,与他们“诗画一律”的思想有关,既然诗歌可以有比兴寄托,绘画又何尝不是如此?画本为造型艺术,观者当赏其得似求真,进而以传神而观,与诗歌的比兴无涉。但因文人画作者身为文人而作画,难免以文学意义入之于画,而又因他们以意、趣论画,遂使绘画文学化,其中也包含诗歌的比兴寄托之义。而由于北宋时期朝廷政见不合,党争频起,文人在仕途上沉浮不定,他们的思想感情除诉诸文学作品以外,也难免会注入到绘画中,而赏画者又会以知人论世的原则相观,以比兴看待绘画,从画中发现其寄托之意。如苏轼《墨君堂记》对竹子作了“比德”的歌颂,其中也蕴含着对文同本人德行节操的肯定,而认为文同所画的纡竹与其遭遇相似,并将其刻于石上以作长期保留,还说每看到画竹就想到文同的风节,以其屈而不挠如此。至于苏轼自己所画的枯木竹石,米芾《画史》也看出了“如其胸中盘郁”,而能够参透其中的“消息”,理解所寄托之意,则必须知其人论其世不可。

以上据陈衡恪先生所说,对文人画的主要特点作了一番推演。文人画画家虽多,但最具文人画特色的并不很多,故下面取其中分长于竹石和山水的最著名几家论述之。

文同 墨竹图

文同 墨竹图

二、文同与苏轼

文同、苏轼与二宋、米芾是北宋最主要的文人画家。文同擅画墨竹,后来画竹者学他画法的很多,有“湖州竹派”之称,亦能写山水。传世画迹有《墨竹图》轴,图录于《故宫名画三百种》;《墨竹图》卷,元人曾将其与苏轼的《枯木竹石图》合裱为一卷,名之为“二妙”。

据载,洋州有筼筜谷,多竹,文同常往观察,以造化为师,因此而画艺益精。画竹叶创深墨为面、淡墨为背之法,主张应“胸有成竹”。《宣和画谱》称其所画“于月落亭孤,檀栾飘发之姿,疑风可动,不笋而成,盖亦进于妙者也。”又谓“或喜作古槎老楠,淡墨一扫,虽丹青家极毫楮之妙者,形容所不能及也。”

《墨竹图》写倒垂的一枝竹稍,从左上侧向下偏右垂下,竹枝弯曲而略呈横S形,充分展开的竹叶,占据了画面的大部分。所画枝干,不似后世的写意性较强,突出竹节而虚化枝干,而是较为接近竹子的实物,但竹节间的些许留白,实已开后世墨竹之先。竹叶有浓淡之分,以此来表现远近的不同,其间的正反向背,错纵而不乱,疏密而有序,竹叶的背后又可见成丛的新枝,亦有浓有淡,写实性很强。从竹叶的用笔看,画家善用撇笔作长叶,又于叶尾处用飞白表现因风而动之势。画家因其书法根底很深,故行笔于绢帛仍觉十分流利顺畅,竹叶的劲挺可见出笔力,可看出画家在楷书上的撇捺功夫,却又不露锋颖,“内家”功力很深。

苏轼《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记载了文同关于画竹的看法:

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节叶具焉。自蜩腹虵蚹,以至于剑拔十寻者,生而有之也。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即逝矣。

画家应在创作之前要如文同《此君庵》诗中所说的“我常爱君此默坐”,在长期的如同朋友晤对中,深观、明理,完全了解和把握对象物,再加以长期的实践,就能心手相应。在有深厚的积累后,一旦出现了创作的冲动,还须等艺术构思成熟后,心中遂有了成竹。此时执笔熟视,心中的成竹似浮现于眼前,就要急起而从,振笔直追,因为灵感的出现具有突然性和脆弱性,倘非急起而追其所见,可能很快就会失去,也就难以创作出理想的作品。

文同所说,既是自己的经验之谈,又有鲜明的理论性,不限于画竹,而有普遍意义,甚至对文艺创作而言,是促生、造就并及时抓住创作灵感的理论之生动表达。而苏轼在接下来的论说中,明确表明自己虽得文同所教,却知其然而不能然其所然。原因何在呢?是因为“内外不一,心手不相应”。自己远无文同那样的深刻了解竹子的特性,尤其在画竹上实践还不够,所以是“不学之过”。并由此而推出一个普遍性的道理:“故凡有见于中而操之不熟者,平居自视了然而临事忽焉丧之,岂独竹乎?”而这也说明,尽管文人画不以形似为绘画的主要的,但其表心造理也并非随心所欲,尤其对长期的实践是非常强调的。

