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女传》故事38
　　田永明
　　晋羊叔姬
　　叔姬，是羊舌子的妻子，叔向、叔鱼的母亲，一说姓杨。叔向名肸，叔鱼名鲋。羊舌子喜欢正直，不被晋国所容纳，于是离开晋而到三室之邑。三室之邑有人偷盗他人羊赠给羊舌子，羊舌子不接受。叔姬说：“先生居晋国不被所容，离开后到三室之邑，又不能被三室之邑所容，这是先生你不愿意被容纳啊，不如接受了它。”羊舌子于是便接受了它。说：“让肸和鲋享用吧。”叔姬说：“不可以。南方有一种鸟叫干吉，给小鸟吃食物，不选择它们喜欢的肉，所以小鸟经常会感到不满意。现在肸与鲋，还是小孩子。会随着先生你的教育而变化，不能吃来路不明，不义的肉。不如将它埋掉，以明没有参与偷盗之事。”于是，便将羊肉放入瓮中，埋在土台子背阴处。过了两年，偷羊的事情被发现，都邑中的差人找到门上，羊舌子说：“我虽然接受了，但没敢吃。”于是将埋掉的羊肉挖出来让差人看，看到羊骨头还在。都邑中的差人说：“羊舌子，是真正的君子！他没有参与偷羊的事。”君子说叔姬能预防祸害远离嫌疑。《诗经》中说：“无曰不显，莫予云觏。”说的就是这个。
　　叔向想娶申公巫臣氏和夏姬的女儿，他们的女儿美丽而有姿色，叔姬不愿意儿子娶她，希望儿子娶自己家族的女子。叔向说：“母亲的家族，富贵而人并不多，难道让我因此牵连舅舅的家族吗。”叔姬说：“子灵（申公巫臣的字）的妻子（夏姬）杀三个丈夫一个国君一个儿子，灭亡了一个国家两个卿相。你不怕受他们牵连，反而怕牵连我们家族，这是为什么呢？何况我听说：有奇福的人，一定会有奇祸，特别美的人，一定有特别的恶行。当今郑穆少妃姚子的女儿（即夏姬），子貉的妹妹。子貉早死没有后人，而上天钟爱，让她如此美丽，将来一定会因此而有大败啊。以前有仍氏生女儿，头发非常黑而又非常美丽，光彩鉴人，名叫玄妻，乐正夔娶了她，生下伯封。伯封放荡而有贪心，贪婪无比，蛮横不厌，人们称之为封豕。有穷氏的后羿，消灭了他，夔因此而后，不再有人来祭祀他。何况三代的灭亡，太恭太子的被废，都是因为这样的美色。你将怎么做呢？美丽女人，足以改变一个人，如果不合德义，那么一定会生祸患。”叔向听后害怕而不敢娶申公巫臣的女儿。平公强迫他娶了她，生下了儿子杨食我，食我号为伯硕。伯硕出生的时候，侍奉的人进见叔姬时说：“长姒生下一个男孩。”叔姬前往看孩子，刚到了厅堂上，听到孩子的哭声，便转身回来。说：“这是豺狼的声音啊。狼子野心，今后将灭掉羊舌氏的人，一定是这个孩子。”于是便不肯再见这个孩子。到他长大后，与祁胜作乱，晋人杀掉了食我，羊舌氏由此便灭亡了。君子说叔姬善于类推。《诗经》中说：“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说的便是这个啊。
　　叔姬刚生下叔鱼看到他的时候，便说：“这个孩子眼睛像老虎而嘴似猪，肩膀像鸢腹部如牛，面部如溪壑，这是不可满足之相，以后一定会因为贿赂而死。”于是不再见他。及叔鱼长大后，做了国家的赞理。邢侯与雍子因土地相争，雍子用自己的女儿向叔鱼求帮助，邢侯在当朝杀了叔鱼和雍子。韩宣子以之为患。叔向说：“三个奸人罪行相同，请求杀了活着的，羞辱死了的。”于是便杀了邢侯全族，将叔鱼和雍子暴尸于集市。叔鱼最终因为心贪而死，叔姬可谓有智啊。《诗经》中说：“贪人败类。”说的就是这个啊。
　　这则故事之后的颂文是：
　　叔向之母，察于情性，推人之生，以穷其命，叔鱼食我，皆贪不正，必以货死，果卒分争。
　　大致意思是，叔向的母亲，善于观察人的性情，来预测人的一生，推究其命运，叔鱼和食我，皆是喜贪不正的人，一定会因为财货而死，后来他们果然死于分争。
　　这则故事讲了三件事情：一件是叔姬让丈夫不要吃掉别人偷盗来的羊肉，第二件是说叔姬不愿意儿子娶夏姬和巫臣的女儿，及对娶巫臣女儿及自己的孙子食我危害的预测；第三件事情说她根据自己儿子叔鱼的相貌，判断以后必死于贿赂。
　　后两件事里，有两个小故事，一说当叔向在无奈之下，娶了巫臣和名声非常坏的夏姬的女儿之后，生下儿子，也就是叔姬的孙子杨食我，叔姬只听到孙子的哭声，便判断这个孩子会使羊舌氏灭亡；二是叔姬在生下儿子叔鱼后，通过貌相便认为这个孩子以后会因贿赂而死。后来这两件事情都得到了验证。也就是说，叔姬通过听小孩子的哭声看小孩子的相貌便能知道他们以后的情况，从科学的观点看来，似乎有些言过其实，至少让人很难信服，虽然这则故事说得言之凿凿。我觉得唯一的可能是，后来果然因为杨食我，而使羊舌氏灭亡，叔鱼因为贿赂而死的史实，《列女传》的作者，便将这一切都说成了叔姬从他们一出生就知道，以此来说明叔姬善于推究人生。
