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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海是个小地方,出版社的地图上找不到。不过,在如今的谷歌地图上倒是可以看见,但那也是在伊犁河谷一片地标稀少的地带了。它还有一个沿用几十年的正式名称——第四师六十九团。一位南方的朋友曾经问我“六十九团”也是个地名吗?听起来更像是个军队的编制。谈这个问题就要谈兵团的历史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认为哈海是我的家乡,因为童年充满困苦、少年充满忧伤,青年时只好果断离去。离开很多年之后我才发现,哈海,确实是我的家乡。以月亮之名起誓——哈海,我的家乡!因为离开多年以后我才发现,记忆里的哈海是那么美好,曾经的困苦和忧伤都变得那么美好了,“兵二代”成为我身上永远的烙印。

离开20年之后,想起哈海,不知为何,总会想起一轮圆润硕大的月亮,挂在树梢。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记忆总是像月亮一样如影随形。很长一段岁月里,我常常在旅途中,望着窗外流动变换的风景回想起哈海的月亮和自己的少年忧伤。有些忧伤,回忆得越久忧伤得就越少,随着我们与家乡的渐行渐远,那些忧伤最终化为浓郁的思乡情结,于是渐渐理解了余光中老先生那首著名的《乡愁》。所幸我的月亮下面没有海峡,走得远了还能回来。

常常想起,在哈海的月亮下面,小院里的木桌上,切开的西瓜和一小盘五仁月饼,那是父亲给月亮的供奉。几十年屯垦戍边岁月并没有让父母忘记他们的家乡,他们嘴里偶尔掉出的乡音,他们节日里不经意间流露的风俗习惯,总是在月亮下静静讲述一个个关于乡愁的故事。

常常想起,在哈海的月亮下面,那些隐秘的关于爱和成长的期待。那些插进泥土里的嫩绿的秧苗、那些长到天边怎么努力也看不到头的甜菜苗、那匹在灌木林中撒野的小青马、那座种着果树蔬菜长着稀疏小花的农家院落、那双沾满泥土生满倒刺又备受呵护的手、那个穿着白色衬衣远远走来的亲切身影,想起这些,内心深处便生出巨大的欢喜。

常常想起,在哈海的月亮下面,我们经常走着的那条田间小路。路两旁的条田里有时能听到苞谷拔节、麦子抽穗的声音,有时能闻到沙枣花的芬芳和薄荷清凉的味道。那排茂密的大榆树把月亮柔和的光影过滤得更加温柔静谧,我们就在这样的月光里诉说少年的忧伤,把心事慢慢放下。那些庄稼在窃窃私语谈论着我们的八卦,也让我们感受到它们抽穗拔节的坚强和快乐。

常常想起,在哈海的月亮下面,我们莽撞、忧伤而又小心翼翼地爱着的每一个人和事,还有那些初涉人世的尴尬和愤怒、那些撞进世俗的不解和愤懑、那些年少轻狂的理想和期待。我们互相讲述父辈们的故事,从他们的故事里了解这片土地上沉重而又艰难的开垦,然后带着对家乡的误解远离家乡。

遍查资料得知,“哈海”为锡伯族语言音译,意为“好汉”,这是寓意我的父辈们都是好汉么?六十九团被冠以“哈海”之名应该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了,记得那时我还在上高中吧。这名字的由来也应该与团场所处的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有关系,那是全国唯一的一个锡伯自治县。后来又得知,兵团几乎所有团场都有一个地域色彩十分浓郁的“别称”,比如“哈海镇”,比如“阔克托别”,比如“可克达拉”……哈海曾经是一大片戈壁滩、芦苇湖、盐碱滩、灌木林,不似如今这般是一个建筑错落、绿树红花、稻麦飘香的小镇。这么一对比、一回顾,就又要“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了。当年,来到哈海的母亲只有15岁,父亲大概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儿郎,在这小小的团场,他们相遇了,用如今的话说,他俩绝对是一对俊男美女的组合。母亲喝汉江水长大,典型南方姑娘,一双大眼睛水灵灵、一对儿大辫子黑油油,十分吸引人;父亲喝洮河水长大,长得也是浓眉大眼、十分俊朗,虽是北方人,却熟识水性,且吹拉弹唱、舞文弄墨样样能来,可算是个能文能武的才子!两条河养大的两个年轻人就这么在遥远的新疆伊犁河畔相遇。那个年代讲出身,母亲出生于一个“无片瓦遮身”的贫苦农民家庭,而父亲却出生于庄上的大户人家,从这个角度讲,他们俩的差别实在是很大了,父亲受过良好的教育,识文断字,而母亲却是小学都上不起,来到哈海时字也没识多少。

