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姬：我骄傲，我的人生，经受了大漠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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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风莉，来源：(ID:tsgsc8)

夜凉如水，文姬独倚窗前。

立之良久，董祀悄悄走了进来，他柔声说：

“夜深了，文姬，回去吧。”

他牵着她的手，抚着她的肩。

感受着他的柔情和温暖，文姬的脸上，泪水无声滑落。

经历了多少人生的颠沛流离，才得岁月静好；走过了多少世间的百转千回，才获良人相伴。

寂寂春夜中，花香袭人，董祀沉沉睡去。

文姬百感交集，辗转难眠。

跨越关山千万重，往事如烟。

一、才女的婚姻，开始就不如意

她出生在一个错的时代，却生在了一个对的家庭。

她的家虽是官宦之家，但却常年氤氲着书香和墨香的气息，并不时流淌着美妙动听的音乐。

她的父亲，是东汉蔡邕。

蔡邕是受人赞誉的文学家、书法家。

他通晓经史、天文、音律，并擅长辞赋。

他的辞赋以《述行赋》最为知名。

蔡邕无子，膝下只有一女。

所以，他全心全意地培养女儿，希望她能继承并超过他的才学。

文姬不负父望，全面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王安石曾称赞蔡邕说：“中郎有女能传业。”

从小，文姬就被人们看做才女，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身份。

她也笃定地认为，才女必定能驾驭凡尘，拥有一个美满的人生。

命运的剧目，从文姬十六岁的那年，开始隆重上演。

那一年，她嫁入了河东大族卫家，她的丈夫叫卫仲道。

年轻的夫君也懂文学，他们一见如故，吟诗抚琴。

在相敬如宾和欢声笑语中，他们度过了无数个浪漫的清晨与黄昏。

那时，文姬是多么地感谢命运，感谢它赐给她一个如此幸福的婚姻。

谁知，好物从来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一年以后，文姬的丈夫染病去世。

婆婆对她厌恶至极，她认为是文姬克了她儿子的命。

她冷冷地说：“文姬，恐怕你是不祥之女，我们不能留你了。”

无奈之下，文姬只好回到娘家。

她本以为从此可以和父亲相依为命，但因蔡邕曾供职董卓帐下，被认为是董卓的同谋。

董卓兵败之后，蔡邕被打入大牢，惨死狱中。

短短的时间之内，文姬连遭丧夫丧父之痛。

她不再觉得才女的人生，可以一帆风顺。

在最美的年华里，她已孑然一人。

孤鸟枝头鸣，叶落自飘零。

二、乱世之中，她成了胡人的俘虏

东汉末年，朝政祸乱。匈奴趁机入侵中原，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成千上万的大汉子民，成了胡人的俘虏。

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有一天，文姬捂着脸在大街上匆匆走过，但还是被疾驰而过的胡人掳掠。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

如今，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是文姬的耳边，还隐隐回响着那些难民当年的哀哭。

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文姬的眼前，也时时浮现着，那支在风沙和大漠中，缓缓前进的队伍。

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

如果可以安定，谁愿离别故国；如果盛世太平，谁想远走他乡？！

没有人天生喜欢做奴隶。

但是，在那个时代，动荡不安的祖国，已经没有强大的羽翼，可以很好地保护文姬。

在匈奴的鞭笞和驱赶中，成为奴隶的人们，绝望前行。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因为时代的原因，蔡文姬和王昭君，在一生中都曾进入胡地。

但是，她们真的不同。

昭君当年是自愿入匈，而文姬的心中，带着满满的恨。

经过长途的跋涉和颠簸，被俘的队伍终于到了胡地。

左贤王从那一万人面前走过，不知他为何一眼就发现了文姬。

他说：“你跟别人不一样。你的身上有一种东西在吸引着我。”

文姬问：“是什么？”

他反问道：“你读过书，是吗？”

文姬不屑回答。

左贤王直爽地说：“我喜欢你。做我的王妃吧，我需要你这样的妃子。”

看着他一脸蛮横的样子，文姬怎能愿意？

但是，她还有其它的选择吗？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在一个并不明媚的秋日，文姬成了匈奴的王妃。

王妃的生活，比那些掳掠来的难民，自然好过一些。

更让文姬感觉庆幸的是，那个看起来比较野蛮的男人，对她还不错。

后来，文姬又生下了两个孩子。她的日子，开始有了光亮和颜色。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如影随形的乡愁，一直在折磨着文姬。

