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几天北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朋友圈里各种晒图和感叹，其中一条让我印象颇深，他说：“这雪像我曾经在很远的地方看到过的模样，如今触手可及，曾经我以为眼下的苟且只为重返远方，但没有苟且，何必远方。”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作
《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我写道：“我们不是应该突然明白生活不只眼前的光景，而是从一开始就笃定，如果要遇到光明，一定要首先经历黑暗。”
我说生命终归是漫长的，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我们度过几个这样的季节，看似鸵鸟般走入一年又一年的轮回，或踏实或浮躁，无法抗拒生活和命运交给我们的重担。世界就是这样规定的，扛得住就是强者，逃避就等于懦弱，不要总是看着眼前一筹莫展，要多想想心中还有怎样的坚持和希望。
这篇文章发布后我一直在想，时间是公平的，它必然会给我们一个最终的答案。你如何对待自己的生活，生活便以同样的姿态回报你，哪怕生活一再以刻薄和荒芜相欺，也要有梦为马，随处可栖。
我总是说，心中有梦就要去追，别怕暂时的迷茫和纠结，生活总会给予我们预料不到的欢喜，但实际上，生活有时也会给你重重的迎头一击。
这就是你只顾着心中的远方，忘记了眼下的苟且。
02
我有一些朋友总是抱怨自己的生活，他们始终相信，之所以能成为今天这般模样，都是因为眼前的工作或生活，像是一道道枷锁绑缚住自己。虽然工作能够提供不错的薪水，但却无法满足他们高昂的生活费用。
更重要的是，在他们的抱怨中，显然早已对生活失去了激情，变成了所谓的工作机器。曾经梦想着想走就走去远方，如今却只能看着电脑里的图片唉声叹气；曾经最鄙视按部就班生活的人，却无形中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我问过其中一个朋友，那该怎么办？她想想，最好有一个多金又多情的男人，拯救她脱离苦海，带着她去环游世界，买遍所有的奢侈品。我哑然失笑，这不就是假大空的幻想吗？她瞪我一眼，你懂什么，这是每个女人的终极梦想。
好吧，我无话可说。如果所谓的梦想就是不劳而获，那这远方估计永远无法抵达。幻想总归是想象，回到现实，他们会继续抱怨生活，因为项目扣了多少奖金，信用卡的额度永远填不满，房东越来越难缠，同事钩心斗角没完没了……
听到最后，话语中只有一个意思，就是我彻底被生活打败了，估计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完成我的梦想。我不禁想问，你觉得这是谁的问题？
我之前也是这样的人，满脑子都是去远行的想法，觉得自己完全不适合工作，就适合一边流浪一边生活。去一座陌生的城市，邂逅一些有趣的人，或者开一家小店，有个咖啡厅或者旅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才是生活。
我把这样的愿景告诉一个朋友，他说那就去啊。我惊呆了，别傻了，我就是想想而已。他乐了，又不去做又不实现，反过来又抱怨生活，你觉得有用吗？
后来我决定出去闯一闯，大概是年少轻狂，还没踏踏实实去奋斗，就想潇潇洒洒走天涯。我一边幻想着诗和远方，一边打开自己的钱包，拿出银行卡查询余额，看着那几个孤零零的数字，我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埋头完成自己的项目工作。
有人说现实很骨感，理想很丰满，但那时我却觉得，现实很丰满，理想又穷又骨感。
03
电影《天堂电影院》中说，如果你不出去走走，你会以为这就是世界。
就像一本书里描述的那样，坐在狭小的不足20平方米的空间里，看着书里那一望无际的绚丽，又或者拥有一颗比一望无际还辽阔的内心，却坐在不足一平方米的椅子上。
我曾经以为梦想中的远方应该充满诗情画意，有小桥流水人家，有内心美好的人，充满着感恩和善念，那里有时晴有时雨，有高远的天空和翻滚而来的白云，每个人脸上都有满足的笑容，他们远远比生活在城市中的我们幸福。
我想去远方，于是我开始拼命工作，有句话说，想走就走的旅行不容易，要有钱啊。我开始接各种文案和项目，拿到提成也不敢乱花，攒够钱就请假出去行走，可当我真的走出去才发现，所谓的远方，其实离着我如此之近。
今年上半年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丽江，对于生活在一线城市的我们而言，那就是可以抵达的远方，户户有水，家家有花，虽然一直被过于商业化的批评诟病，但雨后清晨独自漫步在青石板路上，依然如此安宁，仿若世外桃源一般。
在丽江逗留的时间长了，就会认识生活在这里的人，比如开着茶社迎来送往的豆豆，管着偌大客栈的成子，号称长得最帅最文艺的江山和她的女朋友Evan，还有曾经的驻唱歌手渣渣……他们都有着与城市人不同的特性，热情、直白、豪爽、心无城府，你能够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成为掏心掏肺的好朋友。
我们经常聚在一起喝酒吃饭，酒过三巡，话也自然多了起来，他们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当想象中的远方开始脱离了自我幻想的美好，那些在远方中生活的人也一个个鲜活起来。
