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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的丫鬟,和《牡丹亭》与《西厢记》中的红娘有何不一样

在脱离贵族生活的架空状态中,包括《牡丹亭》在内的浪漫爱情故事,丫鬟都是负责在才子佳人之间穿针引线,并促使双方交合的行动使者,让大家出身的千金小姐竟可以旁若无人地轻易与人互许终身。这在真正的世家贵族眼中就是违反其阶级文化的“前言不搭后语”,正是伪富贵叙事。

即使是《牡丹亭》中朴实的春香,也是通过戏谑的方式将陈师父的《诗经》讲解变成了性的双关语,使得书中具有了色情味道,从而铺垫了杜丽娘接下来的交媾春梦。遑论《西厢记》中红娘的抱衾携枕。《红楼梦》第五回,秦可卿闺房中,触发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而初试云雨的种种色情化陈设中,就包括“红娘抱过的鸳枕”。

整部《红楼梦》中,“红娘”作为小姐身旁那“紧跟的一个丫鬟”,共被提及五次。第一回开宗明义的“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显然将红娘的角色定位为胡牵乱扯的符号。第五回的“红娘抱过的鸳枕”,即隐约带出色情媒介的意涵。第四十回的“纱窗也没有红娘报”,是黛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曲词。第五十四回的“拷打红娘”。第五十一回地“被夫人时吊起”。

薛宝琴的诗,直接针对红娘提出批判:小红骨贱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红娘扮演的堪称是淫媒的角色,首句的“骨贱身轻”先提出对其人其行的盖棺定论,接下来分别以“私掖偷携”、“勾引”表述其不正当行为,尤其以“强撮成”点出其大力参与的主导性地位,最是火眼金睛的洞察之见。

对照元稹的《莺莺传》,在面对莺莺以礼守身的情况下,红娘竟建议求爱受挫的张生“试为喻情诗以乱之,不然则无由也”。红娘利用密友优势授外人以入侵弱点的攻坚之道,其行径如同内部间谍或卧底奸细。在莺莺和张生发生性关系后,莺莺只能依靠张生的怜悯和忠诚,而承担着被抛弃的巨大风险,其最后的结局正是始乱终弃。那么,红娘究竟是热心助人的推手,还是借势谋利的黑手?

而《红楼梦》中,便完全消解了贴身丫鬟的色情中介成分。如宝玉对黛玉的唯一一次以物为凭的定情表示,是差遣毫无概念的晴雯去潇湘馆传赠家常旧手帕,任务执行完毕后晴雯还“一路盘算,不知何意”,正合乎其“素习是个使力不使心”的性格。

至于忠心护主的紫鹃,虽然直接介入宝玉和黛玉的爱情之中,但其动机完全是基于和黛玉的姐妹情深。紫鹃的作为至多是“情辞试宝玉”,以确定“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脾气性情都彼此知道”的情真;此后的趁机建议让薛姨妈向贾母提亲以撮合宝玉和黛玉,是以婚姻为依归,遵守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的礼教,绝非浪漫爱情小说中的红娘之流。

对照之下,《红楼梦》中唯一具有红娘行动者乃是坠儿。在第二十四回至第二十七回,坠儿穿梭于小红和贾芸之间,私相传递手帕,甚至索取谢礼。果然坠儿的另一个情节即是第五十二回偷窃平儿的虾须镯,该事明确了犯罪性质,更确立了坠儿的不良属性,成为名副其实的“奸淫狗盗”之人。因此脂砚斋批云:“可知奸贼二字是相连的,故情字原非正道,坠儿原不情,也不过以愚人耳,可以传姦,即可以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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