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上的传染病
我们学到了什么？
作者 | Dr. Guo
人类疾病史，实际上始于传染病史。从公元6世纪至今，人类已经历了鼠疫、天花、霍乱、SARS等传染病数十种之多，它们带来的不仅是病痛，还有国家的衰落、甚至文明的灭亡。在疫苗、抗生素的发明及环境卫生的改善后，传染病的发病率有了明显的下降，使得我们乐观地认为，传染病已经渐去渐远。而今天Covid-19病毒的发作，却像飓风扫沙一样扑向世界，造成今天超出一百万人的感染，8万多人死亡的惨剧，并且还在肆孽。此时此刻，让我们回顾一下曾经对人类产生巨大影响的传染病，细细地思索，我们从历史上的传染病，到底学到了什么？
鼠疫，
防护、隔离等方法在当时就已出现
鼠疫又称黑死病，是由鼠疫耶尔森菌感染引起的烈性传染病。最早的记录是公元6世纪，在罗马帝国的大流行，持续长达52年之久，是14世纪在欧洲最具破坏性的大瘟疫。据当时记述，瘟疫高峰期每日死亡达万余人之多，乃至人口锐减、社会瘫痪。1348年鼠疫再度猖獗，欧亚两大洲均不能幸免。佛罗伦萨、威尼斯、伦敦的死亡人数均在十万以上，大约有1/4~1/2的人口消失。在我国，历史资料显示元末时期鼠疫流行频发，甚至加速了元朝的灭亡。鼠疫一般先在鼠间或其它啮齿类野生动物间流行，通过跳蚤把病菌从老鼠传播给人造成人间鼠疫，临床表现为高热、咳嗽、咳痰、呼吸困难、淋巴结肿大疼痛、出血以及其他严重毒血症状，病死率高达50%～70%。其在我国39种法定传染病中位居第一位，是甲类传染病。
经过多次的鼠疫袭击，人类逐渐总结了防御的措施。我们现在使用的“防护”、“隔离”等策略在当时的防护措施就已经出现，如：长袍（防护服）、手套、鼻前系一块海棉（口罩）、通风、玫瑰水和醋刷洗病室和用具（消毒），隔离病人并不可探视，死尸须在郊外远处埋葬并禁止举行殡葬仪式等；行政手段采取了统一收尸、殡葬、防止外来船只、隔离、呈报病情等事项。更有意思的是，意大利也实施过封城。1374年威尼斯首先颁布法规，感染或感染嫌疑的客商一律不许进城；1377年亚得里亚东海岸的拉古萨共和国颁布了对海员的管理规则，指定距离城市与海港相当远的地方为登陆所，所有被疑为受鼠疫传染的人，须在空气新鲜阳光充足的环境里停留30天后才准入境。而这些举措对当时控制疫情起到很大作用。我国于1873年首先在上海、厦门实施检疫，1930年3月成立全国海港检疫管理处，这种措施现为全世界通用。由于人间鼠疫是从鼠类感染而来，因此不能排除局部地区暴发的可能性。
天花，
唯一被根除的人类传染病，
还会再来么？
天花是由一种脱氧核糖核酸病毒引起，因为感染者在发病时全身都会布满红疹，结痂后会在脸上留下永久性的瘢痕，俗称麻子，故而得名。天花病毒通过悬浮在空气中的飞沫微粒传播，很容易在不同的动物物种中间快速传播，并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和繁殖能力，病人去世以后，病毒依然能存活数月之久。天花还是人类有记载的最古老的传染病之一，从拉美西斯五世的死亡年份（公元前1145年）可以推断，天花至少在人类历史上肆虐了3000多年，死亡率大约在30%左右，造成的死亡人数可能在数亿以上。我国历史上天花出现于汉代，有不少皇室成员感染天花致死，如相传顺治皇帝二十四岁即死于天花。关于天花的防治，中国古人发明了人痘接种术。18世纪，英国医生爱德华·詹纳经过用牛痘免疫天花，研制出了世界上第一个“疫苗”。随着牛痘苗的制造、检定技术不断改进，在世界范围内广泛开展了免疫接种，1977年，最后一例自然发生的天花在索马里被治愈。1980年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天花已在全世界彻底消灭。至此，免疫接种法已被用来对付许多传染病，成为人类与传染病作战的有力武器。但需要注意的是，今天所有国家的天花病毒疫苗接种项目已经终止，唯一有免疫力的人口都已到中年以上。尽管一些国家还有疫苗储备，但如果此类的接触性传染病再次爆发，很可能在全球会造成大流行。
霍乱，
人们认识到
水源、食品和环境卫生的重要性
