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中午接到父亲来电，告知我三伯父走了！随着中西文化的融合，平安夜已经成为世界性的一个节日，但三伯父却在这一天走了。父亲他们有六姊妹，四个儿子、两个姑娘，父亲最小是幺儿，因此在直系家属中我现在是这辈人中年龄最小的。我这代，父辈家都是独儿子，因此，得到消息后，虽年终工作繁多，我还是厚着脸皮向单位请假回老家奔丧。
三伯父这几年身体状况不好，三年前病危时我还专程回去看望过，但突然说走了，内心十分不平静。在族人眼中，他嗜酒如命、爱赌成性，还有些好吃懒做，因此族人并不十分尊重他。我每次遇见他，都会善意提醒：三大，现在日子好过了，你要少喝点酒，多保养身体。他每次都会扶扶那厚重的眼镜，眯着眼笑着跟我说：是了，啊江。近两年，因为怀孕和生孩子回老家次数屈指可数，今年带着孩子回家时他还在我家吃了一顿饭，当时我还问他：三大，你瘦了？他说：戒酒了，身体好多了。我还特地往他碗里添了一勺鸡肉。两周前的周末母亲回老家一趟后，告知我三伯父身体不舒服，是我爸晚上用小摩托带他到乡镇卫生院输液，并守护他到针打完送他回家后，爸爸才休息的。也正因为说起这事，我才知道华大哥又去浙江打工了。我本以为只是小感冒之类的，几天就好了，还没来得及问候一下，就这样走了，心里凉凉的！
匆匆赶到老家，首先看到父亲，他憔悴了很多。父亲也一直身体不好，一个月前我陪他在县中医院系统检查，胃溃疡、脂肪肝、矽肺、肾结石、骨质增生、血糖偏高、血压偏低等，写到这里，我的心是沉痛的，我的手是沉重的，我的双眼也湿润了，父亲的身体这么糟糕，但他却不以为然！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一周，他以还要上课为由不配合，为此我还跟他发生争吵，结果他晚饭都没吃就回老家了。作为他唯一的女儿，我必须要为父亲的身体负责！因此，我常常会不厌其烦地提醒父亲：按时服药！认真吃饭！戒烟禁酒！不准熬夜！不拿重东西！骑车慢些！或许我的心情过于急切、态度过于刚烈、语气过于强硬、次数过于频繁，父亲总是那么反感！正因为这个原因，一直以来我都很想跟父亲好好沟通，让他要重视身体！近两年，母亲为了照顾我，把父亲一个人丢在家里，他的体质一路滑坡，我的内心只有愧疚！现在的心愿就是父亲能早日退休，合家团圆，父母健康长寿！
来到三伯父家，族人都已聚拢，但还是显得悲凉。进屋磕头礼毕，见过三伯母、华嫂、会美姐，她们都还好。现在，农村进城务工人员增多，有事时除了直系亲属几家，能来的也是留守老人和儿童居多，下午人有些少，显得更加冷清。院子里，鹏安、鹏远、鹏海、鹏娟等几姐弟趴在八仙桌上做作业，叽叽喳喳，给小院添了些生机和活力，或许他们还不理解生死这个概念。华大哥在往回赶的路上，艳美姐在上海打工电话还没联系上，听说会美姐也没赶上给三伯父接气。原来，三伯父走时，儿女都不在身边！三伯父属蛇，今年61岁，他从教10年后，辞职下海，当过建筑包工头、煤炭老板等，虽然做哪一个行当都败得一塌糊涂，但我想他是一直在追求成功的，只不过事与愿违。我猜想，或许这大概也是他常沉迷于醉酒与麻将之中的重要原因吧。不过，在我心中他还是有很多优点：对亲友热情、口才很好、性格随和等，只不过大家都放大了他的瑕疵，而极少关注他的内心。或许他怀才不遇，渴求点拨；或许他需要温情，渴求沟通；或许他求成之心太切，渴求鼓励等，但不仅我没能走进他的内心世界，或许他的三个儿女和他的爱人也未曾走入过。此时，我在沉思：爱得那么真切，为何总觉得壁垒还是那么坚不可攻！就像我跟我的父亲。母亲时常在我耳畔唠叨：你跟你父亲八字不合，彼此都深爱着对方，但在一起都难免不经意中就顶嘴。是呀，我努力在改变我的沟通方式，甚至连爱人都劝说：孝前提是顺呀，你以后有什么需要跟父亲商量的就放心交给我，你就顺从他吧。但现实生活中，怎么能包办或替代呢？写到这里，我情不自禁想起我的爷爷。
