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何家村遗宝（七）玛瑙西风

从远古起，西方兴盛着水晶、宝石和玛瑙文化，还发展出了璀璨的玻璃艺术。而东方的中国则创造出了独特的玉文化。不过，古代中国人并不是只喜欢玉，战国时就有惊世的水晶杯，明朝郑和下西洋的任务之一就是采买宝石。

之所以古代中国宝石文化不明显，主要是中国境内宝石品种和产量有限。因此，只要是中国对外交流兴盛的时代，也都是宝石玛瑙的兴盛时代。唐代何家村窖藏的莲瓣纹提梁银罐中，就出土了众多宝石和玻璃、水晶、玛瑙器皿，显示出一千多年前丝绸之路带来的文明交汇。

唐人写银器上的墨书在一千多年后的今天仍非常清晰，记载在银罐内，除了白玉的“玉臂环四”和“玉盃一”外，还有“马脑盃三，琉璃盃椀各一，珊瑚三段，颇黎等十六段”。

中国古代文献记载有颇梨、颇黎、玻瓈、玻璃，可能是梵语音译，在宋代以前这些名称并不是指现在常见的人造玻璃，而是专指天然宝石。颇梨和玻瓈在宋代才普遍用于指代人造玻璃，明清时已经用玻璃作为这种人造材料的专有名称了。

因此，何家村墨书中记载“颇黎等十六段”，应是指天然宝石。考古人员从银罐中发现了16块绿玉髓和黄、红、蓝宝石，正对上唐人墨书的颇黎。

这些宝石中有6块绿玉髓，也有称为绿玛瑙。但严格来说，玉髓和玛瑙属于同种矿物组成的不同宝石，玛瑙具有带状纹带，玉髓则没有，自然界中并没有绿色玛瑙，只有因含氧化镍而呈苹果绿的绿玉髓。

这6块绿玉髓总重6.8克，色泽碧绿鲜亮，明显经过了加工，都有一个戒面大小的平面，原应是镶嵌在器物上的。我国不产绿玉髓，在世界上的储存量也很稀少，这6块绿色宝石应是从外部传入中国的。

何家村窖藏出土了一块核桃大小的黄宝石，重119.2克，通体透明，呈均匀黄色，有较强的玻璃光泽，正交偏光下转动一周可见四次明暗现象。

黄宝石的矿物学名为黄玉，中国古代称为黄精。这块黄宝石比较大，一面被切割过，一头有穿孔，也应是装饰品。

何家村窖藏出土了两块红宝石，呈玫瑰色亮丽光泽，透明度较高，因此也称为玫瑰紫。一块呈扁平状，重12.5克，有一个穿孔。另一块形状不规则，重2.32克，有两个穿孔。

红宝石属于刚玉，主要成分是氧化铝，因含铬而呈红色，我国直到上世纪20年代才在少数地区发现，所以这两块唐代的红宝石可能是从波斯传入的。

天然红宝石非常少见，这两块的质地和重量更都达到珍贵品级，应属于对唐皇室的贡奉，用作器物装饰品。

何家村窖藏出土了7块蓝宝石，常展中只展出4块。

氧化铝成分的刚玉宝石分为两种，红色透明晶体为红宝石，其他颜色晶体均称为蓝宝石。因此蓝宝石有较多品种，何家村的蓝宝石就分为3块深蓝宝石和4块浅蓝宝石，都是珍贵级的宝石。

文献记载，唐代中亚地区的于阗和石国是蓝宝石的主要产区，当时是唐的辖地或势力范围，因此唐代上层广泛使用蓝宝石进行装饰。

西汉时期文献出现了“瑠璃”一词，当时指天然宝石，两晋时出现了“琉璃”名称，既指宝石，也指人造玻璃。北朝到唐时，开始以琉璃指人造玻璃。宋代后琉璃与颇棃共指人造玻璃。清代初期后，琉璃开始专指建筑上的琉璃釉构建，以玻璃专指人造玻璃材料。

银罐墨书记载“琉璃盃椀各一”，考古人员从银罐中发现了一件凸纹玻璃杯和一件水晶八曲长杯，认为就是墨书中的琉璃杯和碗。

凸纹玻璃杯，也称凸圈纹琉璃碗，是何家村出土的唯一一件玻璃器皿，高9.8厘米，口径14.1厘米，呈淡黄色，透明度较好，直筒深腹平底，腹部有八组圆环纹，是以粘贴玻璃条技术，将烙融的玻璃条趁热贴压在杯身上而成。

这种采用热加工装饰工艺的玻璃杯在唐代器皿中十分罕见，还曾在法门寺地宫中出土过，属于只在唐代皇家和大寺院使用的珍品，不过在西亚地区考古中经常发现，认为是来自波斯的萨珊玻璃，也是唐代东西文化交流的见证。