霍乱在历史上爆发过七次，造成数百万人死亡。最早的记录可追溯至公元前400年，仅1818年前后便使英国6万余人丧生。霍乱是因摄入的食物或水受到霍乱弧菌污染引起的一种急性腹泻性传染病。感染者出现剧烈泻吐，严重脱水，肌肉痉挛，甚至休克及急性肾衰竭，严重者可能在数小时内腹泻脱水死亡。直到今年仍有部分国家和地区饱受霍乱肆虐的影响，每年约300—500万人口染病。2016年至今，也门境内共发现200多万霍乱病例，其中约4000人死亡。可见，霍乱是一个人类永久威胁的传染病。霍乱在我国在39种法定传染病中位居第二，为甲类传染病。英国的斯诺医生曾经在19世纪伦敦发生霍乱大流行时进行了水源的调查，使人们认识到水源、食品、环境卫生的重要性，这也奠基了流行病学研究方法和公共卫生学的雏形。
西班牙流感，
大自然以一场更大的死亡，
让人类结束了战争。
西班牙流感疫情最早发生于1918年春季，其症状除了高烧、头痛之外，还有咳血和肺部炎症，可引发严重并发症导致死亡。当时西班牙有800万人感染了流感，连西班牙国王也受到感染患病，故被称为西班牙型流行性感冒。后来流感横扫美洲、欧洲、亚洲，直至爱斯基摩人聚集区。该病造成全世界约10亿人感染，夺取了4千万至到 1 亿人的生命，达到当时世界人口的 5 %。有研究者认为，流感疫情直接使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参战各国再无能力投入士兵作战，提前结束了战争。令人恐惧的是，在此之前，流感导致的死亡主要局限于老年和身体虚弱的人，而西班牙流感在青壮年龄组死亡率最高，杀死近数百万健康的年轻人。然而，西班牙流感病毒在18个月后悄然消失。美国历史学家约翰·巴里曾描述：1918 年大流感的始末不是一个简单的关于毁灭、死亡和绝望的故事，也不仅仅是一个社会如何与自然灾难作斗争的故事。它还是一个关于科学和探索的故事，一个关于人们应该怎样改变思维方式的故事，一个关于人们在近乎完全混乱的环境中应该怎样冷静思考、做出果敢抉择并付诸行动，而不是无谓地长时间争论的故事。这对于我们当今现实的情况，也具有同样的意义。
艾滋病，
行为方式改变，减少艾滋病的感染
艾滋病在1981年被正式确立。引起艾滋病的HIV病毒来源于非洲，当时非洲流行用野生黑猩猩狩猎，当人们接触了含HIV病毒的动物体液后导致感染。疾病史上曾推断一位同性恋航空公司乘务员将艾滋病毒从非洲传入北美洲，被无理地称为零号病人。HIV能攻击人体的免疫系统，破坏CD4T淋巴细胞，使机体丧失免疫功能，导致抵抗力低下并引发多钟慢性疾病。2016年为止，艾滋病已经造成至少3500万人死亡。虽然目前还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法，但人们已经认识到这个疾病的主要传播途径，通过改变行为方式，减少了艾滋病的感染传播。
SARS，
与其说是人类战胜了病毒，
不如说是大自然放过了人类
2003年，中国出现了由冠状SARS病毒引起的“非典型肺炎”。SARS病毒原生于中国云南省的一种菊头蝠，人类因为食用了病毒中间宿主野生果子狸而感染。它的潜伏期2-14天，以高热、头痛、乏力、咳嗽为主要症状，部分病人出现呼吸衰竭。疫情在2002年11月起源于中国广东，随后扩散至亚洲、北美、南美、欧洲等，全球共报告临床诊断病例8096例，死亡774例，病死率9.6%。SARS没有特效药，靠过量激素和自身抵抗力治疗，但幸存者可出现骨坏死和肺部纤维化的后遗症，心理上还承受着被人歧视带来的痛苦。SARS的流行产生了极大的社会影响，深刻的教训使得人们意识到公共卫生的重要性，国家随之制定了一系列推进公共卫生发展的措施，建立了传染病直报系统，为传染病的发生和及时控制提供了通道。SARS至今没有研究出疫苗，除了加强防护和隔离的防御，天气的回暖也是疫情结束的重要原因之一。与其说是人类战胜了病毒，不如说是大自然放过了人类。
埃博拉病毒，
加拿大做出了重大贡献