多少次在梦里，她听见了亲切的乡音；多少次在朦胧的泪眼里，她看见了故国的山河。

文姬以为，此生她再也难以踏上大汉的土地。

三、喜出望外，曹操伸出橄榄枝

文姬永远记得那一天。

那一天，曹操竟然派人来接她。

这是她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是，它真的发生了。

曹操是蔡邕的学生，他非常倾慕老师的学问。

所以，在文姬小的时候，经常见到曹操到她们府上来拜访。

那时文姬还是一个小姑娘。

每次曹操来，他们师生相谈甚欢。

听着他们爽朗的大笑，文姬也特别高兴。

每当曹操走的时候，他都会摸着文姬的头，笑着说：“丫头再见！”

不知怎的，文姬真的希望能经常见到曹操。

她的少女时代，就那样匆匆而逝。

之后，暗无天日。

没想到，在文姬陷于人生的低谷之时，是她从小就熟悉的曹操，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他为文姬专门派来了使者，带着玉璧重金，要赎她回大汉。

她喜极而泣。

这是多么深重的情谊，这是多么来之不易的机遇。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只是，曾经那样渴望重回大汉，而今梦想成真，为什么短暂的喜悦过后，文姬的心却波翻浪涌，同时伴着巨大的撕裂般地疼痛？

文姬的两个孩子，终于知道了他们的妈妈，将要离他们而去。

他们搂着妈妈的脖子，一遍遍地问着：“妈妈，妈妈，你要 到哪里去，为什么不带着我们，你再也不回来了吗？”

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

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

文姬泪如雨下，心像被剜掉了一大块，大脑一片空白。

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

她紧紧地抱着两个孩子，抚摸着他们的头发和脸颊，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和文姬一起被掳到胡地的同胞，也来为她送行。

他们说：“文姬，你真幸运，这辈子你还能够回去，而我们要老死在这里了。这种痛苦的日子，有没有个头啊？”

兼有同时辈，相送告别离。

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

茫茫大漠，将要离开和留下的人，都在号哭。

见此伤感凄凉的情形，“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

最终，文姬狠心地掉转头，上了那辆专为她准备的马车。

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

四、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告别了胡地，告别了永远不能再见的左贤王和孩子，文姬终于回到了阔别十二年的故国和家乡。

连年的战争，使昔日的家园早已不在，甚至没有剩下一个姑表之亲。

城里城外一片荒芜，庭院和屋檐下长满了艾草和荆棘。

出门四望，眼前皆是累累白骨，村庄里寂静无人，只听见豺狼嗥叫的声音。

文姬舍弃了一切，回到了故乡。

但此时此刻，面对的却只有自己孤独的身影。

茕茕对孤景，怛咤（dázhà）糜肝肺。

她撕心裂肺地叫喊，不知何去何从。

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

在文姬最迷茫的时候，又是蔡邕的故旧曹操，对她的生活做了及时的安排。

他给了文姬一个家，他做主让她嫁给了董祀。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曹操的出现，让文姬有了一种重新找回亲人的感觉。

或许文姬在内心里是依恋曹操的，但他是她父亲的学生，他一直视她为才女小师妹。

他愿意保护她，亦能花很大的代价赎她回国，但他就是不能把自己的余生，交给她。

为了文姬，曹操已经流言傍身。

但他不在乎，他真的希望文姬幸福。

所以，他为她物色了英俊帅气的董祀。

而文姬，纵然在心里崇拜着她的英雄，感激着那一直未变的故人，但被胡人掳掠的经历，使文姬觉得她还有资格向曹操示爱吗？

年轻的董祀，对这桩婚姻自然不满。

因为他正值最好的年华，而蔡文姬已花容不再，并且有过两次婚姻。

托命于新人，竭力自勖励。

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

虽然董祀对蔡文姬很冷淡，但她不甘心。

就算一块石头，她也决心用真情将他焐热。

机会真的来了。

董祀犯了罪，即将被曹操处死，蔡文姬披发跣足，去向曹操求情，誓救夫君。

面对文姬声泪俱下的诉说和陈情，曹操最终被打动。

他再一次看在老师的面子上，还掺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总之，曹操命人将董祀释放。

