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云台二十八将之十三耿纯

四月，刘秀连续发动进攻，不断取得胜利。王朗只好派人求降。只是条件过高，想弄个万户侯当当，遭到刘秀拒绝。又经过二十余日的激战，五月，王朗少傅李立“开（邯郸）门内（接纳）汉兵，遂拔邯郸”，“王朗夜亡走，王霸追斩之”（《资治通鉴。卷三十九。汉纪三十一》）。王朗自立的闹剧到此谢幕，刘秀取得了在河北的第一个重大胜利。刘秀在与王朗的斗争中，逐步建立了自己的武装力量，从而为后来的建汉称帝、统一中国、光武中兴，奠定了基础。 耿纯跟从刘秀在邯郸之役中的具体战斗表现如何，史料无具体记载，细节不清，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刘秀“弃钜鹿、攻邯郸”的建言，完成了与王朗作战地点的转移，并赢得胜利，这才是他在邯郸战役中的最大建树。

后来他又参加了消灭铜马的战斗。射犬（河内郡武陟县，今河南武陟县）之役，是刘秀消灭铜马的几个著名战役之一，也是最后一个战役。铜马、青犊、上江、大彤、铁颈、五幡诸义军十余万众，刘秀不敢轻视，亲自引兵击之。耿纯军在前头，离众营数里。一天夜里，铜马袭击耿纯，“（箭矢如）雨射营中，士多死伤”。耿纯命令部曲“坚守不动”，阵脚不乱。同时，选敢死队二千人，都携带强弩，每人只带三支箭，从小路无声无息地绕到敌后。随后，一起呼喊，强弩并发，铜马惊走。最后，又乘胜追击，大破铜马，并立即将情况向刘秀报告。第二天，刘秀率诸将来到耿纯军营，对耿纯说：“昨夜困乎？”耿纯回答：“（依）赖明公威德，幸而获全。”刘秀向他解释：“大兵不可夜动，故（我）不能相救耳”。随后又对耿纯讲：“军营进退无常，卿宗族不可悉居军中”，考虑到耿纯本家族人耿伋是常山郡蒲吾（今河北灵寿）县长，于是将其亲属全部安排在那里生活。刘秀诸功臣中，携带如此众多的家属长期随军东征西讨、四处奔波，耿纯恐怕是唯一的，也真难为他了。

建武元年（公元25年）元月，刘秀在安排好河内郡的有关事宜之后，马上北上冀州、幽州，先后在元氏、右北平（今河北满县）、路县（今北京通县）、平谷，消灭铜马之后的尤来、大枪、五幡。中途，刘秀返回蓟城时，“复遣耿弇与吴汉、景丹、盖延、朱祐、邳彤、耿纯、刘植、岑彭、祭遵、坚谭、王霸、陈俊、马武十三将军”，追击尤来等至潞水之东、平谷，“再战，斩首万三千余级，遂穷追于（右）北平（郡）无终（天津蓟城）、土垠（今河北丰润）之间，至俊靡（今河北遵化、兴隆一带）而还”（《后汉书。耿弇传》）。与此同时，驻扎在河内郡的寇侚与冯异也传来捷报：打退了镇守洛阳的更始政权的大司马朱鮪及大将苏茂对温县的袭击，斩杀其将贾强。刘秀的诸位将领，包括吴汉、耿弇在内，借此祝贺机会，由马武挑头，请刘秀“上尊号”，由萧王称皇帝，及时地拉开劝进刘秀称帝的帷幕。接着又在刘秀从蓟城回师，穿过范阳，来到中山时，诸位将领“复上奏”，继续劝进刘秀称帝。这两次劝进的理由，都是从国家社稷和百姓为心的角度出发的，是从刘秀的力量如何强大的角度着眼的。结果，刘秀表面上听不进去。四月，当刘秀继续南下，来到常山国平棘（今河北赵县）时，诸将第三次劝进称帝。刘秀仍一本正经地说：“寇贼未平，四面受敌，何遽（突然）欲正（帝）号位乎？”还将诸将哄出去。

