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的老同学，昨天突然心血来潮连夜写了一篇印象记发来。最初相识时，她还年轻，我更年轻，那是原生态的生命季节，宛若春中的新竹，彼此相看，日夜相守，当下有味，未来可期。因为贪睡，那时我早上基本无法早起，每天差不多都是室友帮我把早饭打回、热水提回，这其中绝大部份都是碧香和德娴动手。她俩都有一种大女人的情结，母爱泛滥，算起来那时都不过三十多岁。逝去的时光突然被这篇短文一把拉回，其实我已忘了作文仅得三等奖，忘了“蜗牛”这个外号，忘了对羞涩老师的各种恶作剧，但无论如何，温暖还是渗在点点滴滴间。我们不可能重新年轻回去，但曾经的一切却能在岁月中永远保鲜。很感慨，特地贴出来。感谢你和你们，我亲爱的同学和舍友。
新年快乐！
林那北
九十年代聚会。同宿舍五个人都在这里了，多出后排正中的何玲
后排右一是余碧香，左一黄德娴
林那北，是她现在的笔名，十多年前叫“北北”。她是我中文班的同学，又是舍友。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中文班女生宿舍。
我们是1978年参加高考，第二年扩招到闽侯中文班。五月的风是清爽的，阳光和煦又迷人。她穿一件花衬衫，袖子挽起来，扎着两条乌黑的辩子，齐着肩膀，宽额头，尖下巴，白晰的脸庞上一双又圆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向我。我为之一颤：这么漂亮的眼睛，这么漂亮的女孩，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蹲在宿舍楼上整理箱子，见有人来，抬起头，然后自我介绍说：“我叫林岚。”“噢！林岚！林岚！好一个小美人！上天赐给你一份这么厚重的礼物！”我想着，想着……
那时一个年级两个班共96人，她在一班，我在二班，两个班总共九位女同学，其中五人住在同一个宿舍。黄德娴与我是老三届的，长我两岁，是大姐，我便是二姐了。叶翠芬与罗晓玲是七四届的吧？林岚最小，好像是七七届的，刚十八岁。我与她相差十一岁，她既漂亮又活泼，还不乏幽默风趣，还有一点特别可贵，就是我们自恃年纪比她大，都可以随便数落教训她，对她指指点点，她从不会生气。她的父亲是老革命，母亲是中学教师，按理说，她会娇气，但她不会，只是有点淘气，好动，性格像男生。男同学中余福星比较常来我们宿舍串门。他普通话说不好，f、H、S几个音总是发不准，几个女同学经常捉弄他。他一来，晓玲就问他：福星 ，考考你，去福州怎么说？福星舌头卷不动，满嘴漏风，一开口就让大家就哈哈哈笑。有一次，远远见福星要进门了，林岚把扫帚放在门上，他一推门，扫把就掉下来，吓他一跳。福星也不生气，笑笑，指着林岚说：“你这孩子，你这孩子！”然后坐下，与我们谈天。他是1966年高三的，入学时已经36岁了，儿子仅比林岚小一岁，说林岚是“孩子”倒不为过。
林岚的淘气对象也包括老师。我们历史老师是复旦大学历史系研究生毕业的，四十多岁了还没结婚，特别怕羞，眼光根本不敢落到女生脸上。但他很博学，讲课从来不看书，叙述历史事件准确而流畅，很生僻的人名、地名写满黑板，我十分佩服他，可林岚就是要捉弄他。有一次课间时，她故意上前跟历史老师搭讪，冷不防就问老师清朝一共有多少个皇帝，名字依次是什么。老师一慌张，张口结舌没答全，不免有点窘迫。还有一次，我们去街上买菜，路上碰到历史老师，理应老远就要与老师打招呼，为老师让路，可是林岚故意走到老师跟前才打招呼，逼得老师为我们让路，站到路边干涸沟渠里，而她则笑得前仰后合。
我做事慢，她给我取了外号，“蜗件”“蜗牛”地叫。六十多岁的古汉语老师头发丢光了，脑袋光滑圆润，她背后喊他：“槟榔芋”......
