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爱女儿的至高境界

文 / 风之子

第七十回，宝玉起床后的一个场景，实在是令人感叹：

这日清晨方醒，只听外间房内叽叽呱呱笑声不断。袭人因笑说：“你快出去解救，晴雯和麝月两个人按住温都里那膈肢呢。”宝玉听了，忙披上灰鼠袄子出来一瞧，只见他三人被褥尚未叠起，大衣也未穿。那晴雯只穿葱绿院绸小袄，红小衣红睡鞋，披着头发，骑在雄奴身上。麝月是红绫抹胸，披着一身旧衣，在那里抓雄奴的肋肢。雄奴却仰在炕上，穿着撒花紧身儿，红裤绿袜，两脚乱蹬，笑的喘不过气来。宝玉忙上前笑说：“两个大的欺负一个小的，等我助力。”说着，也上床来膈肢晴雯。晴雯触痒，笑的忙丢下雄奴，和宝玉对抓。雄奴趁势又将晴雯按倒，向他肋下抓动。袭人笑说：“仔细冻着了。”看他四人裹在一处倒好笑。

如此一个场景，看似小孩子胡闹，实则是有深意的。一大早，晴雯麝月芳官就这样闹，可见心情怡然自得，快乐之极。大观园为女儿国，方能如此。晴雯和麝月联手收拾芳官，一个骑着，一个挠痒，芳官笑得两腿乱蹬快岔气了。曹公笔力，有如亲见，这一幅画女儿嬉闹图，实在妙绝。

更妙宝玉之介入，俨然打抱不平——以大欺小，是何道理？遂直取晴雯矣。晴雯不敌宝玉，翻身落马，芳官趁机起身，偷袭晴雯，麝月或许笑软，为芳官抢了先手。这四人裹作一团，实乃人性欢愉恰然之写照，皆因一颗赤子之心，禀青春之气，达天人之境。

试问古今天下，有哪一个男子能和女儿相处到如此境地——不淫不亵，天真无邪。对于女人，无论帝王将相，文人大儒，还是凡夫俗子，概莫例外，或始乱终弃，或亵玩无厌，或冷酷无情。曹公此举，实是要鄙弃天下那一干道貌岸然之人。

这一场景之后，就是拿黛玉之《桃花行》考校宝玉，宝玉读之，“并不称赞，却滚下泪来。便知出自黛玉，因此落下泪来，又怕众人看见，又忙自己擦了。”不见其人，只见其文，既见其文，已知其人，感知其文，即是感知其人。宝黛之爱，至此已可穿越时空，至万世轮回。

如果说之前是宝玉对女儿的博爱，那么此时，却是专情。可笑古今天下之人，以博爱为名，行滥情之实，仿佛怜惜女儿，就是遍淫女儿，此乃古今文化之大病。曹雪芹以宝玉现身说法，怜惜女儿，博爱之下，必有深情，深情所属，是为专情。博爱与专情，乃天地所生赤子之心，非假道学之意。《红楼梦》之情，冠绝天下，独步古今，惟此也。这是一部可以让所有饱暖思淫欲之人读之羞愧难当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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