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一家三口在哈尔滨郊区，女儿小学毕业刚上初中。有一次妹妹电话里告诉我，女儿上学这六七年，每年到老师家补课都要花上万元，每个月收入几千块的小门小户，竟然要拿出挺大一块收入送孩子去补课。
我知道外甥女聪明伶俐学习一直不错的，为什么要补课？妹妹说，不补成绩就容易落下。老师在课上讲得又快又马虎，然后全班大多同学都要在课下到老师家去补课，实在没办法。
小外甥女从幼儿园开始就喜欢跳舞，为了能让妈妈出钱送她去舞蹈班学跳舞，各方面积极表现以“打动”父母，后来到小学高年级了就没再去学舞蹈了，一方面是钱都用去补语文数学外语了，另一方面也是实在没有多余时间去学舞蹈了。孩子经常会很委屈，但有什么办法呢。
弟弟家的孩子在老家也是如此，无论家里经济多么紧张，大人多么省吃俭用，在孩子补课上都毫不犹豫地按小时付着费。不补，成绩就容易被别的孩子落下，课堂上学不太懂的，课后去补课就好多了。
补课现象越来越厉害，也催生了补课市场的繁荣，各种针对中小学学生的补习机构越来越做大做强了。在发达地区其实更加厉害，在北京的师兄家孩子连续好多年周末都在上各种补习班了，孩子说周末比平时还忙，周末两天上午下午都在跑着各种补习班。没办法，不补的话，在海淀区中关村这一片的学校上学的孩子就会落下甚至会失去学习的自信。
最近微信上有一篇北京中关村的家长写的网文，被大家转来转去。那位家长一方面沾沾自喜于孩子通过补课在重点名校升学前景看好，因为普通的学校想考上好学校实在是太难了；另一方面也对家里两个孩子每个孩子每年补课要花20万而无可奈何。
应试的压力，分数GDP成为唯一追求的教育，让补课不仅屡禁不止，而且越来越水涨船高。很多重点学校的老师也说，看到班级某个孩子最近学习成绩进步大，都会去问问他最近在哪个补习班补课呢。
在补课问题上，想想这些年也算有些许进步吧。十多年前，我还在做教育媒体记者时，曾经还以《“反补课英雄”的“落马”》报道过广东佛山的一位名叫肖兵的高中老师，因为和学校唱反调，不参与给学生集体补课，并且还向上级部门举报投诉，最终被学校开除。为了讨回公道他也四处奔波，他认为自己是破坏教育界“潜规则”而遭报复的受害者。如今，学校不敢公开补课了，于是学生要么去社会上的补习机构去补课，要么秘密地到老师家去补课。学校和教育部门对此其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民不举则官不究。谁愿意冒着中考高考成绩受影响的风险对这事横加阻拦呢！
我还不止一次听过各地的朋友讲过这样的情况，就是学校不敢让学生在自己学校教室补课，而是秘密地在外面租了隐蔽的地方，组织老师和学生在周末和假期时间集体补课。校长、老师、家长、学生都是绑在一个战车上的战友，谁会傻傻地破坏呢，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但是，毕竟容易走漏消息，风险很大，校长们一般不太敢这样做了。于是，教师补课挣点外快改善下生活，或者学生扑向补习班，大家也都乐见无咎。
很多家长一见面也互相打听哪个补习班补得好，互相推荐去听哪个补习老师的课。家长在补课上舍得花钱，花的少了还不放心呢。
补习机构研究学校的课程研究得非常精细。北京十一学校的一位老师说，一次陪别人去补习班的宣传活动看了看，发现人家对十一学校改革之后的课程研究得非常精细，精细到让这位十一学校老师都惊讶的程度。
事实上，补习机构的老师除了聘来的部分专职老师外，很多老师也是从学校找来的，特别是重点中小学的老师个个都被当做名师看待的，讲课费往往不菲。有点名气的老师往往也自己在家招学生补课。
如果某科跟不上，补差补弱，这是应该的。但是，在补课疯狂的大背景下，很多孩子有些科目在学校学得很好，成绩也不错，但是也要被家长送到补习班上去，要好上加好才行。孩子的负担不可能降下去。
补课现象的长盛不衰，除了应试这个根本原因之外，教师的工资待遇在社会上比较，越来越显得微薄而寒酸，而教师工资的涨幅也远远跟不上物价涨幅，很多教师工作兢兢业业但仍日子紧紧巴巴，这也让老师们只好凭自己一技之长就地取材，参与补课贴补家用。
认识的一些中小学老师往往也都周末很忙，要么在补课要么在去补课的路上，也是蛮辛苦的。我的大学同学很多在老家教书，电话聊天才得知他们也往往都忙于给学生补课，问他们补课收入有多少，往往对我支支吾吾嘻嘻哈哈绕过去了，知道我这个当过记者的不可靠，怕泄露出去他们的“行业机密”罢。
但是，我知道他们的工资都不高，两三千块的工资，往往还赶不上出去打工的农民工。因此，我能理解他们，如果是我还在当老师也许也会去补课的。如果工作收入还可以，谁愿意牺牲那么多休息时间，继续费尽精力和口舌去给额外给学生讲课呢？
在城市的中小学老师工资水平也不是很高，包括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而这些老师多都是拥有高学历的，教育界留不住人，学校留不住好老师，这种现象已经越来越突出了。
因此，提高教师工资待遇，让知识分子生活体面些，无论补课现象多么猖獗，都是应该予以关注的重要问题。斯文扫地，往往的确不是道德问题，而是现实逼迫的。
此外，孩子要想学得好，一定要补课的观念，家长们也不要过分迷信。孩子在学校也是学习、刷题，到补习班还是那些，久而久之，让孩子身心无法承受，甚至是涸泽而渔，透支了孩子太多的潜力。
想想这些年，我儿子没有参加过任何补习，学习成绩也还可以，只是让他每学期到少年宫任选一两门自己喜欢的项目，如画画、书法、围棋、笛子之类的。在老家的人们看来，这有点“不务正业”了。儿子喜欢读书，这些年给儿子买的几千本书算下来也没花费多少钱，可能还不够别人家三两年补课花费用呢。有一次，学校老师私下里对我们夸奖儿子，说他很有后劲，潜力非常大，上中学一定要去个好中学。夸我儿子别的我不会太在乎的，但夸我儿子将来有后劲有潜力，我还是蛮高兴的。因为，中国的孩子，过早地在激烈的学习补课和考试竞争中失去了后劲，没了潜力，未来的各种可能性过早地被掏空了。
好的教育，肯定不是补出来的，补出来的往往都是最残酷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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