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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老子》是“弱者”的生存宝典
华书馆
>《先秦諸子》
2016.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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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 家喻户晓的名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什么意思?
· 历史上“老子”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 弱小者如何借鉴老子智慧在现代社会谋求生存?
”
老子说得很清楚──
①
一
什么是“刍狗”?
刍
(读如除),本义是割草。引申为喂牲口的草,叫刍草;引申为割草的人,叫刍荛(读如饶)。荛,就是柴火。刍荛,即是打草砍柴的人。
所以,一个人说自己地位卑微,就自称刍荛,意思是草野之人;说自己言论浅薄,就自称刍议、刍言、刍论,意思是渔樵之言。
这当然是谦辞。就像鄙人,意思是身居边鄙没有见识的小地方人。
那么,什么是刍狗?
有三种解释:
“刍狗”第一种解释
第一种说是草和狗。
“刍狗”第二种解释
第二种说是刍豢(读如换),也就是家畜、牲口,或祭祀用的牺牲品。其中,吃草的叫刍,比如牛马;杂食的叫豢,比如猪狗。所以,刍狗就是祭祀用的牛马和猪狗。
“刍狗”第三种解释
第三种说是草扎的狗,叫刍灵,相当于现在的花圈。祭祀时,刍狗披红挂绿,人模狗样。活动一结束,就弃之路边,任牛踩,任马踏,轻贱至极。
②
三种解释,都通。
而且无论哪种解释,刍狗都很贱。
因此,天地“以万物为刍狗”,意思就是说,万物虽为天地所创造,所生成,天地却始用终弃,漠然视之,完全不当回事。这当然不仁,也无情。
问题是,天地既然无情,为什么又说“天将救之,以慈
卫之”,弱者都会得到呵护和救助?
因为天道原本如此。
老子说得非常清楚: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这就是规律。
规律是没有感情的,也不讲感情。
天若有情天亦老。以为天道有情,那是自作多情。
③
天道无情。人呢?
君无为,民自治
二
也该这样。
所以老子说──
意思也很清楚:统治者和领导人,应该效法天地。天地轻贱万物,则君主无视万民。
但,轻贱不是糟践,无视也不是无道。如果把“以为刍狗”理解成践踏、蹂躏、迫害、致死,就大错特错。
那是什么?
不爱
而已。
所谓“不爱”,也不是恨,而是不爱不恨,没心没肺。说得再准确一点,就是不管。
不管就对了。因为君无为,则民自治;君无情,则民自富;君无能,则民自由。这不就是老子的政治思想吗?只不过,以百姓为刍狗,话说得太难听而已。
三
舌头与牙齿的哲学
据说,老子也有老师。
老子的老师叫商容。
商容病重时,老子去看他。
老子说:
“先生可有什么遗言要教导学生的?”
商容张开嘴巴说:
“你看我的舌头还在吗?”
老子说:
“在。”
商容又问:
“牙齿还在吗?”
老子说:
“不在了。”
商容再问:
“你明白了吗?”
老子大悟:
“是不是‘刚亡而弱存’?”
没错。
刚硬的就灭亡,柔弱的就存活。天择物竞,弱者生存。商容就是这观点,老子也是这观点。
但,这故事是真的吗?
身份可疑的“老子”
四
不知道。
正如我们不知《老子》一书的作者是谁。他是李耳?老聃(读如单)?太史儋(读如单)?老莱子?或者这故事中的老子?
可能是,更可能不是。
种种迹象表明,《老子》一书应该完成于孔子之后,庄子之前,比杨朱还要晚一些。杨朱、老子和庄子,分别代表着先秦道家的三个阶段。只不过老子其人身份不明,甚至有可能是若干人或一个团队。打着李耳或老聃等人的旗号,是为了“借壳上市”。
④
那就姑且叫他“老子”。
Global vision
全球视野看“老子”
'老子'是诸子百家中道家的代表人物。先秦诸子是从春秋晚期到秦汉之前这三百年间我
们民族最伟大的思想家。由于他们后来被分为儒、墨、道、
法、名、杂、农、阴阳、纵横、小说十家,因此又叫九流十
家,也叫诸子百家。
诸家当中,影响最大的是儒、墨、道、法。最有名的
代表人物,则是孔子、墨子、老子、孟子、庄子、荀子和韩
非。他们的名字在全球华人地区家喻户晓,
影响更为深远。
这么多伟大的思想家集中出现,是一个奇迹,而且这奇
迹是全球性的。实际上在同一时期和同一纬度(约在北纬30
度上下),南亚有释迦牟尼,西亚有犹太先知,南欧有古希
腊哲学家。难怪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要把这一时期称为
“轴心时代”了。
贯穿《老子》一书的思想,确实就是
刚亡弱存
。想想看,天底下最柔弱的是什么?水。最能攻坚胜强的又是什么?还是水。
再坚固的城池,洪水漫过来,也没了。再坚硬的石头,水不停地滴,也能滴穿。
这就叫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
⑤
那么,弱为什么能胜强,柔为什么能克刚?
五
水的智慧
不争。
比如水,跟谁争呢?不但不争,还让。
水,总是往低处流,把高处让给别人。它也总是待在人们不想去和看不起的地方,叫
“处众人之所恶”
;同时,又把大家都想要的送给大
家,叫
“善利万物而不争”。
所以老子说──
⑥
那么,跟水最像的是谁?
女人。
以柔弱胜刚强之道
六
是的,女人和水,至少有四点相同:柔软、弱势、被动、居下。“为其静也,故宜为下”。
因此老子说──
⑦
牝(读如聘),就是雌性或女人;牡(读如母),就是雄性或男人。以静制动,以下制上,赢在女人,这就是普天之下性关系的规律。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
女人比男人好,下面比上面好,不动比乱动好。
老子认为,这是普遍真理。
于是老子说──
下流就是下游。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大国应该像江河的下游,成为天下的女人或雌性。
下游好吗?
好!那是“百谷王”。
百谷就是百川,王就是往。百川所汇,就是江河的入海口。众望所归,即为王。
那么,为什么所有的水都往江里海里流?当然是“以其善下之”,即
谦恭自下,善于放低身段,做低姿态。
这就叫“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⑧
也许,这就是老子的王道。
它当然是生存之道。
而且是适合
弱者
的。
「正文完」
注释
① 见《老子·第五章》。
② 此种解释亦请参看《庄子·天运》。
③ 见《老子·第四十三章》。
④ 关于先秦道家三阶段说,请参看冯友兰《中国哲学简
史》。
⑤ 见《老子·第七十八章》。
⑥ 以上见《老子·第八章》。
⑦ 以上见《老子·第六十一章》。
⑧ 以上见《老子·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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