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寓言

江山是你打下的

但江山不是你的

 

 

这几天，万科以及王石的事情，再次纷纷扰扰，频繁刷屏。我有些诧异，中国人民真的这么关心一个房地产公司的未来？更多的，还是这事儿能够满足人民的八卦需求吧。

 

王石能够产生八卦效应，当然是因为王石这些年来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明星。如果他是一个常年不在媒体曝光的低调老头，这事儿不至于关注度这么高。

 

今天还有一个人在“分答”花5块钱问我，如何预测王石以及万科的未来。我的回答是，我作为一个屌丝，才不关心一个年薪千万的老头的未来呢。至于万科，一个盖房子的企业，他的未来真的很重要么？王石说，万科今年将进入世界500强。这当然有万科管理团队的功劳，但更因为中国的房价飞涨吧。

 

自从去年12月宝能系成为万科第一大股东以来，王石的有些表现让一些人失望。这主要表现在他对资本方的鄙视和道德抨击。“掌柜的”是可以鄙视“东家”的，最佳的鄙视方式就是辞职不干另谋高就。可是，王石一边给东家打工，一边公开鄙视东家，这就有了道德风险。

 

王石前几年一边领着高薪，一边登山、游学、谈恋爱、秀恩爱的高调表现——这样的“打工者”实在少见——你可以这样认为，作为万科创始人的王石生活在一种幻觉里，一直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万科的主人。这很容易理解，万科是他一手创办的，并且是在他的带领下股改上市一路高歌猛进成为中国房地产公司标杆的。以至于，人们谈万科言必称王石，认为没有王石就没有万科。

 

没有王石就没有万科，这固然是对的，但这不代表王石可以视自己带领的管理团队是万科的主人。万科这片江山，确实是王石带领人马流血牺牲打下来的，其过程当然是艰辛的。万科本来可以是一个“帝国”，王石本来可以“称帝”，但是据说他很有情怀，因此觉得帝制太落后，所以放弃控制权，要当“华盛顿”，建立一个“民主共和国”。

 

于是，万科很多年前就股改上市了。从成功上市那一天起，万科就从“独裁公司”变成了“公众公司”，从帝国变成了共和国。王石的“情怀”体现在放弃控制权，成为替股东打工的职业经理人。上市对于王石而言当然不只是实现了“情怀”，而是获得市场融资——股东付出真金白银从创始人那里购买了股权之后，万科的江山就属于“人民”了，创始人团队成了管理者，也就是“公仆”——被“人民”授权管理这片江山，把这片江山管理漂亮，是管理层者应尽的义务。

 

但是“公仆”做久了，尤其是由打江山的创始人转变而来的“公仆”做久了，就会产生“我是主人”的幻觉。特别是江山被打理得很漂亮的时候，公仆的幻觉就会更加离谱——会认为，没有我，就没有这片江山，没有我继续管理，江山就会危机四伏。由于拥有管理权，“公仆”会努力给大家强化“舍我其谁”的印象。以至于“人民”也相信了，没了王石，万科就会危险。

 

如果王石真的以职业经理人自居，他至少会把自己“登山、游学、谈恋爱”的事情做得低调一些，如果这片江山真的是他个人的，他估计也没时间去“登山、游学、谈恋爱”，而是兢兢业业地做百年老店，以期将这片江山传递给下一代。王健林不就是这样吗？王健林要殚精竭虑的，因为他是公司的控股方，万达将来要传给思聪的。而王石呢，他给很多人带来感觉是，一边享有老板的待遇可以潇洒地当“甩手掌柜”，一边挣着职业经理人的钱还不用为“我死之后”这片江山将如何而担忧。也就是说，这样一种特殊的“公仆”身份，可以让他占得职业经理人和老板两个身份的“好处”，而规避了两个身份的“不好之处”。

 

要实现这一点，前提是股权分散，所有的股权持有者力量都不大，也就是说形不成“反对党”势力。很长的时间里，国企华润是万科的第一大股东。国企是什么？国企就是看似属于“全民”的，国企做第一大股东的好处，就是只谋求财务投资的利益，而不会谋求管理权。

 

但宝能系悄悄地通过购买股权成为第一大股东之后，突然就成了一个“反对党”。它是民企，它的目的是利益，但有夺权的极大可能。所以，当王石突然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他先是很震惊，然后就是极力排斥。宝能系是通过收集足够多的“选票”而上位的，选票意味着权力——可以换掉“公仆”的权力。在这个权力面前，王石的“这片江山是我打下”的历史功绩不再重要，“这片江山属于我”的幻觉随时可能破灭。

 

宝能系上位利用的是资本和规则。资本市场讲的就是规则和资本，不管背后有多少“阴谋诡计”，但在表明上它必须遵循“程序正义”，否则法律不容。规则和资本是宝能系的最有力武器。不管王石如何贬低宝能系如何是野蛮人，宝能系只需回答一点：我是第一大股东。

 

王石是不能反规则的。规则的力量就是，一旦摆到了桌面上，不管桌下有多少黑幕，在桌面上就要遵守规则。所以，你看朝鲜，既然在国名的全称里写上了“人民”和“民主”，即“朝鲜人民民主共和国”，它就要努力告诉人民，一直在为人民谋求幸福生活。这就是规则。

 

既然不能反规则，王石就只能反资本，反自己讨厌的资本。这无可厚非，只要是利用规则来反宝能系。王石也在一直努力寻找自己信任的资本以抵御宝能系可能的夺权行动，可惜直到目前还不成功，可惜在一开始他就对自己不喜欢的资本恶语相向，暴露了自己的紧张。

 

最近，万科内部流出一句话——管理层不是资本的奴隶。可是资本奴役管理层了么？什么是奴隶？奴隶就是奴隶主的私产，只有义务而没有权利。万科管理层从来不是奴隶，未来也不可能是奴隶，因为，他们随时可以辞职。请问，奴隶可以辞职么？

 

但是，不可否认，王石确实得到了很多舆论的同情和支持。为什么呢？大概有以下几点——

 

1，  担心没了王石这个创始人管理团队，万科的业绩会下降。但最应该担心这个问题的是宝能。

 

2，  王石很有情怀，他当年放弃控股权。但是，放弃控股权，是一个中性的行为，并不是高尚的行为。

 

3，  王石已经把万科做成了一家伟大的公司，他居功至伟。但是，无论在打江山的时候功劳多大，江山早已经属于“人民”。

 

4，王石虽然看似悠哉悠哉，可是公司业绩一直很好啊。但是，如何证明他如果每天按时上下班不会将公司的业绩做得更好呢？

 

总之，如过打工者鄙视规则，如果如果打工者鄙视老板，如果“公仆”不尊重“授权者”，谈情怀，谈理想，就会涉嫌耍流氓。这也是王石在这半年里“晚节”受损的原因。

 

我这么说，并非讨厌王石，更不是嫉妒他高薪还能登山、游学、秀恩爱，而是对他在这场纷争中偶尔表现出的对资本的不尊重有一点点看法。我认为王石是一个优秀的企业家，只是最近半年有点措手不及，以至于表现得有那么一些瑕疵，但归根到底，王石等管理团队还是在规则之下也只能在规则之下与宝能抗衡。

 

我可以相信王石是有理想有情怀的，但在打下这片江山并将讲这片江山变成“人民”的江山之后，他就成了职业经理人。职业经理人应该恪守的品格，就是遵守规则，这个规则的底线就是，即便你很优秀，老板也可以换掉你。

 

 

【文/王海涛 微信公号 海涛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