耿纯知难而进，第四次单独劝谏刘秀称帝。他没有老生常谈，什么国家社稷之类全放一边。他从一个新角度，即利益的角度，向刘秀提出必须称帝的迫切性、重要性。耿纯讲：“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跟）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这是为了什么？很简单，“其计固望其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在刘秀称帝的问题上，那么多将领提出了那么多理由，但都回避谈论自己的利益。唯独耿纯第一个将问题挑明了：“攀龙附凤，成其所志。”这个龙是刘秀，这个凤是刘秀，这个志是诸位将领的个人利益。这些个人利益，包括“捐亲戚、弃土壤”造成损失的弥补、建功立业的封赏、封妻荫子的待遇，等等。刘秀你不称帝，大家攀龙附凤不成，成其所志将泡汤。所以，称不称帝，可不仅仅是你刘秀一个人的私事，而是一大帮人的公事，是一个利益集团的公事。

为了进一步说明问题，耿纯又大发以下议论：“今功业既定，天人亦应，”时机成熟，但是“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脱离现实、脱离众人，贻误时机，我耿纯担心“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倘若“大众一散，难可复合”。结论只能是：“时不可留，众不可逆”（《后汉书。光武帝纪》）。刘秀啊，刘秀！你看着办吧！弄不好，大家就散伙了！耿纯积极正视问题、深入观察问题、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和他对称帝利害关系的透彻分析，有力地推动刘秀迅速地考虑称帝问题：“吾将思之”，不再是一味回避。果然，没过多久，通过与冯异、彊华的紧急磋商和策划，刘秀就于六月的一天，在鄗城称帝了，是为汉光武帝，建元建武，东汉王朝开始了。刘秀即帝位后，耿纯被封为高阳侯。

耿纯的此一番有关利益原则的“攀龙附凤，成其所志“的议论，有深远的历史影响，它不仅在当时促成了刘秀的称帝，还在一百九十六年之后，通过三国的政治家诸葛亮之口，又促成了另一个人物—刘备的称帝。东汉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的正月，生前不肯称帝的魏武王曹操去世，王太子曹丕继武王位。十月，汉献帝被迫“禅让”于曹丕。曹丕称帝，是为魏文帝，改元黄初，三国时期从此开始。远在成都的汉中王刘备，是否也该趁机称帝呢？应该！只见蜀汉的朝中文臣武将个个争先恐后，忙不迭地拥载刘备称帝哩！不过，此时的刘备却装腔作势、妞妞捏捏，“未许”，就是不答应，弄得诸葛亮都着急了。于是他立即开劝。

首先，诸葛亮首先回顾了历史上刘秀称帝时的情形：“昔吴汉、耿弇等初劝世祖（刘秀）即帝位，世祖辞让，前后数四，耿纯进言曰：‘天下英雄喁喁（景仰），冀有所望。如不从议者，士大夫各归求主，无为从公也。’世祖感（耿）纯言深至，遂（终于）然诺（同意）之。”

其次，诸葛亮结合眼下形势，再次重申耿纯的进言：“今曹氏篡（夺）汉，天下无主，大王刘氏苗族（后裔），绍世而起，今既帝位，乃其宜（合适）也。”况且现在“士大夫随大王久勤苦者，亦欲望尺寸之功，如（耿）纯言耳”（《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

瞧瞧，当不当皇帝，可不仅仅是刘备你一个人的事，它关乎一大批人哩！前面可有耿纯等劝载光武帝刘秀成功称帝的事例啊！人心不可违呵！经过如此这般古为今用地劝说，刘备不当皇帝都不行！只好当吧！于是魏文帝黄初二年（公元221年）四月的一天，汉中王刘备在成都西北的武担山之南称帝，是为汉昭烈帝，改元章武。大家瞧瞧，耿纯的“利益原则”的思想真厉害，竟能穿越时空，都快二百年了，仍旧有强烈的震撼力，竟还能被智慧的象征—诸葛亮所接受！实在稀罕！真是难得！

