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夏夜，一盏灯亮了

等

您

 

为爸爸回家点亮的一盏灯

思

文│关月

敏儿今年五岁，最爱奶油蛋糕，连做梦都在吃奶油蛋糕。但今晚的蛋糕好似发着光，在光的幻影里闪烁，好像随时都可能化为气泡。敏儿害怕破灭，她赶紧伸了手去抓，但什么也没抓着，它果然还是变成了幻影。敏儿生气的一跺脚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被窝里，原来是一场梦，梦里的光原来是妈妈开着的灯。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敏儿妈妈看上去很激动。

敏儿看了看表，还是这个时间，妈妈开灯的时间，这个时间是夏季。

隔壁传来了王阿姨的声音“小珍，敏儿他爸回来了没有？” 

“快了，快了，马上回来”。

敏儿听见王阿姨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她和敏儿一样困。王阿姨是一个人居住的，她的老公拿着家里的存折和其他女人走了。

敏儿的眼睛开始不听话了，眼皮重重的要盖上，想着梦里可能还会有奶油蛋糕，敏儿便放心的闭上了眼睛，自欺欺人地说这样也可以等爸爸。她半醒半睡中听见了好多的脚步声，有的从他们家门前经过，有的绕到了其他路上，然后紧接着就是开门声，好像是自己家的门，又好像不是。

第二天，妈妈对敏儿说，昨天你爸爸回来了，但是你睡着了。

敏儿不在乎，她昨天晚上吃到了奶油蛋糕，并且今天晚上还可以等爸爸，不光是今天晚上，妈妈在夏季的时候，家里的灯要开上一个月呢。

可敏儿没有一次能坚持住的，每次妈妈都说快了快了，但就是不见爸爸的踪影。敏儿也一次又一次地被困意打败，只有妈妈跟王阿姨每天晚上顽强的对话在敏儿耳边擦过。有的时候还能听到外面其他路过的矿工对妈妈说，敏儿她爸就在后面，马上就回来了。

敏儿依然熟睡，对话依然继续，可每个夏季敏儿都没有一次等到父亲回来，她觉得父亲好像从来就没有回来过，那为什么对话还在继续。

随着一天天的长大，敏儿心里其实很清楚，父亲根本就不会回来，但每次听到他们不厌其烦的对话，敏儿又会觉得父亲好像真的回来了，他好似就在身边。

但现实就是现实，敏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上了初中，又上了高中，她不再是那个会相信父亲回来的小丫头了。她从村子里其他小孩儿的口中得知了父亲去世的细节，他们也都是听各自的父母亲说的。她的父亲在一次矿下作业中被坍塌的煤层掩埋，当时遇难的人有七八个，除了敏儿的父亲以外，其他人都经过救治活了下来，只是大部分落下了残疾。敏儿想起了村口只有一条腿的李叔叔，他是父亲最好的棋友。敏儿没上学前，他每次见敏儿都会给敏儿买雪糕吃。

敏儿还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吃到奶油蛋糕的感觉，香甜迷恋。妈妈说那是爸爸给买的，从那个时候就没再见到过爸爸了，敏儿猜想那一定是用爸爸的抚慰金买的。敏儿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迷恋奶油蛋糕还是怀念父亲。

高中暑假的时候，敏儿妈妈又开始了一个月的开灯，从晚上十一点一直到太阳升起。敏儿有些生气了，她宁愿暑假不放假，也不愿意每天晚上在家里听那些对话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不存在的，她还是分的清的。

敏儿拿着洗漱用具去了李叔叔家住，他有一个和敏儿一般大的姑娘，她们相处的还算要好。

开始的时候，敏儿晚上去李叔叔家，白天回来跟母亲一同吃饭。敏儿等着母亲向她问话，可母亲一点都没有要张嘴的意思。敏儿不罢休，她索性连吃饭都不回去了，一连在李叔叔家里住了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里母亲从未去找过她，只是向李叔叔道了谢。

敏儿觉得母亲根本就不在乎她，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思。

敏儿随着年龄的长大，反而越来越提不得父亲这个字眼。有的时候她会想，为什么偏偏是父亲，为什么偏偏就只有父亲没有救治过来，为什么老天爷偏偏选中了他们这个小家庭。

而母亲又为什么总是要提到父亲回来，为什么不能让父亲这个词随着时间慢慢淡化，消失在时间的裂缝里。敏儿的听不得其实是不想面对。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李叔叔和其他许多人一样都搬走了，他们或是搬到城镇，或是搬到乡县，总之大部分人都搬走了。村子被列为地震隐患区，因为采煤，地下空了，但采煤还在继续，轰炸煤层的炮声时不时的还会响起，地上听的倒是不响，但就是能感知到轻微的地震。

敏儿母亲没有要搬的意思，隔壁的王阿姨也没有要搬走的打算，她们依然如故。

时间过得很快，敏儿高中之后便就辍学了，学了一门理发的手艺，勉强过活。经敏儿手下的发型大都还让顾客满意，大部分点她名的都是老顾客，一来一往，敏儿便和她的一个顾客熟识起来。这个男人经营着一家洗车行，对敏儿尤其好。敏儿喜欢吃莲子，他便把莲子外面的一层白色的薄皮都剥了去，他说这样吃着甜。每次剥完莲子，他的手指都要在水龙头下冲洗好久，不是冲洗污渍，而是缓解疼痛。

敏儿觉得他就是她生命里的那扇窗户，她不能没有他。

敏儿眼前浮现出了父亲给母亲系鞋带的身影，按摩腿部的身影，身影很模糊，但敏儿能回忆起那种甜甜的感觉。

敏儿带男人回去看望母亲。村子里已经荒废的不成样子，只有她们家和王阿姨家依然没有变样。母亲看到敏儿和男人很高兴，王阿姨也过来帮忙，她们准备了好一大桌丰盛的饭菜来招待他们。

敏儿专门在夏季过了之后回来的，故意避开了父亲会回来的那段日子，这样做，好似父亲真的会回来一样。　　

关了灯的夜晚寂寥无声，连脚步声都没有，当地的煤矿被停了，矿工们都离去了。

敏儿以为不开灯她会睡得很熟，但她却失眠了。她开始怀念那些父亲回来的日子，她打开手机的照明灯陪母亲坐在门口，一起等父亲回来。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

如果在夏夜，一盏灯亮了，那一定是他快回来了。

作者简介

关月

一个爱小说的90后，喜欢听故事，讲故事，喜欢把人世间的支离破碎拼凑出一曲温婉。也是一个网络写手。

编后语

害怕黑夜的人，是害怕孤单；点亮一盏灯的人，是等待着自己的希望。长年累月地等，是那心中挥不去的爱，是那挥不去的篱落记忆。

思维是一种信仰

思考  存在  生活  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