文同 晚霭横看

文同也善作山水,黄庭坚曾见之,其《书文湖州山水后》说:“吴君惠示文湖州《晚霭横看》,观之叹息弥日。潇洒大似王摩诘,而功夫不减关仝。东坡先生称与可下笔能兼众妙,而不言其善山水,岂东坡亦未尝见耶?”明代文徵明也说沈周曾见上述《晚霭横看》,而自己则见过另一幅,俞剑华《中国画论类编》对此有记载:“右文与可画《盘谷叙图》,人物山水,高古秀润,绝类李伯时。伯时以山水人物,与可以画竹,同出一时,各以所长著称。东坡谓与可画竹,前无古人,而不言其他画,故世无有知其能画山水人物者。……近世孙大雅记吴仲圭墨竹云:仲圭以画掩竹,与可以竹掩画。其言必有所自。然与可画竹之外,他画绝不传闻。宜兴吴氏有所藏《晚霭横看》甚妙,先友沈周先生尝见之,为余言其行笔绝似许道宁。……然评者谓道宁之笔,颇涉畦径,所谓作家画也。而与可简易率略,高出尘表,独优于士气。此卷作家士气咸备,要非此老不能作也。”此中透露出一个消息,即文同所画山水,是兼得作家与士气之长,可见其与一般所认为的文人墨戏确实不同,而上面的《墨竹图》也证实了这一点。

黄庭坚 跋晚霭横看

北宋文人画的另一位大家苏轼,不仅是文人画理论的主要代表,也是一位突出的实践者,在文人画领域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古木怪石图

苏轼画竹学文同,为湖州竹派之一,且能变墨竹为朱竹,亦画枯木、怪石、佛像。传世画迹有《古木怪石图》卷、《枯木竹石图》卷(与文同《墨竹图》卷合为一卷),另有《潇湘竹石图》卷,为邓拓旧藏。《古木怪石图》为纸本水墨长卷,又称《木石图》,无款印,据卷后刘良佐、米芾题诗,定为苏轼所作。画面仅一石一木,以及石旁露出的些许竹叶,木下的几茎小草。石居左下角,可大致分出左右两部分,左大右小,左侧向前凸出而略呈螺壳状,左右间有一凹槽,使右端猛然收缩。言此石之怪,是因形状之怪,而与之为伴的古木,则又是一怪。此木不着片叶,主干向右斜伸生长,当中断其一枝,向上再陡然弯曲扭转后,再生出三个分枝,作鹿角状。在现实中,即使是经人工加工的盆景中的树木,也难以作如此的虬曲状。二怪相得益彰,显得更为古怪奇特。因此,观者很容易作知人论世之想,而寻觅、猜测其中可能蕴有的涵义。

苏轼作为行政官员,在地方任上作出了许多兴利除弊的政绩,深得百姓拥戴。但是因屡与当政者政见不合,既失意于元丰,又失败于元祐,用苏轼自己的戏言,则是平生功业在被贬的黄州、惠州、儋州,可谓一生坎坷。此画不知作于何时,但因苏轼在政治上的困顿贯穿于后半生,当非青年时代所作。因此,我们很容易会将此画作比兴寄托的思考:怪石能否看成是政治的重压,古木则是画家本人的象征,在政治打击之下,古木只能畸形地生长,却仍显示出不屈的精神、品格。所以,难怪米芾会认为“子瞻作枯木,枝干虬屈无端,石皴亦怪怪奇奇无端,如其胸中盘郁也。”而苏轼曾自题其画云:“枯肠得酒芒角出,肺肝槎牙生竹石。森然欲作不可留,写向君家雪色壁。”也可见其作画是有感、有情、有难以遏止的创作冲动才作的,即使看似游戏之笔,其实大有不平之气在。