建武二年（公元26年）正月，刘秀刚刚悉封功臣，真定（今石家庄一带）王刘杨却图谋反叛。刘杨早在王朗自立天子时，已经投靠王朗。更始二年（公元24年）二月，刘秀在蓟城受到王朗的通缉悬赏后，迅速南下，穿过饶阳、下博、信都、堂阳、昌城，攻占下曲阳、中山、卢奴。一路上，收编了任光、邳彤、李忠、万脩、刘植、耿纯等，军事势力大大增强（《后汉书。光武帝纪》）。刘秀“所过发奔命（地方）兵，移檄边郡，共击邯郸（王朗）。郡县还复响应”。当时投靠王朗的真定王刘杨拥有十万余众，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刘秀派出刘植前往真定城游说刘杨，刘杨便归降刘秀。刘秀因此就住在真定，不久还娶刘杨的外甥女郭氏圣通为妻（后来的光武郭皇后），成就了一场政治婚姻。不久，刘杨编造谶语：“赤九之后，瘿杨为主。”大意是说，从高祖刘邦到刘秀是九代，九代之后的主就是刘杨。刘杨当时患粗脖病，所以称瘿杨。刘杨有政治野心，不仅有惑众的言论，而且有行动，长期与绵曼贼交通。

刘秀考虑到刘杨的身份，担心影响不好，于是想调虎离山，“征”（调）到洛阳来，让其消停一下。于是就先派骑都尉陈副、游击将军刘隆，前来接他。哪知，刘杨不买账，竟关闭城门，将两位将军拒之门外。刘秀另改派耿纯前往。表面上，耿纯是持节到幽州、冀州各地发布赦令的，同时也是慰劳各位王侯（包括真定王）的。实际上，主要是落实刘秀的密诏：“刘杨若见，因而收之”。耿纯名正言顺地率百余吏士，与陈副、刘隆于元氏会合，一起来到真定“止传舍”（官员招待所）。刘杨声本来想称有病拒不见面，但考虑到耿纯的母亲原是真定刘氏宗亲的女子，与自己有亲戚关系，只好派人给耿纯送信，表示愿意在自己家里见见面。耿纯则端出架子：“（我是）奉使（接）见王侯牧守，不得先诣（私宅居所看望）。如欲面会，宜出传舍（居所）。”这是符合礼仪制度的。刘杨自恃众强，弟弟刘林和本家兄长刘细也各拥兵万余人，再看看耿纯的脸上意气安静，有什么好担心的？于是就到官属衙门去见耿纯，兄弟俩率兵在门外等候。刘杨入见耿纯，耿纯接待有礼，还邀请兄弟一起进门来。等他们进门之后，耿纯立即反手关闭大门、小门，将他们全部诛杀。接着“勒兵而出”，宣告叛乱平定，“真定震（动恐）怖，无敢动者”（《后汉书。耿纯传》）。

事后刘秀发觉事情做过头了，我只是说“收之”，怎么成了“杀之”？人家毕竟是图谋，犯不到杀头的份上！因此，又赶紧封刘杨的儿子为真定王，算是补偿。耿纯如此心黑手毒，胆大包天地篡改和歪曲刘秀的秘密指令，变“收之”为“杀之”，确实出乎我们的意料，事情怎么能这样干呢？实在令人不寒而栗！太恐怖了！太过分了！凡事有度。过度了，事情就偏离正确轨道，就会翻车。耿纯是否也应当总结一下教训，承担一些责任呢？