董祀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能活着回来，他感念妻子的救命之恩，待她渐渐不似当初。

他们的生活，开始慢慢有了温情。

从此，有人与她立黄昏，有人问她粥可温。

蔡邕一生喜欢藏书，他共收藏书籍一万多册。

晚年时，他将很多书车载着送给了王粲，但家中还剩四千多册。

后来，这四千多册书籍，在战乱中遗失殆尽。

在文姬的生活终于稳定之后，曹操问她，能否将那些书默写出来，文姬答应可以一试。

凭着过人的记忆力，文姬默写出了三百多卷古书，为中国文化的保存和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曹操竖起大拇指为她点赞。

他说：“文姬，你值得我用任何代价，赎你回汉。”

在那一刻，英雄看她的目光里，有着由衷的欣赏。

五、大漠归来，她的人生还有春天

在胡地的十二年之间，蔡文姬基本上是寂寞的。

寂寞的时候，她就写诗。

在她写诗的时候，左贤王有时会走过来说：“文姬，你们大汉的女子真了不起，又会弹琴又会写诗，你是我最美的王妃。”

左贤王的话，使文姬孤独的心，获得了极大的安慰。

但是，后来归汉的时候，文姬把这些诗全部留下了，留给了左贤王和她的两个孩子。

她希望他们在她走后的日子里，可以从她的诗里，感受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气息。

那是她们曾经亲人一场，留给彼此的念想。

所以，文姬带回大汉，流传于世的作品，只有《悲愤诗》和《胡笳十八拍》。

《悲愤诗》共两首，一是五言古诗，一是骚体长诗。

因两首诗都抒发了一种痛苦悲愤之情，故人们将其合称《悲愤诗》。

从《悲愤诗》和《胡笳十八拍》里，人们才了解了一个真实的蔡文姬，一个被命运反复挟持、抛掷的蔡文姬，一个饱尝了无尽的辛酸与血泪的蔡文姬。

从这些诗歌里，人们看到了她的苦难，更看到了她的坚强不屈和深明大义。

作为一个弱女子，生于乱世，蔡文姬无法对抗命运，只能被它蹂躏，成为它的牺牲品。

值得骄傲的是，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她从未放弃过生的欲念。

虽然被掳入胡，失去贞节，但她依然顽强地活着。

为了民族的团结，需要她归汉，尽管骨肉难舍，但她依然做出了弃子回国的艰难选择。

归汉，意味着她的人生，将从头开始。但她不惧，她有足够的勇气面对。

有人曾说：战争，让女人走开。

文姬没有侥幸地躲开战争，她经受了战火和逃亡的双重洗礼。

在胡地的十二年，尽管有些岁月不堪回首，但文姬永远相信，她的生命在异域的朔风和大漠中，得到了最好的淬炼。

罗曼罗兰说，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在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它。

文姬从未想过要成为英雄，她只是不想过早地倒下。

历尽沧桑，回到大汉，文姬比从前更加珍爱生命。

她真的想好好地再活一次，所以，她才拼尽全力去拯救她的爱人，拯救他们濒临死亡的婚姻。

文姬唯一的渴望，就是在人生的跌宕击打之后，有人能给一个温暖的家。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当新的生活的帷幕徐徐拉开，文姬重新拿起了笔。

首先，她要写下的，就是她入胡归汉的经历，这是她的人生传奇，也是一个民族和时代的历史。

如果没有命运的翻云覆雨，文姬的一生，可能风和日丽，恬静安谧。

那样，生活虽无波澜，《悲愤诗》和《胡笳十八拍》，却不会诞生。

她这个才女，就徒有虚名。

所以，她从不抱怨，命运给她的苦难。

往后余生，她将铿锵前行。

她骄傲，她的人生，经受了大漠的洗礼。

这是不可多得的经历，它使文姬明白了家国的重要，体验了分离的痛苦，也品尝了重生的欢乐。

她的生命，因而变得更厚重，更华美，也更丰赡和坚韧。

大漠归来，那寒冬的阴霾彻底消散，太阳露出了它明媚的笑脸。

文姬看到，一个和煦的春天在向她款款走来。

-作者-

张风莉：笔名雨枫，中学语文教师，甘肃省白银市作协会员，公众号《唐诗宋词古诗词》专栏作家。作者授权首发公众号：唐诗宋词古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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