苏轼认为以形似论画近于儿童之见,但此画中的怪石和古木都具备其本身的基本形态,只不过如同他所记的文同作纡竹,“其一未脱箨为蝎所伤,其一困于嵌嵓”一样,给人以病态之感罢了。而这种非常态的形象,加之以空无一物的背景,更凸现出二者的存在。怪石用较为枯淡的笔墨作骨,而用较润的笔墨钩写轮廓,略作皴檫,以示质地,并见纹理清晰。露出于石后的竹叶,或可作重压难遏生命的联想,其以浓墨写出,衬出了石块的边缘,并显出竹、石的对照。古木用墨枯中见润,且有浓淡变化,鹿角状的树枝或用浓墨画出,或用墨较淡,现出远近不同。苏轼是书法家,其书法入画在此也得到体现:画石用飞白,画树用折钗、屋漏痕,竹叶用行、楷的撇、捺并稍加变化,而所有的用笔都充满动感,一如其书法的行笔迅疾而点画信手。总之,确实是意造无法,却自出新貌,在看惯一般的绘画后,面对此画,会形成突兀的新鲜感和震撼感。

黄庭坚曾有《题子瞻画竹石》诗,或可对我们理解东坡画有助。诗云:“风枝雨叶瘠土竹,龙蹲虎踞苍藓石。东坡老人翰林公,醉时吐出胸中墨。”尽管苏轼善于以庄禅思想化解人生忧患,但是,醉后吐出的胸中之墨是应有不平之声的。因此,黄庭坚有另一首《题子瞻枯木》:“折冲儒墨阵堂堂,书入颜杨鸿雁行。胸中元自有丘壑,故作老木蟠风霜。”黄庭坚不仅入苏轼之门,亦师亦友的关系,以及对政治风霜的体验,使之对苏轼极其了解,故此诗可谓洞明其胸中丘壑,而对其所作枯木之由是言之甚确的。

潇湘竹石图

《潇湘竹石图》为邓拓旧藏。此画有题识:“轼为莘老作”。据研究,苏轼的好友孙觉、刘挚都称莘老,与苏轼同入“元祐党籍”,而孙觉与苏轼交情更深,此卷为之而作的可能性较大。潇湘本指湘江和潇水合流处,在今湖南永州附近,旧诗文中多称湘江为潇湘,意为清深的湘水。传说大舜死于苍梧之野,娥皇、女英哭之而泪滴竹枝,留下点点斑痕,称湘妃竹,而竹子又别称为潇碧。此画以竹为主,或为以潇湘命名之由。画的藏家邓拓原为《人民日报》主编,“文化大革命”开始时遭迫害致死。他对此画作了这样的描述:“一片土坡,两块石头,几丛疏竹,左右烟水云山,渺无涯际……”,所感到的是“景色苍茫,令人心旷神怡,徘徊凝视,不忍离去。”虽系随心点染,不以工巧胜,却在随物赋形的“戏笔”之作中,流露出清逸之气,与《古木怪石图》的沉重感异趣。

画中的窠石主要用淡墨画就,部分皴纹用墨稍浓,披麻皴与卷云皴并用,加之以破笔,其飞白之趣尤显书家功底。土坡用披麻皴平拖,很见笔力。丛竹分出于窠石两侧和背后,竹子的枝竿虽非如传说中的自地一直画至顶,仍见逐节而分,但竹节只是草草而成,枝竿的笔势、气脉一气贯注,其中还有略着或不着竹叶者,竹叶多作垂下状,稍见浓淡变化。无论是竹枝还是竹叶,都可见出书法的横、竖、撇、捺功底。此画虽为水墨,但窠石淡墨,竹子浓墨,似见前者的石色之轻,后者的青绿色重,显示出墨分五色的初态。

张元幹《跋东坡枯木》云:“盘根错节,无藤萝之蔓衍,而深根固柢,非霜雪之凋枯,类婆娑之桂影,或扶疏之珊瑚,岂陋人者能为此图!”其所发见者或不无偏爱、过誉处,却也说出了对文人画的品评标准和趣味,其中兼及对其意蕴的发掘。而对苏轼枯木竹石类绘画的艺术性,当不以形似相求,主要当从传神和笔墨来理解。还是如张元《跋东坡木石》所说:“玉局老仙天下人,平生爱与石传神。长江绝岛风涛里,千古常令墨色新。”