豆豆和成子相遇在四川，因为进藏逗留在丽江，一停就是五年，曾经有过寄人篱下十分困苦的生活，打工攒钱开了第一家店；江山的饭店每日客人络绎不绝，每天清晨就要起床忙碌，直到凌晨才能休息；渣渣是个学霸，辗转来到丽江卖唱养活自己；我觉得最开朗的Evan，来丽江实际上是为了逃婚。
我逐渐发现，他们来到丽江的原因各有不同，但却有一个本质的根源，就是逃避自己曾经的生活，又因为这份逃离，付出了比其他人更多的代价。他们辛苦工作，他们为生计发愁，其实一点都不比生活在城市中的我们洒脱，甚至更加现实。
豆豆姐曾说，不要觉得这里有多么脱离现实，丽江比大城市有更多的麻烦，地方不大，人际关系复杂，哪怕风吹草动，第二天也会尽人皆知。我们也有自己的烦恼，怕客人不多，怕挣钱不多，怕交不起房租，怕城管闹事，这儿的纷扰和大城市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一点江湖气。
再美的远方，一旦到达，就必须经历和曾经同样的苟且。
仅仅是为了继续生活。
04
听了他们的话我重新认识了心中的苟且和远方，与其说苟且是不想做但要做，倒不如说这才是真实的生活，与其说远方是想做却不能做，不如说远方也伴随着新的苟且。
远方因为远，所以似真似幻，捉摸不定。我们把它幻想得格外诗意，远方的天空是湛蓝的，阳光是温暖的，信仰都带着虔诚的味道。曾经每一次行走在远方，都是走马观花匆匆而过，因为逃离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接触的都是与平常不同的风景，充满了新鲜感，觉得这才是诗意的开始。
可当你真正在那里停留之后才发现，哪一个地方不伴随着曾经以为可以逃离的苟且？更何况，对于远方里的人而言，我们生活的地方，也是他们的远方。
在丽江认识一个当地人的孩子，她经常来找我聊天，让我给她讲城市的事。她问我，城市的高楼是不是比这古城里的房子都多，是不是比梅里雪山都高，晚上的霓虹灯是不是可以照亮整片天空。那个我曾经生活过的城市，曾经想用力逃离的钢铁森林，其实是她一直渴望的远方。
又想起曾经一个电视节目在南美洲采访，村落里一个骨瘦如柴的小伙子拉着记者的手问，中国人是不是都很有钱，是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干净的水喝，是不是可以用智能手机上网。最后他对着镜头焦急地说，能不能带他走，他做什么都可以。在他的眼里，我心中苟且的科技和文明，其实也是他一直渴望的远方。
我们都极其善于美化那些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不管是最初的还是最终的，到不了的都叫远方，渴望而不可得的都是梦想。我们的苟且是一群人的诗和远方，但我们的诗歌和远方，可能就在另外一群人的苟且里。
这些年来，有过多少次被生活中伤的经历，就有多少次想离开的冲动。而当我恍然大悟时，又不禁问自己，究竟我为什么要出发，是为了寻找，还是仅仅为了逃避？
有句话说得好，你以为不好的，别人其实心心念渴望得到，你用力丢弃的，别人其实视若珍宝，你为了一些难堪去行走，其实只是将那些事换了个行李箱。
05
有人曾说，想要去远方，就用活在今天的苟且去换。可现在我觉得，哪怕抵达了远方，我们也永远无法逃离生活。
渴望而不可得的才是最美，因为我们没有拥有过，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模样，它永远在你目光的最深处，在心底最温暖的角落，闪闪发光。而当你真的走进它后，远方才会显露出本真的样子，那确实很美，但依然是你曾想逃离的生活，只是换了一身衣裳。
苟且是现实中的自己，诗和远方是理想中的自己。钱钟书也曾写，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无论我们在做什么，对于自己而言都是苟且，而那些求之不得的，都是诗和远方。
苟且和远方应该是生活中的轮回，它像是人生的正反面，与自己形影不离，无论是眼前还是未来，家乡还是路上，这轮回始终围绕在我们的身旁。它们的模样取决于自己的内心，我们不快乐，它就是苟且，我们快乐，它就是远方。
现在我更愿意将诗和远方深深放在心底，累了倦了就翻出来看看，休息一阵儿。我会渴望远方的星空和阳光，但现在我更愿意让它们照亮自己的前路。
而我所理解的远方，是真正的幸福，是不管过怎样的日子，走如何的道路，都不要走进自我的瓶颈，不要把生活变成一场自我的保守。
其实太多的人都是被幸福的憧憬撩逗着才坚持过完这一生的，它们会给予你美好未来的愿景，甚至告诉你那很容易到达，只要你做个空想家。但未来不是今天一步步走过去的吗？谁能隔三差五从时间里插队提前到达呢？没赢过自己，拿什么谈人生，没有眼下的苟且，谈什么未来的远方？
生活就像爬大山，生活就像蹚大河，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一个脚印一首歌。
你所渴望的远方，其实也是别人正在苟且的他乡。不要将你期待抵达的地方，变成一场躲避真正自我的逃亡。
——全文完——
*本文摘选自新书《不喧哗，自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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