考古人员从罐中发现了一件水晶八曲长杯，认为就是墨书中的琉璃杯，长9.6厘米，宽6厘米，高2.5厘米，通体光素无纹，晶莹透亮，呈八曲椭圆形，以弧形凹面构成花形器身，底部是宽沿圈足。

这是我国目前考古发现唯一的一件唐代水晶容器，极为珍贵。在造型上有着明显的萨珊风格，文献也记载水晶多产自西域各国，但萨珊很少用水晶和玉石制作长杯，因此这也应是一件用西方原料在中国制作的杰作。

水晶是一种无色透明的石英结晶体，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在古代被称作“水精”，因为品莹剔透，唐代诗歌中常常把它比拟为冰、水、露珠甚至月光。因此唐人应该清楚水晶和玻璃的区别，但在墨书中均称为琉璃。

关于何家村遗宝的来历，最大众的看法认为是刘震趁泾原兵变从国库中偷来的。不过何家村遗宝墨书被认为分两种风格，一种字体平和，是正常状况下的入库记录，还有一些很草率，象是在一定时间内写的。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应是当天就把宝贝偷出来的刘震了，他没时间一件件的写上墨书。

因此有学者推测何家村遗宝的主人，可能是唐代宗时期的李承宏。

唐代宗广德元年，公元763年，吐蕃军队攻入长安，立邠王李守礼长子李承宏为傀儡皇帝，但15天后就被打退。李承宏可能就是在这15天里，把国库里的珍宝运到了邠王府所在的兴化坊。因为有一定时间，所以用墨书在珍宝上做题记，又因为紧迫，所以匆忙间把水晶杯认作了琉璃杯，并进行墨书。

也许是这样吧。

银罐墨书“马脑盃三”，考古人员正好从罐中发现了三件玛瑙杯。

其中一件玛瑙杯也被称为玛瑙臼，长11.5厘米，宽7.2厘米，高4.6厘米，是用红褐色玛瑙琢成，杯口为椭圆形，两头上翘，如一弯新月，不过没有对外展出。

还有一件被称为玛瑙长杯，也称玛瑙椭圆形杯。

玛瑙长杯长13.5厘米，宽5.5厘米，高4厘米，长椭圆形杯体下部内收，整体呈船形。口沿内略鼓，底部雕琢出一个很矮的小圈足。

长杯晶莹滋润，通体呈玻璃光泽，装饰则完全是玛瑙的天然纹理，在光素的红色杯身上，或黄或白的色纹清晰，充分展现流光溢彩之美，此种自然天成绝非人为描绘能及。

具有独特纹带构造的玛瑙在中国产地广泛，文献中说黄帝至尧时都用玛瑙，但总体看产量不高，因此中国古代玛瑙主要来自西方。唐代史书除记载外国经常向中国传入玛瑙器皿外，还说吐火罗向唐朝提供了大量未加工的玛瑙矿石。

这件有着浓郁异域风情的玛瑙长杯的原料应来自西域，但造型却与流行于汉晋的羽觞相近，何家村窖藏就出土过鎏金的银羽觞，因此这件长杯应也是唐朝工匠琢制而成。

最后一件玛瑙杯就是最著名的禁止出境展览文物，镶金兽首玛瑙杯。

杯长15.6厘米，高5.6厘米，用酱红色地缠橙黄夹乳白色缟带的玛瑙制成，工匠巧妙利用材料的自然纹理与形状进行雕刻，依色取巧，,随形变化，仿佛是一件天生的艺术品。

整个杯体模仿兽角的形状，前部雕刻为牛形兽首，头上的一对羚羊角呈螺旋状弯曲与杯身连接。兽首双眼圆睁炯炯有神，兽嘴处以金塞锁住，艺术上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使用时还可将其取下，酒就自然流出。

这件兽首玛瑙杯无论材质、设计还是制作工艺，都是当之无愧的唐代艺术精品，也被称为陕历博的镇馆之宝。

这件玛瑙杯的造型和西方的传统角杯来通相近，兽首的神态安详典雅，整体晶莹瑰丽，应为高水平工匠所做，但牛头羚羊角的造型显出他们似乎并不很熟悉西方艺术风格，于是塑造出这种超现实的动物形象。

因此，这件镶金兽首玛瑙杯可能是唐代工匠学习外来工艺后的杰作，也是一件反映唐代对外交流的精美艺术品。

经过前后几个月，在关注者的催促下，终于把七篇何家村遗宝写完了，现在可以完整地朗读初唐四杰之一卢照邻的《元日述怀》了。

筮仕无中秩，归耕有外臣。

人歌小岁酒，花舞大唐春。

草色迷三径，风光动四邻。

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

关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