爱情的力量是能够让人冲破很多困难和阻力的,父母的爱情亦如是,并且充满时代特色。据说父亲是当时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标兵,这令母亲十分仰慕,而母亲的劳动智慧却使得她常常在这一领域获得标兵称号,这却是父亲望尘莫及的,两人之间可以取长补短之处实在很多,“你教我学文化,我帮你抓劳动、促生产”,这样,两个年轻的支边青年就在艰苦的垦荒事业中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建立了一个新的家庭。

我们这一代人如同被父母们种在盐碱地上的杨树苗,在他们精心呵护培育下,到上世纪80年代末时齐刷刷成了材;哈海不再是不毛之地了,高高的白杨排成行,规划出棋盘似的条田,土路变成石子路,然后又变成了柏油路。

伊宁市距离哈海仅有18公里,但就是这么短的路程,儿时却如同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将我们这些团场孩子同城市的繁华、热闹、美好隔离开来,并因此在心里滋生出对城市生活无限的憧憬和向往。那时,我们多么渴望“六一”那天能坐在父亲那辆二八自行车的前杠上逛一趟西公园。对我们来讲,那时的哈海是农村,城市,唯有伊宁。高中时期,坐着小四轮拖拉机进过一回城的,尽管觉着自己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坐辆拖拉机进城不那么体面,但是,对城市的好奇心作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一天,夜幕降临的时候,拖拉机才“突突突”地开上了进城的那条“白杨大道”——伊犁河路,街道两旁,璀璨的华灯已经亮起,城市的夜晚是流光溢彩的。

待我真正在这座城市生活很多年之后,却开始怀念哈海夜晚的静谧、怀念那一眼望去没有边际的田畴阡陌、怀念那飘荡着沙枣花、薄荷或者玉米、麦子香味的空气,最为怀念的,还是那一轮挂在树梢上的硕大的月亮。

在哈海有那么一小片地方,名曰“七棵树”,这名字的由来我从未考证过,但几十年来,“七棵树”就那样一直静静存在着,对于孩子们来讲,那里神秘而又恐惧,但现在我以为那里是哈海一片隐秘的记忆,也是哈海人魂牵梦绕的一个所在。我在哈海生活着的20多年里,从未去过那里,倒是离开之后和那里渐渐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那里,长眠着六十九团建团以来为团场贡献了一生的建设者,先是第一代,后又有了第二代。往大里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兵团万千屯垦戍边建设大军中值得铭记的一员;往小里说,他们是将青春献给哈海这个小团场的一代人。那里每一座坟茔都记录着哈海的一段多数人不知道、少数人不能忘却的隐秘故事。

我去“七棵树”时,已过而立之年,住在“七棵树”的军垦第一代里,也有了我的亲人或曾经相熟的叔叔阿姨,甚至现在,我的同学也有去那里住着的了。月亮挂在团部马路边的树梢上时,也必同时挂在“七棵树”的树梢上,否则,那月亮就不能称之为是象征着团圆的月亮。

“七棵树”其实不止七棵树,无法考证第一位住进“七棵树”的人是谁,但想来,当时在整片都是荒草戈壁的哈海,第一代建设者们一定是集体选中了这方风水宝地作为自己逝去战友的长眠之地。以一带白杨林为分隔,“七棵树”北边傍着伊犁河,南边望着大片的条田,第一位住在那里的军垦战士渐渐迎来更多战友,他们曾经一起开荒犁地,一起打土块挖地洞搭建地窝子,一起大会战挖大渠,一起割芦苇编苇席,一起亲手收割自己种下的稻麦、掰下亲手种植的苞谷,一起抚养那时还幼小的我们……艰苦也罢、困难也好,恩怨也罢、亲密也好,如今万般皆放下。“七棵树”是一片平静安详的休憩之地,住在一起的战友们互相做个伴,一起看天高云淡、闻马兰花香,以风为媒,和老友说说心里话,或者什么也不说,静静望着南边条田里忙碌的后代们……谁又能说他们心里没有一丝骄傲和慰藉?

哈海如今又有了一个溢满花香充满爱意的新名字——香极地。以月亮之名起誓,我们不论远行还是归来,都是因为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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