　　不过，从故事来看，叔姬的确也有让人佩服的地方：
　　一是叔姬在处理别人赠给偷盗来的羊肉时，还是非常高明的。因为如果不接受，会在三室之邑站不住脚，但接受了这样的馈赠，会给自家带来祸患。当羊舌子在接受之后，想让孩子们享用时，她果断的说，不能给孩子吃这不义的羊肉，于是便将其深埋。后来事发，因为这个举动而远离的祸患，为自己争得了清白。所以，《列女传》因此对叔姬的评价是她能“防害远疑”。
　　二是叔姬对夏姬的分析，还是有一定道理。虽然今天人们不同意女人是祸水的观念，但夏姬在当时的名声的确狼籍一片，正如叔姬所列举，因夏姬的原因，的确有不少人遇害。至少可以看出，夏姬的确不能算是一个好女人。所以，叔姬才不愿意自己儿子叔向娶她和巫臣的女儿。同时，叔姬又通过大量的事例来类推说明，也有一定道理。当然，我们也必须看到，叔姬在分析时的确是站在美女是祸水的这个角度的，这也是今天的人所不能认同的。但中国古代似乎一直坚持这样的看法，所以，便认为叔姬的看法是值得赞美的。
　　最后还想说说，声音和相貌和人生的关系问题。这则故事的重点似乎想说叔姬能从小孩的声音和相貌中，看到他们的人生走向。这个问题，按照科学的观点，应该说没有道理，但从古至今，似乎相信的人并不少。如果说古代人因为科学不发达，人们相信这些神秘的解释，似乎还情有可原。但是，到了今天，按情理人们是不会再相信这些没有根据的行为了。然而事实是，即使到了今天，似乎还是有不少人相信人的说话声音与相貌与一个人的人生走向有关。对此，到底如何来解释，似乎是一个无法证实，也很难证伪的问题。
　　2011年3月3日
　　
　　
　　
　　附原文：
　　叔姬者，羊舌子之妻也，叔向、叔鱼之母也，一姓杨氏。叔向名肸，叔鱼名鲋。羊舌子好正，不容于晋，去而之三室之邑。三室之邑人相与攘羊而遗之，羊舌子不受。叔姬曰：“夫子居晋不容，去之三室之邑，又不容于三室之邑，是于夫子不容也，不如受之。”羊舌子受之，曰：“为肸与鲋亨之。”叔姬曰：“不可。南方有鸟名曰干吉，食其子，不择肉，子常不遂。今肸与鲋，童子也。随大夫而化者，不可食以不义之肉，不若埋之，以明不与。”于是乃盛以瓮，埋垆阴。后二年，攘羊之事发，都吏至，羊舌子曰：“吾受之，不敢食也。”发而视之，则其骨存焉。都吏曰：“君子哉，羊舌子！不与攘羊之事矣。”君子谓叔姬为能防害远疑。诗曰：“无曰不显，莫予云觏。”此之谓也。叔向欲娶于申公巫臣氏、夏姬之女，美而有色，叔姬不欲娶其族。叔向曰：“吾母之族，贵而无庶，吾惩舅氏矣。”叔姬曰：“子灵之妻杀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国两卿矣。尔不惩此，而反惩吾族，何也？且吾闻之：有奇福者，必有奇祸。有甚美者，必有甚恶。今是郑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无后，而天钟美于是，将必以是大有败也。昔有仍氏生女，发黑而甚美，光可监人，名曰玄妻。乐正夔娶之，生伯封。宕有豕心，贪惏毋期，忿戾毋餍，谓之封豕。有穷后羿灭之，夔是用不祀。且三代之亡，及恭太子之废，皆是物也。汝何以为哉！夫有美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也。”叔向惧而不敢娶，平公强使娶之，生杨食我，食我号曰伯硕。伯硕生时，侍者谒之叔姬曰：“长姒产男。”叔姬往视之，及堂，闻其号也而还，曰：“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今将灭羊舌氏者，必是子也。”遂不肯见。及长，与祁胜为乱，晋人杀食我，羊舌氏由是遂灭。君子谓叔姬为能推类。诗云：“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此之谓也。叔姬之始生叔鱼也而视之曰：“是虎目而豕啄，鸢肩而牛腹，溪壑可盈，是不可餍也，必以赂死。”遂不见。及叔鱼长，为国赞理。邢侯与雍子争田，雍子入其女于叔鱼以求直，邢侯杀叔鱼与雍子于朝。韩宣子患之。叔向曰：“三奸同罪，请杀其生者而戮其死者。”遂族邢侯氏，而尸叔鱼与雍子于市。叔鱼卒以贪死，叔姬可谓智矣。诗云：“贪人败类。”此之谓也。
　　颂曰：叔向之母，察于情性，推人之生，以穷其命，叔鱼食我，皆贪不正，必以货死，果卒分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