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今天的国人来说，想要了解祖先的真实历史，总是会面临着不小的挑战。当我们寄希望于从残存的古代典籍中寻得蛛丝马迹时，会发现，自己时常是处于浩如云烟的历史迷雾中。先民的时代太过遥远，古老的时空深邃幽暗，几千年前华夏文明的真实面目似乎已无迹可寻。然而，金文——这种铸刻于古代青铜器上的古老文字，却可以倔强的向世人昭示着祖先的丰功伟业，它像一把钥匙，引领我们穿越时空，缓缓开启那扇兕觥其觩，旨酒思柔的历史之门。
中国青铜器学一向重视铭文的研究，因其作为当代第一手文献资料，具有无可辩驳的真实性，往往可以辅典籍之不足，纠文献之讹误，从而成为重建史实之可靠依据。在即将于5月30日香港举办的中国嘉德香港2016年春季拍卖会“格物致知——泓燊堂吉金”专场中，一件来自日本吉田家族旧藏，名为“衒“的西周中期青铜鼎，内壁所铸铭文，为我们揭开了二千多年前那个神秘青铜王朝的历史真容。
此件垂腹状盆形青铜鼎，侈口方唇双附耳，浅腹倾垂三柱足，鼎颈环饰顾首龙纹，器形与纹饰均为西周中期的典型特征，而内壁铸有铭文6行共41字，内容为：隹（唯）王二月初吉，东宫又（右）衖入门，立中廷（庭）北郷（嚮）。王命衒：雝市、金车、旂，用（司）丰（沣）、卓阳人。用乍（作）宝鼎，其子孙其永宅（宝）用。从铭文内容与格式分析，属于西周中期典型的册命赏赐类别。册命制度创立于西周初期，周王对官员的任命与赏赐需举行隆重的典礼，仪式在宗庙、王宫或太室内进行，可见重视程度之高。对于受赏的诸侯及贵族来说，这份荣耀是值得全族老少，世世代代永远纪念的。因此，以记录册命封赏为内容的青铜铭文在西周时期成为一类重要的铭文格式。细读“衒”鼎铭文中涉及的时间，地点，人物，故事，物品及封地等动态记录，仿佛一部珍贵的活剧本，将一场古代贵族受赏获封典礼的历史画卷生动的重现在银幕上。
陕西凤雏村西周宫殿遗址
陕西凤雏村西周宫殿电脑还原图
我们可以从考古发现的陕西凤雏村西周宫殿遗址揣想当时的场景……在周历二月初吉的时候，西周王朝的皇宫内，正举行一场隆重的册命封赏典礼，典礼开始，西周贵族“衒”在宫廷内官“东宫”（官职名称）的引导下，穿过前朝的正殿，进入宫门内立于中庭，面朝北。垂首而立，周王发布命令，赏赐给“衒”一条“雝市”（表示身份的皮围膝），金车（铜车，实为铜车具），旂（插在车上，用来表明身份的旗帜），并且命令他穿着皮围膝，坐着铜车，车上插上旌旗，代表周王去管理“沣”和“卓阳”两地的百姓。按照惯例，册命仪式后，“衒”将受命的时间，地点，册命内容等详细的记录，并加上对于本氏族的祈福语，铸就了这篇金文巨著。
西周中期，一系列祭祀、军事、飨宴、相见等礼仪制度逐渐形成周礼的架构成为当时贵族等级制度的严格规范，《左转·成公二年》：“孔子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宗法制度的建立与贵族关系的维系，主导了西周约275年金文的发展，重视礼制建设与宗法约束的影响下，青铜器渐为个人与家族功烈荣誉及政治地位的表徽。《礼记·祭统》云：“论撰其先祖之有德善、功烈、勋劳、庆赏，声名列于天下，而酌之祭器自成其名焉，以祀其先祖。”这类青铜礼器，一方面显示他们曾经的功绩与权威，从而具有护身符的作用，另一方面也可以加强宗法制度，使宗子法承袭关系得以稳固。
从西周中期（恭王）开始，关于册命内容的铭文格式成为一种礼制。格式主要包括时间、地点、受册命者、册命辞，作器、祝愿辞等内容。在此“衒”鼎铭文中，末尾所书“其子孙其永宅（宝）用“为西周中期常见的祝语制式。表示铸器者希望个人与家族的官爵与荣耀能够长长久久，永远保有。讨个吉利，古今具有相同的心理诉求。值得注意的是，在目前已知的西周时期册命赏赐体铭文中，尽管描写赏赐物品的不再少数，但记录周王亲自赏赐土地的却十分鲜见。虽然此鼎铭文中所涉“沣”和“卓阳”两地如今已无从可考，但能够同时获得两座城池的管辖权，可见当时的贵族“衒”定有着非比寻常的显赫身份。
如果说，“衒”鼎的铭文内容承载的是西周时期周道亲亲的宗法礼制，那么其铭文书法所呈现出的质朴端庄，古奥典雅，朴实遒美的书写风格，则是发后世《石鼓文》和《秦公簋》之先声,开辟了大篆向小篆发展的道路，堪称同时期铜器铭文中的皇皇巨作。此种被书家称之为“玉箸体”式的金文书体主要流行于西周中期，因以此类书体铸刻的青铜礼器，文字结体严谨，笔势圆润厚实，行款疏朗有秩，故而在当时已成为铸器金文书体之标准制式，直到春秋中期仍在沿用。
正当此文收尾之时，忽闻在刚刚结束的嘉德2016春季拍卖会上，一件出自唐宋八大家”——曾巩之手的《局事贴》，最终以惊人的2.07亿元成交。当坊间好事者纷纷计算这件有124字宋代书法作品每字的价值时，笔者不禁感叹，作为后世书体流变的始作俑者，商周青铜器铭文所蕴藏的历史内涵与艺术魅力理应得到同样的珍视。像“衒”鼎这样，集先祖千年礼祭之意与古代卓绝书法技艺于一身，记录周王亲自赏赐诸侯重要史典的青铜器代表之作，其综合价值绝不逊于史上任何名家，任何形式的作品。或许，在崇尚传统文化回归的今天，国人对于这种古老悠远的华夏文明之精粹会有着全新的认识。
触摸吉金艺术 感受历史余温
关注我们 别样精彩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