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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忘却的记忆——写在插队五十周年之际

“知青”这个特殊的名词,对于当下的年轻人来说,或许是个问号,或许仅仅是一段朦胧的历史,但对于我们这样的亲历者而言,它代表的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知青话题很沉重,也颇有争议,原本不想提及,卷入这无谓的争论。但转念一想,对于那段艰苦岁月,唯有我们这样的亲历者才最有发言权,今天重提知青话题,是希望能将真实的文革期间知青上山下乡的这段历史告诉后人,这是我们这些亲历者的责任。至于"青春无悔"说、"不堪回首"论等,我觉得没必要再去讨论青春到底悔不悔,更不要去埋怨芳华褪尽,那都已成历史,而历史是一面明镜,自会评述。

我们的插队五十周年纪念日就要到了,那么该纪念什么呢?

我以为,首先要纪念我们那逝去的青春年华。尽管全国一千七百万知青各自的家庭背景、性格志向、生活环境,乃至后来的人生轨迹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他们都把自己一生中最美好、最灿烂、本该在学校刻苦学习的青春年华,撒落在了田间地头和荒山沟壑。虽说文革结束后,我们重获上大学读书学习的权利,但为之而付出的努力和艰辛,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其二,纪念和农村乡亲们水乳交融的纯真情感,感恩善待庇护我们的父老乡亲 ,思念在我们人生的最困难阶段,为我们遮风挡雨的第二故乡。

其三,纪念知友间同甘苦共患难的战友情谊。世间情谊之深,首推复转退军人,那是经过血与火考验的生死之情。其次就数知青了,知青情谊如陈年老酒般历久弥香。不管你在哪里,只要是知青遇见知青,不需要多说什么,自然就有了一种理解,有了一种默契,有了一种亲和感。是"知青"这个共同的名字,把我们紧紧相连。


人生的很多往事如过眼烟云,记得都很模糊了,有时候连生日都会忘,然而赴安徽固镇插队的这个日子却令我终生难忘,就是这一纸通知(邵兄提供),决定了我的命运。

那是1969年1月23日晚上,我们乘坐北行的知青专列离开上海,于次日清晨扺达飘着雪花的固镇,风雨中转乘卡车抵达湖沟区浍北公社,等候多时的禅堂村老乡随即将我们的行李装上板车拉到村里,从此,17岁的我便成了一名固镇县湖沟区浍北公社禅堂村村民,与我同在一个集体户的还有孟兄和二位张兄,也是我的同班同学。尽管已经过去了50个春秋,但50年前那段难忘的经历还是历历在目。


这是我们插队时居住的牛棚,当年的耕牛可是生产队的宝贝,耕地、拉粪、送公粮可全靠它喔!还是队里把新盖好的牛棚腾出来给我们的,条件要比老乡们住的草屋稍好点。

00年和张兄一起回乡,这间草屋还在,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当年下乡时所经历过的无数的第一次一下子浮现…

第一次住门窗都透风的牛棚,69年的冬天特别冷,冷到零下20度,这年的雪也特别大,按现在的标准已是暴雪,雪花不断飘进屋里,早晨醒来,门口堆有至少一尺厚的雪,屋里的毛巾早已冻成冰棍。

第一次睡绳床,所谓绳床就是一长方形木框,安上四条腿,木框上纵横交错绕上麻绳,铺上苇席,就是陪伴我两年的床啦。

淮北农村用水全靠自己挑,虽说住地距离水井不过一百多米,然而第一次挑水,还是出尽洋相。扁担一上肩,疼得咬牙咧嘴,一摇一晃,挑一路洒一路,到家两桶水就只剩了一桶水。

第一次点火烧饭。淮北农村是用土灶,柴禾是麦秸、豆秸等,好不容易点着火,慌慌张张朝灶膛里添麦秸,却不料将火盖灭了,一股股浓烟扑面而来,熏得我等一把鼻涕一把泪。

第一年我们四个小男生不会过日子,不懂得粗粮、细粮搭配着吃,夏季刚过完,所有细粮已经全部光光。完啦,从秋天开始,天天一日三歺煮红薯吃,到后来鲜红薯也吃完了,就煮红薯干吃。天哪!红薯干哪能这样吃哎,隔壁老乡心疼的直掉泪,带着我们去磨坊将红薯干磨成粉,教我们烙成饼再吃。实在是吃怕了,直到现在,看见红薯就想吐。

