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继续八卦皮莱斯对历史上56位西方绘画大师的打分评比项目，上篇文章介绍了构图与素描两门科目中位列前茅与惨遭失败的艺术家们，即便他们的名声曾经威震天下，但在苛刻古怪的皮莱斯面前，却不得不做一回“劣等生”。
科目三：色彩
成绩最高分：18分
乔尔乔内、提香
色彩科目最高分的获得者实在没什么悬念，同为意大利威尼斯画派创始人乔凡尼·贝利尼的两位得意门生。乔尔乔内与提香的绘画技艺原本不相上下，提香刚进入贝利尼门下遇到了令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师兄——比提香大五岁且已早早成名的乔尔乔内。
暴风雨
乔尔乔内
1505
可在今人心目中，尤其对于中国观众，一提到威尼斯画派，提香的大名简直可以与其直接划等号，他的师父与师兄（乔尔乔内）的光芒被提香遮蔽得严严实实。为什么？我不敢妄加揣测，但有一点我十分肯定，相比活到86岁高寿的提香，乔尔乔内（活到33岁）的生命简直像流星一样短暂，如若多给他几十年的寿命，也许历史会改写。
威尼斯画派色彩绚丽明亮，与以“文艺复兴三杰”为代表的佛罗伦萨画派相比，前者犹如窗明几净的厅堂，后者好似神秘肃穆的神坛。佛罗伦萨的“酱油色调”总是看上去略显沉重，不如威尼斯轻快的“色调旋律”看着舒坦自然。
花神
提香
1515
提香在青年时期经常与乔尔乔内紧密合作，《田园合奏》是乔尔乔内生前的最后一幅作品，先由他本人绘制，再由提香继续完成。这幅画反应了威尼斯画派典型的审美趣味，在一片充满阳光的乡村自然风景中，两位衣着华丽的年轻音乐家和两位体态丰腴的女神在乐器伴奏中纵情欢乐，观众情不自禁地被这恬静、充满诗意的境界吸引。
田园合奏
乔尔乔内、提香
1510
乔尔乔内死后，提香完成了多幅他尚未完成的作品，由于两人在这个阶段的创作风格极其相近，所以有很多画的作者到底是谁，至今饱有争议。
上图：沉睡的维纳斯，乔尔乔内（提香续画），1510
下图：乌尔比诺的维纳斯，提香，1538
构图：8分
素描：9分
色彩：18分
人物表现：4分
构图：12分
素描：15分
色彩：18分
人物表现：6分
色彩成绩：17分
伦勃朗、鲁本斯
色彩科目中位列第二的两位画家：伦勃朗和鲁本斯，他们的画风虽然都属于17世纪巴洛克艺术的大范畴，又同处在北欧低地国家，但却分属两个迥异的绘画思潮。在皮莱斯眼中，两人虽然绘画风格大相径庭，但在色彩方面，两人却都以自己的方式，有着让人引以为傲的独特之处。
伦勃朗在艺术史上的地位众人皆知，他是17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之一，也是荷兰历史上最伟大的画家。他笔下的色彩与威尼斯画派鲜亮绚丽的风格极为不同，如果把威尼斯画派比作一个长相甜美妩媚的女子，那伦勃朗的画风就好像一位神秘深邃、历经沧桑的男人。
自画像
伦勃朗
1660
伦勃朗的色彩虽然看上去并不鲜丽，却十分微妙细腻，富有深沉厚重的感情，再加上他独特的“光影魔术手”，在一片深棕色的基调中，他谨慎地使用着有限的亮色，明亮的金黄、朱红、孔雀蓝、翡翠绿，如同宝石一般熠熠生辉。整个画面呈现出虚实交替的景象，层次丰富，充满戏剧性。
出浴的拔示巴
伦勃朗
1654
我个人觉得伦勃朗最突出的一点，是他在画中对人物的刻画，写实形似只是一方面，他尤为注重对人物内心的描绘，丰富活跃的内心活动如何透过一张脸，一双手，甚至整个身体表现出来，伦勃朗在这方面有他的过人之处。可是皮莱斯却不这么认为，从他对伦勃朗其他三门科目，尤其是人物表现Expression上，分数并不那么占有优势。后面我们再对这门科目具体分析。
至于鲁本斯，我们在之前的文章中已经提到过，他是皮莱斯最钟爱的画家之一，他的色彩受到了威尼斯画派的影响，吸收了提香的暖色调，以透明清亮的色彩层层相迭，使画面呈现出丰富的色调变化。对物象色彩缤纷的外观十分感兴趣，总是力图尽可能忠实地把眼见的一切绘入画中。
Susanna Lunden肖像画
鲁本斯
1622-1625
Susanna Lunden是伦勃朗第二任夫人的姊妹
受到提香和卡拉瓦乔影响的鲁本斯充分吸收并发扬了他们的色彩之长，他对自己的定位也是一位色彩型画家。他吸收了提香的暖色调，他的画面充满了绸缎般的华美贵气，金黄卷发般的闪烁浪漫，还有玉脂肌肤般的柔软与诱惑。总之，鲁本斯的色彩带有明显的诗意抒情色彩。
聪明的鲁本斯兼收并蓄，包容一切，吸收各种有利于自己的传统因素，从拉斐尔到米开朗基罗，从提香到卡拉瓦乔，他汇聚前人的各种优势，成就了自己博大精深的艺术风格。这种“诸子百家式”的艺术思路本也是学院派一直秉承的艺术方针，所以皮莱斯对鲁本斯的喜爱也在情理之中。
伦勃朗的科目成绩如下：
构图：15分
素描：6分
色彩：17分
人物表现：12分
鲁本斯的科目成绩如下：
构图：18分
素描：13分
色彩：17分
人物表现：17分