当年的正月，耿纯回到京师洛阳后，向刘秀提出了一个请求：“臣本吏家子孙，幸（好）遭大汉复兴，圣帝受命，备位列将，爵为通侯。天下略定，臣无所用志，愿试治一郡，尽力自效。”其实，耿纯之所以去当文官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身体已经不适应战事活动。当年，耿纯跟从刘秀与王朗军作战时，曾经从马上跌落，肩头骨折。长期以来，时不时地旧病复发，难以独立率军。有一次，耿纯前往河内郡的怀城（及河南武陟）受刘秀接见，刘秀问过他：“卿兄弟，谁可使者？”耿纯就推举本家族弟弟耿植担当。从此，耿纯军营由耿植掌管，耿纯仍以前将军身份跟从刘秀。（耿植后为辅威将军，封武邑侯；耿宿为代郡太守，封遂郷侯；耿为赤眉将军、封著武侯，后从邓禹西征，战死云阳。一家四人封侯，被传为历史佳话。）刘秀一听笑着说：“卿既治武，复欲修文邪？”好！给你一个机会，去东郡任太守吧！于是，耿纯又当上地方官。当时，东郡未平，耿纯视事数月，盗贼清宁。建武四年（公元28年），刘秀下诏耿纯将兵攻击原更始政权的东平太守范荆，范荆不敌，投降。后又进击泰山郡、济南郡、平原郡的义军余部，也获全胜。

早在建武二年（公元26年）的三月，刘秀派遣虎牙大将军盖延率马武、刘隆、马成、王霸，东伐刘永，拉开了为时四年之久的东汉“淮海战役”的序幕。由于耿纯任职的东郡在战场边缘，因此也经常参加对刘永、董宪的讨伐。“击刘永于济阴，下定陶”的记载和“从（刘秀）击董宪，道过东郡，百姓老小数千随（刘秀）车驾涕泣，云‘愿复得耿君’。帝谓公卿曰：‘（耿）纯年少被甲胄为军吏耳，治郡迺能见思若是乎？’”的记载，都发生在任职东郡的这段时间。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才改变了其活动轨迹。原来东郡有个发干（今山东聊城西）县，该县县长犯罪了。耿纯一边上报，一边羁押。不料，发干县长于羁押期间，还未等到报告批转回来，就自杀身亡了。估计，耿纯是犯了看管不严的错误，干了四年的东郡太守被免职，只享受“以列侯奉朝请”的闲职待遇。

建武六年（公元30年）十二月，刘秀“（开）始遣列侯就国（到封地）”。没有担任官职的高阳侯耿纯在其中。对此，耿纯没有异议，只不过有个情况应当向刘秀汇报一下。于是他上书自陈，说当年在东郡办过一个案子，曾经诛杀了涿郡太守朱英的亲属，目前我的封地高阳就在在涿郡，因此心中不安，能否考虑考虑能否回避一下。刘秀一听，的确是个问题，于是刘秀从两方面入手予以解决。一方面，明确是非：“侯（耿纯）前奉公行法，朱英久吏，晓知义理，何时当以公事相（颠倒）是非？”，赞扬耿纯，开导朱英；另一方面，解决问题：刘秀深知，即令是“受尧舜之罚者，不能爱己（尧舜）也。已（经）更择国土，令侯（耿纯）无介然之忧”。于是，更封耿纯为东光侯，封地在渤海郡。当耿纯就国临行时，刘秀对他说：“（汉）文帝谓周勃‘丞相吾所重，君为我率诸侯就国’，今亦然也”，以历史故事启发引导耿纯，正确对待列侯就国。当耿纯走到邺城时，又得到刘秀万斛谷物赏赐。耿纯就国东光（今河北东光）后，热心慈善，“弔死问病，民爱敬之。”

建武八年（公元32年）九月，东郡、济阴郡的义军余部，乘着刘秀忙于陇西战事之际，加剧活动。刘秀“遣大司空李通、横野大将军王常击之”。刘秀认为耿纯当年在东郡任太守时威信挺高，于是遣使拜他为太中大夫，也前往东郡，与李通、王常大军会合。东郡的义军余部听说耿纯又回来了，九千人马都跑到耿纯那里投降了。结果，李通、王常大军“不战而归”。耿纯兵不血刃，竟能叛乱平息，靠的就是昔日的威望。耿纯治理东郡的行政成本如此之低、效率如此之高，引起刘秀的注意。刘秀立即发出“玺书复以（再次）为东郡太守”，“吏民悦服”。这一干，又是四年。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死于位上。谥号成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