更囧的是,我们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听信了老乡的"忽悠",69年春天第一次从任桥集买回一头小黑毛猪。天哪!每天出工回来精疲力尽,还得操持喂猪,累惨了!好不容易养到秋天,够收购标准(130斤/头)了,赶紧送任桥食品站完事。

69年夏天,不幸的我第一次染上疟疾,淮北人称之为打摆子,病因大都是被带疟原虫的蚊子叮咬所引起。在大热天一会儿冷得发抖盖被子,一会儿又热得发烧到40℃,周期性发作,人被折磨的骨瘦如柴,被知友戏称为"三根筋挑着一个头"。事后才知,疟疾不仅会并发贫血、黄疸,影响肝肾功能,严重者还可危及生命,想想真后怕。

第一次田间锄草,这个活技术性不算高,但在晴空烈日下,天天太阳笔直晒下来,直把人晒脱几层皮。

第一次割麦子,按说在学校下乡学农时割过水稻,但时过境迁,连续一星期天天弯着腰,不停的挥动手中的镰刀,累得腰也直不起来,到了晚上,浑身骨头就跟散了架似的。

村西有条马沟,流经禅堂村的唯一河流,一到冬天,生产队要集中全部劳力,在马沟的两头筑坝,用抽水机把水抽干,把河中的淤泥甩上坡沿,这是来年春天种高粱(也叫蜀黍)大豆的上好肥料。第一次赤脚踏入冰骨刺冷的淤泥里,才体会到中国的农民真苦!唯一的乐子是谁抓到了条鱼,立刻嘻嘻哈哈你争我夺的,开心不已。

…………

其实,艰苦的生活条件,繁重的体力劳动并不算什么,我们也能承受。最苦的是心苦,是一种不知未来之命运,失去希望又无法与人言说之苦;有时还会有一种路在何方的迷茫,担忧国家的命运,国家没希望,个人还会有前途吗!?这一点,在农村呆的时间越长,感受越深,非亲历之人真的难以理解。


为了写这篇文章,翻箱倒柜的寻找老照片,当年能留下的资料实在是太少了。只找到这张,风华正茂的十二条汉子,我们集体户有三人在列,独缺了另一位张兄。这是78年的合影,除了孟兄,我们都已招工在县城了。


这是距离禅堂村最近的王圩大队朱庄知青集体户,照片背景就是他们的家,是方兄、卫兄、姚兄和村民的合影(方兄提供,缺了已招工的罗兄),经过一年多的磨练,知青已和村民融为一体,根本分不清谁是知青啦。他们也是我五四中学的校友,当年串门走动最多的一个点。


00年回乡省亲惊动了整个禅堂村,与我们相熟的老乡全来了。有吴队、高队,吴姓、高姓乃禅堂村两大姓,吴姓当队长,必然高姓当副队长,反之亦然。吴队高队对我们知青是信任有加,记帐、算工分及年底分红(分钱粮,粮食是实打实的,钱大部分是空头支票)这类活都交给我们,很光荣哎,我们成了公平的化身。

安国,大队会计,农村中很少见的高中生,当年私底下常和我们瞎聊国家大事。

小六、小山兄弟俩和我们年龄相仿,是当年收工之余常在一起的玩伴,村西南有座水塘,58年大跃进时的废弃物,夏天成了我们的游泳池。那时胆子真大,塘里长满水草,万一……

70年底,我被招工到县城,就是这兄弟俩和张兄一起,徒步十里送我到任桥火车站,依依惜别。

长安、四季,当年还是整天跟着我们的跟屁虫呢。

禅堂村的村民善良,民风纯朴,村干部也还都有点文化,对我们知青还是蛮照顾的。

其实,禅堂村接受知青安置是要作出牺牲的,等于在本不多的口粮中要匀出一部分给知青,但村民们都没怨言。

比如最艰苦的活,安徽当年最大的水利工程——新汴河的开挖工程,队里就不安排我们知青前去。

70年秋,对知青开始有招工机会了,生产队极力推荐,决不会设障刁难。

记得我招工到县里后,队干部还关照村里的年轻人不许去找我,说是你们这么多人去,还不把人给吃穷了(当年工资17元/月)。

…………


午餐就在吴队的家里,边吃边聊。我记得很清楚,69年来到禅堂村的第一顿晚歺也是在吴队家里吃的。掺绿豆粉的面条,掺玉米面的馍(当年可不是讲究什么营养平衡,实在是细粮太少,必须得细水长流),还有滴上两滴麻油(淮北称为香油)的腌白菜和腌大蒜,这是插队生涯里最美好的一次回忆。