埃博拉病毒于1976年首次被发现，因发生在埃博拉河地区而得名。当时仅限于中部非洲的小规模爆发。在2014年，埃博拉袭击了西非，感染病例达19031人，其中死亡人数近8000人。埃博拉病毒能引起人类和其他灵长类动物最致命的烈性病毒性出血热，症状包括发烧、呕吐、腹泻、体内出血、器官坏死等，死亡率高达50%—90%。2019年，在刚果民主共和国又出现了埃博拉疫情，共计690人死亡。在埃博拉防治上，加拿大做出了重要贡献。2016年加拿大公共卫生局研发的疫苗，实现了高效防护埃博拉病毒的作用，对人类抗击埃博拉病毒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冠状病毒，
给人类的当头一棒
冠状病毒在电子显微镜下的形态非常类似欧洲中世纪帝王皇冠，故称“冠状病毒”。第一个冠状病毒在20世纪30年代被发现，是目前已知RNA病毒中基因组最大的病毒。它在自然界中广泛存在，许多呼吸道感染都是由冠状病毒引起，比如引起上呼吸道感染和普通感冒的人呼吸道冠状病毒、引起婴幼儿急性腹泻的人肠道冠状病毒、感染动物的禽冠状病毒、2003年发现的SARS病毒等。常见的人冠状病毒会引起流鼻涕、头痛、咳嗽、咽喉痛、发热等，有的会引起肺炎或支气管炎等下呼吸道疾病，导致严重损伤。如2012年冠状病毒MERS引发的中东呼吸综合征在沙特阿拉伯得到确认，随后波及中东、亚洲、欧洲等27个国家和地区，病死率约35%。此前，人们已知的冠状病毒共有6种，2019年出现的新型冠状病毒引发的COVID-19是第7种可感染人的冠状病毒。2020年3月11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当前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为全球大流行传染病。
结语
此刻，疫情还在肆孽，无辜的人们还在倒下。我们回顾人类的疾病史，正是想回顾在传染病面前，人类曾经遇到过什么，又改变了什么？诚然，人类通过传染病，认识到了病原体的存在，也随之发明了用抗菌素和疫苗来防治、或用杀虫剂、消毒剂等杀灭蚊子、跳蚤等中间媒介，以控制某些传染病的传播。人类在历史上对传染病的防治也诞生了很多防御机制，比如我们前面所提到的在14世纪的大瘟疫时期的很多应对方法。我们曾看到过一个穿戴鸟喙服饰治疗鼠疫的医生的照片，这也显示了当时应对瘟疫的防御表现。传染病还催生了公共卫生体系的建立，时至今日这个体系不仅包括疾病治疗、健康保健，还包括疾病监测、人口观测以及医疗教育等很多内容，推动了现代医学技术的发展。而人类预期寿命的不断增加，也与我们有效控制了传染病相关。
尽管如此，目前人类对于许多传染病，还是缺乏治疗特效药物；对于某些易变异的狡猾病毒，疫苗还是不易研发；大自然中是否存在着我们尚未认识的其它致命病原体，仍然不得而知；诸如现在暴发的COVID-19，各国还是控制不住的流行；当某种未知的病原体又引起另一场X传染病，人类可能还是束手无策？
瘟疫的发生和研究，让我们意识到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类与传染病有不可分割的关系，病毒们以它自有的方式影响着人口健康、政治文化和经济发展。可以预见的是，传染病将一直伴随着人类。而有着自我意识、认知能力和行动力的我们，需要更加深刻地思考如何与世界、与自然、与其他生物相处，收起骄傲和狂妄，如卢克莱修所说，我们需要“用精神和感官来探索宇宙无尽的领域”。否则，在一个不远的将来，人类还会被一个小到肉眼看不见的病毒打得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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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Dr. Guo，曾在国内某省级CDC从事传染病和地方病防治研究工作，后由国家教育部公派赴日本留学，获得流行病学博士学位；被国内二所医科大学聘为教授和研究生导师，曾担任预防医学系主任等职务；被国家教育部、科技部，以及世界卫生组织（WHO）特定机构特聘为专家。
文 | Dr. Guo
排版 | Cis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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