在这门科目中尤为值得一提的是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皮莱斯仅打了4分。在这个铁面无私的“判官”面前，即便对像“三杰”这样的艺术巨匠也毫不手软啊。整体来看，16世纪佛罗伦萨画派大部分艺术家的色彩分数普遍偏低，就连皮莱斯心目中接近完美的拉斐尔，也只有12分。
成绩最高分：18分
拉斐尔
前三门科目的内容是绘画中的常见术语，大家通常比较熟悉，那最后一门“人物表现”到底指的是什么？在法国学院派的绘画体系中，它着重特指人物的面部表情。
西方美术崇尚的典范模式，庄重的艺术品格和严谨的写实精神，都是从古希腊开始的，这种艺术精髓滋养着西方艺术生生不息。虽然希腊雕塑是按照人类的形体创作，实则是为了塑造希腊众神的形象与品格，所以无论是容貌、体态或品格，都要赋予其理想化的完美标准。
圣马可征服撒旦
拉斐尔
1518
人物面部的刻画沉静而高贵、肃穆而温雅，体现了温克尔曼对希腊雕塑的精辟归纳——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从此西方美学趣味的基调就此延续，肖像画中无论是历史神话中的英雄人物，还是现实世界中的王公贵族、资产阶级新贵、学者精英，在画家的手中均被刻画成格调统一、高贵肃穆的形象，通常喜怒不形于色，意在表现庄严沉稳的高尚品格。而皮莱斯作为学院派的保守力量，自然也在“人物表现”方面持有相同的趣味。
拉斐尔在这门科目中成绩荣登榜首，实在不足为奇。他的作品本就安宁和谐，恬静温雅，充满了对称、协调、完美的秩序，是“希腊精神“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一次回归与延伸。
草地圣母子
拉斐尔
1506
构图：17分
素描：18分
色彩：12分
人物表现：18分
人物表现成绩：16分
夏尔·勒布伦
此外，在“人物表现”这门课中获得高分的还有夏尔·勒布伦，他是法国皇家学院的院长，亲手制定了很多学院派的“清规戒律”，其中就包括一套严格精密的肖像画人物表情范本。
波吕克塞娜的牺牲
夏尔·勒布伦
1647
他基于笛卡尔提出的“松果腺”理论（松果腺是人脑中小得像松果一样的内分泌腺），认为每一种情感的表达都与特定的生理反应相对应，在两者之间建立起视觉上的等价规则，即它可以精确反映出情感与产生这种感受的简单动作之间的独特关系，而这些动作又将在面部表情上得以呈现。
勒布伦为此做了一系列的绘画实验，在二十三张大小相同的素描中，每幅绘有不同的人物面部表情：两张人脸，正面像和侧面像，用虚线和星号在面部的特殊部分作以标记，下巴、嘴唇、鼻子下部、眼睛、眉心处等，根据特定的比例计算可以制定出某种表情的等价模板。
左上：fear，右上：simple love
左下：tearfulness，右下：anger
例如表现恐惧时，眉毛向中间猝然升起，肌肉隆起，双目睁大，上眼睑隐藏在眉毛之下；表现狂喜时，眼部位置提高，嘴微微张开，嘴角上扬。教师们以“伟大的风格”为标准培养训练人才，学生们以临摹此类范本为主修课，这就是规范的学院派教育。
现在想想这种刻板的方式真是十分可笑，但当时大家可是严格遵守，丝毫不敢怠慢，从皮莱斯对勒布伦的评分中，我们就可以看出他对这种做法应该持有认同的态度，勒布伦根据这条法则创作出的人物表情就是最好的实践结果。
维纳斯惩罚丘比特
夏尔·勒布伦
1655
不过，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勒布伦建立的这种表情范式的弊端，“一种表情对应一个模板”致使学生们所画人物的面部表情十分刻板僵硬，学生并不是在创作肖像画，只是在机械笨拙地模仿。凯吕斯伯爵为了改善“人物脸谱化”的现象于十八世纪世纪在法国皇家学院创立了“面部表情绘画奖”，
这个奖项在当时极为重要，被视为“罗马大奖”的风向标。
素描
夏尔·勒布伦
17世纪
构图：16分
素描：16分
色彩：8分
人物表现：16分
皮莱斯这一举措无论在当时，还是当下，都饱受争议，他企图用所谓的“标准”去衡量绘画艺术，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果只是一味地“信守”那些被奉为“经典”的条条框框，死板恪守别人的逻辑去看一幅画，那还有什么乐趣？这就好比你在看画时，手拿着一本书，当你在画中发现与书中相对应的蛛丝马迹时，难道就足以让你激动不已吗？不，这是艺术史专业的学生在温习功课，而不是一位普通的观众在欣赏，在品味。
虽然皮莱斯的初衷很美好，他希望绘画像科学一样被定义，被丈量，被遵循，他希望通过标准告诉大家什么是好的艺术，什么是坏的艺术，让更多的人懂得看画，懂得作画。可惜，如果艺术真得成为一门科学，一门逻辑严谨、充满规则的自然科学，那就失去了艺术的乐趣与意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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