除枯木竹石外,苏轼也作其他题材的画。惠洪曾为其所画应身弥勒作赞并序,有云:“东坡居士游戏翰墨,作大佛事如春形容,藻饰万象,又为无声之语,致此大士于幅纸之间。笔法奇古,遂妙天下,殆希古之珍,瑞图之宝。”但无论所画为何,“游戏翰墨”之作,自与院画的工巧细致有异。不过,《画继》谓其所画也有异常细致工巧的:“兰陵胡世将家收所画蟹,琐屑毛介,曲隈芒缕,无不备具。”只是苏轼作画多为乘酒酣而发兴,不为工巧之作,而为“墨戏”。汤垕在《画鉴》中说,自己曾见苏轼被贬黄州时,于路途民家的鸡栖豕牢间所画的《丛竹木石》,又在秘监见《拳石老桧》、《巨壑海松》二帧,“奇怪之甚”,“墨竹凡见十四卷,大抵写意不求形似”。其画竹源于文同,属于湖州派,但也明显有自己的面目,诚如《画继》所说“先生亦自谓吾为墨竹,尽得与可之法,然先生运思清拔,其英风劲气来逼人,使人应接不暇,恐非与可所能拘制也。”因其文名极高,画也为人所重,甚至达到“万金争售”的地步,但徽宗朝所编的《宣和画谱》卷十二虽收擅画墨竹的画家十二人,却无其名,这当是由于他入于元祐党人之列。政治原因造成了苏轼被官方编定的大型画谱的黜落,却无法改变他在画史上留名的事实。

朱熹作为理学大师,对身为文人的苏轼常无赞语,却对其所画枯木怪石颇为称道,赞赏其“傲风霆阅古今之气,犹足以想见其人”(《跋张以道家藏东坡枯木怪石》),《朱文公全集》卷八十四更有一段很有知己意义的话:“东坡老人英秀后凋之操,坚确不移之姿,竹君石友庶几近之。”(《跋陈光泽家藏东坡竹石》)所以,苏轼不仅是文人画理论的主要代表,也是将文学的比兴寄托入之于绘画的实践者,草草戏笔有感情的喻托,也是人格的象征。

由宋代的水墨兰、竹、梅所构成的特定题材,开创了“四君子”或“岁寒三友”的特有民族传统,而苏轼则与文同一起,成为了这一传统的主要奠基者。黄庭坚《题子瞻墨竹》诗云:“眼入毫端写竹真,枝掀叶举是精神。因知幻化出无象,问取人间老斫轮。”庶几道出了苏轼这位文坛领袖作为文人画斫轮老手的地位和贡献。

三、二宋与米芾文同、苏轼是北宋文人画中竹石类的代表,而米芾则是山水画的代表

宋迪、宋子房叔侄与米芾间并无关系,不似文同与苏轼,但因所画与燕肃、王诜等人不同,而更具文人画特色,故置于此与米芾一起论列。至于米芾之子米友仁,虽与米芾难以割断联系,又起码有半生在北宋度过,但习惯上视之为南宋画家,故此处不论。

宋迪官至度支员外郎,擅画山水寒林,师法李成。曾给陈用志授“败墙张素”之法,即张素于败墙之上,见高平曲折,皆成山水之势,心存目想,意领神会,陈遂感悟,自此画格大进。尝作《潇湘八景》:平沙落雁、远浦归帆、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夕照。这系列性的山水画,明显地不同于以前诸如雪景寒林、寒岩积雪、雪山萧寺、溪山雪霁等的类型化题材,而具有鲜明的地域性特色,且离开了绘画的程式化表现,而更见文学意味。由于他以诗意入画,丰富了山水画的意蕴,发展了平远山水的主题,故人以之为“士大夫画中最佳者”。《宣和画谱》著录其作品三十一件;《潇湘八景》、《万公图》、《崇山茂林》为雍熙寺僧旧藏;《云烟过眼录》著录其《清江叠嶂》、《秋山对月》;《珊瑚网》著录其《巩洛小景图》。可惜今皆不存。

