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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如墨兰情若海


73岁的京胡大师王鹤文出生于书香门第,自幼与京剧结缘。他5岁学琴,9岁登台,赢得神童美誉;18岁教琴,成为中国戏曲学校年龄最小的教师;深谙中西乐器精髓,洋为中用;爱琴成痴,不为行当流派所限;琴中有情,被誉为“京胡圣手”。今年,正是王鹤文从艺60周年,透过这沉甸甸的岁月,始终如一的是他热烈而真挚的情怀。阳光勾勒着那双灵动的双手,百转千回的乐声久久不散。
  “演员是一朵红花,琴师是绿叶。别怕当绿叶,绿叶的鲜艳也不次于红花。画家都知道,墨兰是一个色儿,最难画,叶儿多,花少。琴师就要像墨兰一样,叶保着花,衬托着花。”王鹤文感慨道。 
  琴缘
  王鹤文出生在天津一户书香门第,与艺术结缘,父亲对他影响深远。儿时,小鹤文常常听父亲谈及孔孟、老子、朱熹等先贤的经典作品,从中获益良多。父亲还是一位功底颇深的书法家,写得一手漂亮的魏碑。王鹤文从小便苦练隶书,隶书的庄重和优美对他的艺术感觉不无裨益。在父亲所有的爱好中,京剧当之无愧排在第一位。他对余派和梅派都很有研究,见解独到。耳濡目染,王鹤文5岁开始学老生,后又学唱青衣,同时练习京胡。“京胡从幼时学起好处很多,先学了唱,把过门也唱出来,再拉琴时就容易多了。唱占70%~80%,如果一个拉胡琴的不会唱,怎么可能拉好呢?”王鹤文如是说。
  在父亲的影响下,王鹤文兄弟姐妹5人个个能唱能拉。小学时,父亲给哥哥买了一把胡琴,王鹤文看着眼馋,总是趁哥哥不在时偷偷拉着玩。哥哥回来一看,发现弦道的痕迹发生了变化,跟他闹了几回。父亲见小鹤文如此痴迷,便打算干脆也给他买一把得了。新琴不如老琴声音纯净,恰巧一日,一个收破烂的担着两个大筐路过。父亲一眼瞥见大筐里有一把老胡琴,当即把他叫住了。“给我30斤棒子面,我就把这胡琴给你。”当年,30斤面相当于十几块钱,比新胡琴贵。确实是把好胡琴,父亲二话没说便给小鹤文买下了。王鹤文有了用武之地,恨不得睡觉都搂着这把琴。60年代,王鹤文曾请恩师杨宝忠鉴定这把琴。老师看了看,说:“你拉一段。”王鹤文学拉了一段孙佐臣的演奏,杨宝忠老师高兴地对他说:“你这小子,真聪明,我学谁,你学谁!你这把胡琴已经有40余年了!”王鹤文惊喜不已。如今,这把琴已过百岁,珍贵非常。
  每天上学,王鹤文一肩挎着书包,一肩背着胡琴。下课铃响起,同学们都冲到操场上玩耍,王鹤文从来不去。教室里空空如也,正是他练琴的好时机。当时,王鹤文上一年级,姐姐在同校上三年级。每周六下午学校举办学生联欢会,老师把小鹤文抱到讲台上,姐姐在旁边唱京剧,他在一边伴奏。两人相得益彰,表演得有模有样。
  当年,有一种比票房高级的场所,叫作“清音桌”。这是设在茶楼上的一个营业性娱乐场所,除了资深票友,也有不少知名演员前来。清音桌的布置很别致,茶楼中央搭一尺余高的木板台,台前放一八仙桌。票友坐在八仙桌两侧的长凳上,随弦清歌,不加任何身段动作。王鹤文当年只有八九岁,去了几回之后,人们发现这个小家伙会拉胡琴,而且能拉全出。“清音桌对我艺术感觉的锻炼特别好,不扮戏的场面极难,没有提示。正式演出的时候,一抖袖,意味着要开唱了。而在这里,则全凭经验和观察。”王鹤文成了众所周知的小神童,也正是从这时起,他下定决心要干这一行,“融入到文艺圈里去”。  
  琴恩
  1950年,年仅11岁的王鹤文只身来到北京学琴,借住在亲戚家,每天都要走十几里地去上课。家里12点吃饭,王鹤文往往1点来钟才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但他从来没有觉得受罪,反而心满意足。“我今天又学了新的曲牌和唱段,这么好听,真是一种享受。拉得好听,让别人也享受了。我从来没有发愁的时候,太高兴了。”