这次同行八人的回乡省亲团,是张兄发起的。回到阔别多年的第二故乡,我们都很激动,这是在县招待所留下的珍贵合影照。令人惋惜的是岁月无情,照片里生龙活虎的罗兄已溘然长逝,早早离开了我们,叫人痛心疾首。


94年底,经历了土插队后又体验了洋插队生活的张兄,从遥远的澳洲回到了上海,回到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络我们这些散在各处的知友,久别重逢,喝不够的酒,叙不完的情。从这年开始,知青聚会就成了一档固定节目。


有人不明白,你们知青为什么老是要聚会。是的,不仅要聚会,出门旅行还会结伴而行呢。我们在艰苦岁月里建立起的亲密友情,是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慢慢淡忘的,这就是知青情。


进入二十一世纪,当年的知青开始陆续退休,我们也有了闲瑕时间,结伴出游又成了聚会的另一种形式。13年10月,第一次由知友自行组团赴澳大利亚旅游,借机回访张兄。在这异国它乡的重逢,更令人感慨万千。

这是在堪培拉国会大厦前的合影。


15年9月,牵挂已久的旅居美国的陈兄终于回来了,1979年道别,2015年重逢,整整36年哪!陈兄是我的学长,插队湖沟区浍北公社王洲大队,距离禅堂村也就七、八里地吧。想当年陈兄就是我们的标杆,当我们还在糊里糊涂混日子挥霍青春之时,少言寡语的陈兄则有空便手捧书本潜心研读。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77年首次恢复高考,他即以高分考入当时的上海机械学院,即后来的上海工业大学,令我们羡慕不已。成绩优异毕业留校任教,再后来到美国当访问学者,读博后在美国北德克萨斯大学当教授。

五四中学的校友、插队湖沟的知友、还有建筑社的工友(陈兄招工单位)们都来了,大家济济一堂,暢叙友情,共话沧桑。席散之后,陈兄百感交集,诗兴大发,赋诗两首,摘录其中一首如下:

两席聚故人,

一题忆往事。

只恨时光快,

再盼月圆时。


陈兄的字体,还是那样行云流水;高兴时赋诗一首,仍然保持着这个四十多年前的习惯,看来陈兄的中华文化之根没丢哇。


还有让人牵肠挂肚的人呢,那是姚兄,发小。不幸的是,姚兄退休后患上脑梗,现在还一直在做康复治疗。

每年我们都是早早约定,一起去看望姚兄的,他已经认不出我们这些共过患难的知友了。真的很矛盾,沒去之前想去看他,盼着他慢慢好起来;去了吧,看到姚兄那有点变形的脸庞,我的心里就如刀割般的难受。不忍心直视,打上马赛克,给他留点尊严吧。

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年风华正茂的知青娃,早已两鬓白发,知青作为那个年代的特定产物,也即将翻篇。然而,知青这一代人,绝不能成为被遗忘的一代。

钱文忠教授说的好:“人心最根本的部分,因为你要知道别人为你牺牲。我们经常有人会问这样的问题:知青这一代人对于共和国的意义在哪里?他们创造了共和国最辉煌的一段历史,这是共和国不能忘记的,共和国每一个公民更不能忘记,这段历史上就有着1600万(原文,应为1700万)中华民族最优秀的儿女。也许在今天他们不再风光,他们也没风光过,除了很少数的例外。”

是的,我们回望青春,思考人生,为的是送别往昔;

不为感慨,不为忧伤,只为了快乐前行。

谨以此文献给

关心、帮助过我们的第二故乡的父老乡亲 ,

以及我感激、思念、牵挂的所有知青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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