苏轼曾为宋迪画《潇湘晚景图》题诗,其中有云:“照眼云山出,浮空野水长。旧游心自省,信手笔都忘。”“落落君怀抱,山川自屈蟠。经营初有适,挥洒不应难。”对宋迪绘画的生活基础作了充分的肯定。如此看来,败墙张素只是借以调动记忆表象、激活创作灵感的一种方法,如果没有生活的积累,是难以借败墙的起伏凹凸想成并画就神奇的山水的。苏轼诗中还说:“知君有幽意,细细为寻看。”可见对这类“士夫画”,是应细寻其中“幽意”,而不应仅仅满足于对山水的怡情畅神。

宋子房为宋迪之侄,擅长山水画。宋徽宗时授画院博士,官至正郎。徽宗设画学考选全国画家时,命之为主考官,对推动院画的文学化起了较大作用。《画继》著录其所作的《江皋秋色图》,另著有《六法六论》已佚。对其所画,从苏轼《跋汉杰画山》约略可见:“唐人王摩诘、李思训之流,画山水峰麓,自成变态,虽萧然有出尘之姿,然颇以云物间之,作浮云杳霭,与孤鸿落照,灭没于江天之外,举世宗之,而唐人之典刑尽矣。近岁唯范宽稍存古法,然微有俗气。汉杰此山,不古不今,稍出新意,若为之不已,当作著色山也。”另一则跋语云:“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宗气所到。乃若画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枥、刍秣,无一点俊发,看数尺便倦。汉杰真士人画也。”由此可见,宋子房山水画的特点是“不古不今,稍出新意”,在既区别于唐人之“古”之同时,又有别于当代院画风格之“今”,新意中呈现出自己的独特面貌,而具有特殊的士人画的意趣。

以宋子房如此的绘画意识、思想,加上苏轼的引导,使他后来得以行使画院主考官的职权时,在宋徽宗的支持下,着力于以诗题考试,这对提高画者的文学水平,改变院画的趣味,使之文人化,实属很自然之事。米芾曾被宋徽宗召为书画学博士,官至礼部员外郎。书法长于行草,博取前人之长,而能自出新意,自称“善书者只有一笔,我独有八面。”《宣和书谱》以其书“大抵初效羲之”,“篆宗史籀,隶法师宜官,晚年出入规矩,深得意外之旨。”与苏轼、黄庭坚、蔡襄合称“宋四家”。传世书迹有《苕溪诗》、《蜀素》、《虹县诗》、《向太后挽词》等。传世画迹多为赝品,《春山瑞应图》,传为他所作,另《溪山雨霁》、《云山》等实为后人所作。

米芾的山水画出自董源,以不求工细、天真发露自命。山水以外,还作松、梅、兰、菊等花卉画。晚年也作人物画。米芾所画山水以横点积叠的画法为主,而论者以之水墨淋漓,气韵生动。甚至用纸筋、蔗渣、莲房代替用笔,纸上也不上胶矾,与传统的绘画工具很不相同。平生不肯在绢上作画,也不作大幅,为求水墨的变化效果,也不用澄心堂宣纸,而用半生不熟的宣纸。他自视甚高,宣称“无一笔李成、关仝俗气”,甚至因李公麟曾学吴道子而自称“不使一笔入吴生”。子友仁继承父法,并发展出自称的“墨戏”。画史上将其父子名之为“米派”,并有“米家山”或“米氏云山”之称。画法影响了元代的高克恭、方从义等人。米芾《画史》认为,占据北宋主流地位的北派山水画并不可取:荆浩画“未见卓然惊人者”,关仝“工关河之势,峰峦少秀气”,李成画虽好,但“俗手假名”太多,以至贵侯所收大图“犹如颜柳书药牌,形貌似耳,无自然,皆凡俗。”范宽虽“本朝自无人出其右”,却“晚年用墨太多,土石不分”。相反,董源却是“平淡天真多”,“近世神品,格高无与比也”,“不装巧趣,皆得天真”,“咸有生意”,“意趣高古”,“率多真意”。与之并称的巨然,也是“岚气清润,布景得天真”,“老年平淡趣高”,“明润郁葱,最有爽气”。这样一来,就改变了郭若虚所确立起来的轨范:以李成、关仝、范宽“智妙入神,才高出众,三家鼎峙百代,标程千古”;而是在肯定董巨之作的同时,也树立起新的艺术标准,即不装巧趣、平淡天真、意趣高古、明润葱郁。

