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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学会像契诃夫一样多情善感

    童道明先生的家位于潘家园。当我走进他家的楼道,发现门敞开着,一道光透出来,一眼便能看见童老师端坐在明净的客厅中央,在看铺在桌上的一个笔记本。这种欢迎方式让我感觉到一种坦然与信任。

    童老师身着咖啡色衬衫,外罩同样颜色的马甲,一身儒雅之气,起身笑迎我,看起来精神很好。屋里光线透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靠墙的一面大书柜,摆满了书籍,墙壁上挂着一幅国画,还有童老师作品的剧照。童老师双手抱胸于前,身体往后稍倾,时而闭眼追思,时而神采飞扬,将他几十年来的治学与创作的生涯娓娓道来。

    1959年,童道明22岁,当时在俄罗斯莫斯科大学留学,接触到契诃夫的话剧《海鸥》,这部戏的心理象征主义手法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在他看来,剧中有两个“海鸥”,女主角妮娜是为了艺术理想而飞翔的海鸥,自杀的特列波列夫是夭折了的海鸥。他以这种象征含义探索为主题写成了第一篇论文《论契诃夫戏剧的现实主义象征》,获得老师拉克申的肯定,为论文打了“优秀”,并写了一句让他铭记一生的评语:“一篇独立思考的论文,写得饶有趣味。”

    童老师说,正是这两句评语对他的一生产生了重要影响,现在,他已成为国内公认的研究契科夫与俄罗斯文学的名家。1996年,《海鸥》诞生100周年,59岁的童道明创作了他的话剧处女作《我是海鸥》,向契诃夫致敬。

    《海鸥》是童老师第一个接触到的契诃夫作品,也是他第一次翻译的契诃夫作品。1991年,一位俄罗斯导演来北京人艺排《海鸥》,剧院便请童老师翻译了这个演出本。此后,导演林兆华请他翻译《樱桃园》和《伊万诺夫》,李六乙请他翻译《万尼亚舅舅》,而他翻译的《普拉东诺夫》和《林妖》,填补了国内对契诃夫这两部戏翻译的空白。

    今年,在契诃夫去世110周年之际,童道明再次推出新戏《契诃夫与米齐诺娃》,将与国家话剧院合作,搬上舞台。丽卡·米齐诺娃是一个具有传奇性的著名美女,她容貌出众,与契诃夫的妹妹在一所小学共事,被带入到契诃夫的生活。两人互相倾慕,分分合合,痴恋多年未果,留下了大量动人的情书。她热力四射,爱情经历丰富多姿又极其坎坷,在契诃夫的创作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剧本《海鸥》中的女主人公妮娜的原型便是她。契诃夫的一些小说名篇,《跳来跳去的女人》、《带阁楼的房子》、《牵小狗的女人》等,无不与他对米齐诺娃的记忆有关。

    相比于契诃夫和妻子克尼碧儿的爱情,童老师更喜欢他这段凄婉的初恋,而在米齐诺娃所爱过的男人中,她最爱的还是最后没有在一起的契诃夫。

    在《契诃夫与米齐诺娃》中,童老师采用两个主持人式的人物来串联整部戏剧,一会儿是契诃夫与米齐诺娃的私人对话,一会儿是《海鸥》的剧情再现,充分展示了契诃夫思想和情感的魅力。童老师希望观众看完这部戏能和他一样,“走进契诃夫,欣赏契诃夫,喜欢契诃夫。”

    契诃夫一生以创作中短篇小说为主,戏剧作品并不多,但在世界戏剧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是公认的现代戏剧的开山鼻祖。传统的欧洲戏剧以写帝王将相为主,比如莎士比亚和古典主义戏剧,但是到了契诃夫,他的戏剧冲突不再仅仅是人和人的冲突,而是人和环境的冲突。契诃夫让知识分子和普通人走上了舞台,关注人和环境的冲突,关注人的精神困境。

    比如,《海鸥》中的两个作家特列勃列夫和特里格林,好像是一对“情敌”,有情感上的争执,但两位作家本身没有谁好谁坏,契诃夫的戏很少有好人坏人之分,在这一点上,曹禺就受其影响很深。而在童道明自己的戏《一双眼睛两条河》里也是这样,女钢琴家和男诗歌评论家之间没有矛盾冲突,而是他们和那个充满闲言碎语的环境之间存在冲突。

    童老师说,改革开放后我们将注意力更多地指向西方,对俄罗斯的关注相对少了,但对契诃夫作品的关注没有降温,反而有升温趋势。“诃夫很敏锐,他讲述了人对美的追求,他永远觉得有新的东西,有更高的精神值得去追求。”契诃夫关注人的痛苦根源,这种痛苦已延绵千年,他揭示人类在面临物质与精神抉择时的痛苦,这一点在当下中国特别能找到情感共鸣。

    《变色龙》曾经入选初中课本,但是童老师认为,应该多选一些契诃夫中后期的小说。早期的契诃夫讽刺喜剧居多,中后期因为进行了萨哈林岛之旅,广泛接触了俄罗斯的底层民众,作品中带有更多的悲悯气质。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些悲悯中,契诃夫依然保持着深邃的乐观。

    童老师在一篇文章里谈道:“和各种各样的复杂的、冷冰冰的电脑打交道的现代人,要懂得多情善感,要懂得在复杂的、热乎乎的感情世界中徜徉,要懂得惜别‘樱桃园’。”我们生活在物质主义膨胀的年代,更要唤醒人们对精神的追求,学会像契诃夫一样去感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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