不淘气时，林岚还是很和善的。有一次穿了一件她妈妈新织的膨体线毛衣来，我一看觉得领子太大了，自作主张要帮她重新织一下。她马上同意了，结果我一番忙碌后效果却适得其反。后来德娴也说，还不如原来的好看。林岚这才说：“我妈也说了，同学织得再差也是好的，我织得那么好却不喜欢。”我过去不去，于是又把线衣领拆了重新织，可还是难看，线路全歪了，因为每个人的用力、手势不一样，所以效果不一样。我只好宣布放弃。那时大家都没太多的钱买衣服，好不容有一件新毛衣却被我弄坏了，换了我，一定会在心里埋怨人，她竟然没有任何怨言，还是将就穿着，一点也不在乎我改坏了她的毛衣。我第一次感动于她的包容性格，今天想起来，也许这性格对于她的成功有很大帮助吧？一个调皮聪明又非常善良的人，她带给我们快乐。
在我印象中，她平时学习不是很用功，无所谓课内学习分数，各科成绩考七八十分就满足了，很少看到她考出九十分以上，而我与德娴，何玲却十分注重成绩，总是力求得高分。即使临考试了，大家早起读书，她仍然满不在乎地呼呼大睡。很多时间她都花到课外书上了，每天就是小说小说小说看个没完。印象最深的是，她中午几乎不睡觉，总是在看书，查找资料，做笔记，非常入迷。我的床与她的床并排，沙拉沙拉的翻书声经常吵得我没法午睡，幸好我每天中午只要眯十分钟便可解乏，倒也不太在乎。
有一次年级举行作文比赛，她得了散文三等奖，贴在墙上。我很认真地看了几遍，确实写得不错，立意很有独到之处，词汇很丰富，就是有些堆砌词藻，大概就是因此得不到一等奖吧？第一次感觉此人很聪明，功夫在课外。能够根据自己的兴趣发展自己。
毕业了，林岚先是分到闽侯二中当教师，接着调县委宣传部，再到闽侯县地方志办公室，负责县志的编撰。她对这份工作不满意，一次，县委宣传部部长对我说，你的那个同学好像不太安心在闽侯工作，言外之意让我劝劝林岚。我于是说，那你就放她走呗！人各有志，部长要培养年轻人啊！
不久，林岚真的调到福州去了，走之前，在英泰饭店请我们几个同学吃了一顿，还风趣地对大家说：部长不爱我。大家睁大眼睛看着她，莫名其妙，当时大概也只有我懂。事后几个同学问我林岚的话什么意思，我跟他们说了，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次看到她出的书是1998年？忘了，我很激动，“北北”两个字看了又看。学校一个同事说：“这位是美女作家，你的同学。”听着真是高兴。
到福州工作后她进入杂志社，刊物出来经常送給我几本，之后去了出版社，送的书更多，可惜我那时教学任务重，还兼着很多事务，太忙，只看过几本。她的文章立意依然深刻，独特，新颖，只是与小说比，我更喜欢她的散文，可能跟我的兴趣有关吧！
她的名气终于渐渐大起来，小说屡屡得奖，作品被译成多种文字，可谓名利双收，但每次同学聚会，她还是老样子，既不端架子也不拿脸色，该淘气照样淘气，在我们面前反正一直是无拘无束嘻嘻哈哈。
一个人事业的成功，除了天赋和勤奋外，还必须具备对事业的兴趣爱好，认定方向，不懈努力，方能成功。从林岚的成才我联想到当下的中小学教育的弊端，古板单调，太追求分数，却不引导和培养学生的兴趣，而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学习是这样，事业也如此。兴趣里无疑深藏着人的潜质，而我们对人才的培养与使用，还大多停留在以谋生为目的，这或许正是我们始终不能摆脱高考压力的主要原因。太看重分数，认为学历决定命运，却忽略了对天分和特长的挖掘，而真正决定命运的其实是一辈子受益无穷的真才实学。
显然林岚能超越现实羁绊走自己的路，与她性格有关，也与家庭环境有关。她才貌兼备，却一反中国传统中的美女只要凭脸蛋依靠丈夫生活的迂腐观念，而是追求生性独立和不断成长，这一点多么可贵。
于2018.12.30凌晨
2003年同学聚会。前排正中央余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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