高克恭 云横秀岭图

方从义 高高亭图

由于米芾认定“山水古今相师,少有出尘格者”,所以他自己在饱览镇江一带的云山烟树的基础上,既师法自然,更“信笔作之”,一改过去的以墨线钩轮廓,用皴法状山石的传统,而是用侧笔横点叠染,不求形似,不作工细,风格独特,自谓“多以烟云掩映,树石不取细,意似便已”。虽出于董源,却能变之,尤其改变了无论是北派还是南派都较重真实性的传统,而出之以独到的写意画法。由于所画对象不是李成、范宽、郭熙等人所画的北方山水,而是南方云雾缭绕的山水,因此,也将重在“笔”而改为重在“墨”,而尤长于泼墨。张元《跋米元章下蜀江山图》云:“绍兴八年冬既望,赵无量会饭瀹茗竟,出所藏米元章《下蜀江山图》横卷。此老风流,晋宋间人物也,故能发云烟杳霭之象于墨色浓淡之中。联峰修麓,浑然天开,有千里远而不见落笔处,讵可作画观耶!”“墨色浓淡”、“不见落笔处”就是米芾画山水的特点。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曾说:“老米画难于浑厚,但用淡墨、浓墨、泼墨、破墨、积墨、焦墨,尽得之矣。”多种墨法综合运用,使絪缊的水墨并非一片朦胧。再加以米芾是著名书家,在长期书法创作中积累起来的运笔功力,也施于画中,能以线条见出笔迹、轮廓。南宋赵希鹄《洞天清禄集》云:“画无笔迹,非谓其墨淡模糊而无分晓也,正如善书者藏笔锋,如锥画沙、印印泥耳。书之藏锋在乎执笔沉着痛快。人能知善书执笔之法,则知名画无笔迹之说。故古人如孙太古,今人如米元章,善书必能善画,善画必能书,书画其实一事耳。”如果上说还只是从书画同理立论,那么他又说的米芾“初不能作画,后以目所见,日渐模仿之,遂得天趣。则是道出了此类绘画与“能”“妙”之作根本不同,而“天趣”与绘画作为视觉艺术的本质是有显著区别的。这又不由得令人想起宋迪败墙张素法,所得的也是天趣。

至于米芾所作的松树和梅、兰之类,也是面貌独特。邓椿曾见其所作,《画继》卷三说:“公字札流传四方,独于丹青诚为罕见。余止在利倅李骥元骏家见二画:其一纸上横松稍,淡墨画成,针芒千万,攒错如铁,今古画松,未见此制……其一乃梅、松、兰、菊,相因于一纸之上,交柯互叶,而不相乱,以为繁则近简,以为简则不疏,太高太奇,实旷代之奇作也。”其所画的技法与风格都是很特别的。

米友仁 潇湘奇观图局部

米芾所作的山水画,今已不存,后人也只能从邓椿《画继》里得到由小米而推知老米之法:“友仁所作山水,点滴烟云,草草而不失天真,其风气肖乃翁也。”今存的米芾作品,只有一件似画非画的《珊瑚笔架图》。这是一件作书法后的遣兴之作,用书法的笔意画笔架,同真实的笔架相去甚远,仅得其大体间架,而全不顾其轮廓、质地。行笔潇洒,顿挫中留下飞白,却有着一种别样的趣味,由此也可以推见米芾其他墨戏之作也当是“戏笔”甚多。

米芾 珊瑚帖

米芾不仅以其对董源、巨然的推尊,树起了宗南派的标准,而且以自己独特的风貌创作出天真发露的新山水画,对后世的文人画有很大影响。董其昌创山水画南北宗论,以王维为南宗之祖,董源、巨然、李成、范宽为南宗“嫡子”,而尤指出李公麟、王诜、米芾与米友仁父子皆从董巨得来。又说“唐人画法,至宋乃畅,至米又一变也。”可见在文人画论者的心目中,米芾的地位是很高的。

北宋文人画家除以上五家外,还有画墨竹的阎士安、程堂、刘泾,画草虫的居宁,墨梅的仲仁,兼及梅竹的惠洪等几位僧人,长于画鱼的刘寀,以及能用垩帚(墙刷)作画的刘永年等。由于篇幅所限,且这些画家的知名度远无前述诸位那样高,加以除刘寀外,作品基本无存,故此处论述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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