  1950年,王鹤文有幸结识了黄金陆师哥,并跟他学了许多戏。在他的介绍下,王鹤文也拜荣春社白宗浩先生为师。白先生是为尚小云吹昆曲、弹三弦的著名笛师。按照京剧的传统,真正的内行一定要拜一位吹笛子的老师。因为当傍旦角时,琴师要抄一杆笛子吹副笛,要会《奇双会》《游园惊梦》《思凡》等戏。在白先生的悉心指点下,王鹤文学习了笛子、唢呐、月琴、三弦等民族乐器,艺业大进。
  15岁那年,一个难得的机会降临到王鹤文头上。经人推荐,王鹤文来到杨宝森剧团为谢虹雯操琴。王鹤文激动不已,因为“可以经常在场上近距离欣赏杨宝忠先生拉琴的风采和神韵了”。杨宝忠先生是杨宝森的堂兄,早年曾拜余叔岩为师学习老生,后因倒仓辍演,专攻京胡。他长期为马连良、杨宝森操琴,技艺精湛,风格独特。王鹤文天资聪颖又肯用功,勤于思考,杨宝忠先生对他青睐有加。他把技艺毫无保留地教授给王鹤文,尤其是他将小提琴演奏的腕力与指法融入京胡演奏技巧中,令王鹤文受益匪浅。“文革”前,王鹤文经常去位于虎坊桥永安路的杨宝忠家里看望他,一直陪他到深夜,并屡次目睹这样的场景:杨宝忠老师一边啜饮着白兰地,一边悠然地聆听着唱机里播放的世界著名小提琴家的音乐。神情陶醉,浑然忘我。音乐结束后,杨宝忠老师还会趁兴拉奏一曲萨拉萨蒂的《吉普赛之歌》,潇洒豪放的身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王鹤文对西洋乐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不但学习了小提琴、小号等乐器,还掌握了作曲、配器知识,成为名符其实的多面手。
  在王鹤文心中,恩师杨宝忠是个极富个人魅力的人,“性情中人,特别随和,一点架子也没有”。1963年,他亲自为王鹤文做媒,促成了王鹤文与京剧界大名鼎鼎的著名经纪人李华亭之女李鸣燕女士的婚姻。当时,李鸣燕在中国京剧院担任梅派青衣和荀派花旦主演。“我们相亲、定亲、过礼、结婚都是杨老师一家为我操办的。”王鹤文心怀感激。  
  琴痴
  受白宗浩老师和黄金陆师哥的推荐,王鹤文到中国戏校当教师,王鹤文回津征求父亲的意见。父亲非常支持,“你在剧团操琴,虽然收入高、出名快,但当教师可以教学相长。艺术犹如牛吃了草之后再‘反刍’,要不断提炼、消化。用科学的道理讲解和研究艺术,将来才能真正成为艺术家和教育家。”
  1956年末,17岁的王鹤文来到中国戏曲学校(中国戏曲学院前身)考试,当天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史若虚副校长、黄宝炎队长等正襟危坐,并找来孙岳、杨秋玲、王梦云等各行当的演员演唱。事先并未告知王鹤文唱哪出戏,只说是“三眼”“原板”。王鹤文先拉着过门,演员刚一张嘴,他便心知肚明了。王鹤文技艺娴熟、状态放松,博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1957年3月8日,王鹤文转正,18岁成为中国戏校最年轻的教师。
  有一天,旦角学生杨秋玲跟王鹤文开玩笑:“老管你叫老师我有点亏。”“怎么亏了?”“你比我小,我管你叫‘小老师’吧!”当时,王鹤文每天早上要给9个学生吊嗓,3个旦角,3个老旦,3个老生,每次至少俩小时。王鹤文的基本功扎实,一是有幼功,另外就是得益于在学校的刻苦锻炼。
  当年,中国戏曲学校的教师可谓大腕云集,除“四大名旦”“四大须生”外,还有萧长华、王瑶卿、侯喜瑞、徐兰沅、杨宝忠等艺术家。在良好的艺术环境中,王鹤文博彩众家之长,虚心求教,不断完善自我,羽翼渐丰。1958年,王鹤文因工作认真、表现突出,作为中国戏曲学校代表,出席共青团劳动模范积极分子授奖大会。荣誉并未令王鹤文满足于现状,他始终保持着谦逊、勤奋的风格,在业务上精益求精。杨秋玲毕业时演出《玉堂春》,梅兰芳先生前来观看。听完“慢板”,梅先生诚恳地说:“这位拉二胡的岁数不大,音儿拉得这么‘老棒’,真像‘王大少’(梅先生的琴师王少卿)啊!”