爷爷是我读初中时不在的，那年他84岁。爷爷脾气冲是族人公认的，但我认为他生活习惯很好，值得传承。在农家勤俭持家是首推的美德，爷爷一辈子都在辛劳中度过，年轻时东奔西跑做生意养家糊口，年纪稍大时就在家编竹制品贴补家用，虽然每年父亲他们都会自觉送给他一些粮油和零花钱，但其实爷爷除了能养活自己，更多的还是用于帮衬他的儿女。80岁以前，爷爷几乎每个集日都去卖他的竹制品，晚饭就在集市吃碗羊肉粉蒸，然后买桶酒和蔬菜水果带回家。父亲曾劝说：你年纪大了，该闲闲了，你一辈子这样奔波，别人还以为你的这些儿女不成器呢。但爷爷劳累惯了，闲不下来，自己走前都还种着一分多的自留地。爷爷每天饮食也很有规律，荤素搭配，每顿都喝酒但从未醉过，一般每次喝一小瓷杯，年龄稍大时减为半杯，边喝酒边吃菜边吹牛，从不暴饮暴食！爷爷在世时曾当着我的面指责喝醉酒的父亲：你们吃多少喝多少都不知道，太羞人了！但我不知道父亲当时是怎么想的，现在还会不会想起？爷爷的家教是很严厉的！在那艰苦的年代他把淘气的三伯父和父亲养育成人民教师，在族人中是他的骄傲。爷爷还留下给父辈几所大瓦房，在那时的农村也是很稀罕的。或许爷爷能力太过强势，对家管理得太细致，才导致父辈的思想有些叛逆（这样说知道不妥，但找不到更好的词语表达），或许应了农家那句俗语：再强，不过三代！但在我心中，爷爷给我们留下了更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遗憾的是父辈和我们这代都没有更好地把它们传承下来。提到这里，我也怀念起奶奶来，虽然她和爷爷同龄但比爷爷早走了11年，但在我记忆中她是典型的优秀的贤内助，也是我们白族农家主妇的杰出代表。她是处理家庭内务的能手，是她四个儿媳的学习榜样，在世时紧密地把母亲她们四妯娌围绕在她周围，相夫教子带孙，几娘母从未红过脸，也一直是族人的骄傲！大家都很敬重她。百姓爱幺儿，父亲是被宠着长大的，连奶奶临终时的最后一句话都是：我想跟我幺儿再睡一会。因此，爷爷奶奶的21个孙子孙女中，我和弟弟是最受优待的，弟弟的昵称是“胖孙子”，我的昵称是“甜孙子”。饱受这种浓厚的亲情氛围滋润，我和弟弟的成长是最顺利和幸福的！我们都很感恩出生于这样的家庭。
随着物质生活的改善和社会的发展进步，现在人类的平均寿命在增长，但三伯父就这样走了，我很心痛。近期我身旁的同事跟我提及“农业社会的自残文化”，我想过量饮酒和熬夜赌博也算是我这个家族的“自残”吧。死去的人为活着的人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与无奈！他们撇下自己的妻儿老小，他们放弃了自己的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让家庭和社会背起了过重的负担（我想每个儿女都期望自己的父母能更长寿些），若是他们在天有灵的话，是不是要做深刻的反思呢？族人说话是很直白的，一个叔叔说：没什么伤心的，你三大留给你华哥的是一屁股烂账，他走了或许他家安宁了。在这种情景中，我听到这话十分刺耳，羞愧难当。但静心细想，华哥的儿子取名为安、女儿取名为静，或许安静的生活状态是他们期盼的，但我想华哥内心深处还是不会舍得三伯父这样匆匆而别！罢了，死人是不会反思的，我想真正要反思的是活着的人，特别是那些“自残”的人。当然，时下有不少人喝酒是被动的，不在今天的话题之列。但有句老话说得好：“酒是喝到人肚子里，并没喝到狗肚子里”。你要是坚决不喝，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华哥圣诞节晚上四点钟就赶回到了家中，艳美姐两口子也26日回到了家，27日三伯父入土为安！28日，族人仍聚在一起把三伯父的坟加土累高。
太阳西下时，四美姐家把我们送回了窝（这次回家，父亲对儿子说：老家风大，新家风小。我对儿子说：这里才是我们的“家”，上班处只是个“窝”而已）。
Yap Huiljia
20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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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ap Huilj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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