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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采桑子折射出的天水一朝党争政局切面

采桑子 欧阳修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蒙蒙,垂柳阑干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这首词是1049年欧阳修知颍州时在州城西北的西湖写的。字面的解读是,百花凋零之后西湖的景致依然很美,残花轻盈飘落,点点残红在纷杂的枝叶间分外醒目,飞扬的柳絮好似细雨迷蒙。垂落的杨柳纵横交杂,在和风中随风飘荡,摇曳多姿。

笙箫歌声渐渐消歇,游人也已尽兴散去,才开始觉春日空寂。回到居室,等待着燕子的来临,只见双燕从蒙蒙细雨中归来,这才放下帘栊。但从残春之景的落寞,可以折射出背后天水一朝中仁宗政局的党争切面。

先看作者欧阳修,抛开古文大家,史家,名臣,词家的光环,单从个人生事沉浮看,他少年有教,青年有靠,中年有效。所以说欧阳修是幸运的人,然而他的前半生又是跌宕的。欧阳修的幸运和跌宕很大程度都是拜赵祯所赐。

他成年后的人生主要阶段处于宋仁宗(赵祯,生于1010年,在位1022-1063年)年间,一位好文温仁明哲的涵养天下士大夫的低调皇帝,尽管武功政略建树微阙,但不妨碍他的人格伟大,以及他治下的宋朝是士大夫的天堂。

比赵祯大三岁的欧阳修出生在1007年,祖籍吉州永丰(今江西省吉安市永丰县),出生于绵州(今四川绵阳)。当时他父亲欧阳观任绵州军事推官,已经56岁了。三年后欧阳观去世,年仅4岁欧阳修与母亲郑氏相依为命,前往随州投奔任州推官的叔叔欧阳晔。

欧阳晔为人正直,尤以廉洁自恃,其为人对年幼的欧阳修产生了重要影响。欧阳晔家不是很富裕,所幸欧母出身江南名门望族,知书识理,用荻秆(芦杆当笔)在沙地上教欧阳修读书写字(画荻教子)。欧阳修十岁时,从随州大姓李氏家中得到唐代诗人韩愈的《昌黎先生文集》六卷,甚爱其文,手不释卷,这为日后的诗文革新运动播下了种子。

宋代是文人科举的盛世,欧阳修也不例外。但欧阳修的科举之路并不顺遂。宋仁宗天圣元年(1023年),应试未中,天圣四年(1026年)再试又北,均告落榜。22岁时,欧阳修跟随知汉阳军的胥偃前往京师。

次年春,由胥偃保举,欧阳修就试于开封府国子监,由学校的生监体系考级晋升,在该年秋天,欧阳修在国子学的广文馆试、国学解试中均获第一名,成为监元和解元,又在天圣八年(1030年)的礼部省试中再获第一,成为省元。

同年欧阳修参与由仁宗主持的殿试在崇政殿举行,唱十四名,位列二甲进士及第。尽管有欧阳修同乡晏殊担任主考官,但当朝大佬吕夷简厌恶欧阳修,状元点于王拱辰,欧阳修置于二甲。王拱辰,吕夷简与欧阳修的纠缠是天水一朝党争的萌芽。

进士及第的欧阳修被恩师胥偃招为女婿。天圣九年(1031年)三月,欧阳修抵达洛阳,与梅尧臣、尹洙结为至交,互相切磋诗文。当时他的上司是西昆体巨擘西京留守钱惟演,对欧阳修等人礼让有加,鼓励年轻文士潜心钻研学问,很多文学主张形成于这段时间。不幸的是,胥氏很快过世,当朝副相,蜀系大佬薛奎将四女儿嫁于欧阳修续弦,从此和王拱辰称为连襟,但两人从不对付。

王拱辰由吕夷简支持,仕途通遂。欧阳修偃蹇下僚,但好在有岳家影响力荫庇,保持在朝为官,而未被外放。政治观点和诉求的相同,使得欧阳修与范仲淹关系匪浅。然而好景不长,景祐三年(1036年),范仲淹着手呼吁改革。因不满宰相吕夷简把持朝政,培植党羽,任用亲信,范仲淹向仁宗皇帝进献《百官图》,对宰相用人制度提出尖锐批评,劝说皇帝制定制度、亲自掌握官吏升迁之事。吕夷简不甘示弱,进行反击,范仲淹被污蔑勾连朋党,外贬饶州,欧阳修作为范仲淹一派受牵连,被贬为夷陵(今湖北宜昌)县令。此次党争,欧阳修彻底失败。

四年后的康定元年(1040年),欧阳修被召回京,后奉命知谏院,掌握台谏机构。庆历三年(1043年),仁宗召范仲淹回京,授枢密副使,又擢拔欧阳修、余靖、王素和蔡襄为谏官(俗称“四谏”),锐意进取。同年欧阳修出任右正言、知制诰。当时,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推行“庆历新政”,欧阳修参与革新,成为革新派干将,提出改革吏治、军事、贡举法等主张。但在夏竦,王拱辰等守旧派的阻挠下,范仲淹,欧阳修等人又被污蔑为朋党,庆历新政受挫失败。

庆历五年(1045年),范、韩、富等相继被贬,欧阳修上书分辩,因而被贬知滁州(今安徽滁州),醉翁之意不在酒成文于此。两年后,后又改知扬州,1049年知颍州(今安徽阜阳),便有了咏颍州西湖的采桑子词。

春空,花残,寂寥,同志被贬零落,自己沉沦州郡,已经43岁的欧阳修的职业上半场两次陷入党争到此告结,唯留双燕来归为伴,卷帘放下,重入落寞。然而他的下半场的职业辉煌即将开启,天水一朝龙虎榜,点出进士苏轼苏辙曾巩,编修新唐书五代史,开启新古文运动,引荐全面改革者王安石,跻身中枢副相,一系列的人生波澜壮阔,也在这首词的萧索中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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