    1964年,王鹤文应邀赴宁夏京剧团为“杨派”继承人李鸣盛操琴。老生谭、余、马、杨、奚、言、麒各派,王鹤文均得心应手、伴奏自如。“文革”期间,全国大学样板戏,因为有着深厚的西洋乐基础,王鹤文在宁夏京剧团管弦乐队做过5年指挥。在妻子李鸣燕的记忆中,那段时间,王鹤文总是夹着一大摞谱子进进出出,整个人都魔怔了,满脑子都是旋律。“《杜鹃山》这出戏的配乐很难,我整夜不睡觉背诵谱子。到后来指挥的时候,我都不用看谱子了,已经把所有的旋律和配器都背下来了。”这段经历对王鹤文的成长影响很大,“有人说我拉琴音不单,有气场,我想这是因为我心里总装着一个大乐队的气势。小提琴教科书就20多本,而京胡到现在都没有一部完整、系统的教材,这个任务必须由我们这一代来完成。”
  1979年,王鹤文调入刚刚成立的北京京剧院,先后为李万春、马长礼、谭元寿、张学津等操琴。尤其是王鹤文为谭元寿操琴30多年的故事,成为一段梨园佳话。上世纪80年代初,京剧传统剧目全面恢复,“偶然的机缘”下,王鹤文与谭元寿开始合作,书写“一世的情谊”。
  “30余个春秋的合作,先不说这其中有太多鲜为人知的精彩故事,单说琴师和演员能合作这么长时间的,梨园少有。”谭元寿如此评价。王鹤文熟悉各流派,对谭派唱腔更是有深刻的理解。有了他的琴,谭元寿感觉“特别踏实,唱得特别舒服,如虎添翼、如鱼得水”。无论是对唱腔的烘托保调,还是对人物情感的刻画上,王鹤文都能严密配合,诠释得恰到好处。
  王鹤文的人品和艺德更是让谭元寿赞不绝口。无论是清唱还是正式演出,王鹤文总是早早来到后台,和每一个合作的场面认真说戏,决不允许有半点瑕疵。后来,王鹤文还分别给谭元寿的儿子谭孝曾、孙子谭正岩操过琴。直到现在,每隔一天,王鹤文都去给业已80多岁高龄的谭元寿吊一次嗓子。谭元寿的子女都说:“王叔,您对我们谭家有功啊!”  
  琴韵
  有行家这样评论王鹤文:“拉杨派戏,深得杨宝忠神韵,顿挫清晰,刚柔并济;拉余派、谭派戏,极具王瑞芝的气派,稳如泰山;拉马派戏,深得李慕良之精髓,琴音似语,韵味隽永,楚楚感人;拉梅派戏,又有徐兰沅大师的风范,华丽醇美。”
  王鹤文在长期的艺术舞台实践中,集诸多伴奏名家之长于一身,逐渐形成了琴声苍劲、沉雄、韵味浓郁的风格。在继承杨宝忠老师技法的同时,可以追求“严、足、帅、博”。
  “严”既是要求京胡的伴奏不能有任何瑕疵,要严丝合缝、无懈可击,同时拉琴的情感要细密严谨;“足”不仅是拉琴时的节奏旋律紧扣唱腔,更追求一种京胡在戏曲表现中的气韵生动、饱满;“帅”是指在伴奏的规矩中不刻板,既要呈现精巧的一面,又要彰显驾驭乐器的个性与帅气,在巧俏中见规矩,在严肃中见活泼;“博”即是荟萃诸家之长,汲取前辈名家的艺术精华,兼容并蓄。
  “一位好琴师,能给演员起到‘领、带’作用,一般的只能做到‘跟随’,差一些的总是容易‘拖拉’。要跟琴交朋友,它要闹,你像哄孩子一样哄它,它也有灵性;也别怕它,烈马才能跑出速度来,没脾气的马跑不快。要掌握它,征服它,拉琴时才能产生出气场。要有霸气,不能霸道。千万别忘了演员,你总是自顾自,催得演员提心吊胆。琴师又是演员的保健医生,也叫‘场面’,一开幕先看到的是乐队,你头不能乱晃,不能有小动作,也不能直木老挺。总之,没有正确的姿势,绝拉不出好的声音。冷静的头脑,火热的心,满腔的激情,感情与理性保持平衡,能做到这几点,你进步就会很快。”
  王鹤文在戏曲教育领域几十年来培养了不计其数的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如今,已过古稀之年的他依旧为京胡艺术的传承而尽心竭力。除了给本科生、研究生和青年教师上课之外,还为许多慕名而来的京胡爱好者耐心讲解、认真教授。
  60年,王鹤文沉浸在京胡之美里,流连忘返。2009年,北京京剧院建院30周年,他荣获“突出艺术成就奖”;2011年,中国戏曲表演学会授予王鹤文“终身成就奖”。2012年,王鹤文将出版一部从开蒙到研究生的京胡音像教材,希望将京胡这门国粹发扬光大。  
  京剧以外,王鹤文喜欢养些花花草草,逗逗蛐蛐、养养蝈蝈,“人总得有点童心”。大自然的万事万物总能给人以启迪。记得还在当老师的时候,王鹤文问马连良的月琴师高文静:“高先生,您这月琴跟谁学的?”“我告诉你,我跟蛐蛐学的,蛐蛐的叫声特别圆润。”
  “我感觉自然界的东西是最美的。海潮,那么大的声音,但一点儿不影响你睡觉。”王鹤文对京胡的爱,也似大海一般,辽阔、广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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