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月 15 日，从十堰白马山下来，在热闹的成都歇了一晚，清晨直奔位于德阳的森林内观中心。这是我辞职开启向内探索的第二站，也是第一次接触有资深导师带领、有系统理论支持的密集正念内观实践。
离开城市，走进森林，暂停外寻，开启内观。
3 日的体验营和 10 日的密集正念内观实践营，在前后半个月时间里，我尝试完全脱离手机、保持止语、停止社交，全身心投入内观。
正念内观实践活动结束，回到成都和亲人好友见面，我想哪怕熟悉我的人也看不出我太多变化，但我深深知道，内心一些固执的迷惘、质疑、寻觅已经剥落掉了。
此次正念内观实践前，我已经接触了一年多五花八门的身心灵静修与疗愈，包括源于印度的古老瑜伽、冥想、诵钵疗愈，西方的夏威夷疗法、MBSR(正念减压疗法)等等。这些灵性修习使得我打开了身心灵的大门，身心状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整个人变得更加自信、平静和快乐。然而，接触的越多，我逐渐感到有一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虽然很多修习方法和原理是相通的，但这些修习的背后却没有一个逻辑坚固的理念和理论系统支撑，以至于修习无法落地，沦落为心灵鸡汤，好喝嘛是好喝，但喝过没有消化也无法为生命所吸收、运用。于是我想寻求一个简单的、有体系的、靠谱的、实修的法门。
五月份有因缘在西双版纳拜见了一位佛法导师，在我向他表明自己的诉求后，他跟我讲了佛法的核心，如何选择实修的法门。他说择法要运用常识，如果有人跟你说只有跟着我学、按照我的方法才可以离苦得乐，那十有八九是骗子。佛陀的法是敞开的，没有任何神秘主义的东西，而且是每个人都可以亲自去证知的。没有任何人可以送你达到涅槃，也没有人可以替代你去实修。加上他对苦以及解脱苦的生动阐述，让初闻佛法的我立刻就升起了很强的兴趣。离开禅林时，我结缘了几本书，其中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您认识佛教吗》让我第一次了解了佛陀如实知鉴阐述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往小了看，佛法就是一个教导人如何智慧生活、脱离苦，获得真正快乐的书。这完全就是我所需要的(我想也是每一个不想活在迷茫和痛苦中的生命所需要的)。
当然因为历史原因，佛陀的法也演化出了很多不同的派别，有我们所熟知的汉传(北传)、藏传和南传等。其中南传又称为上座部佛教，上座部就是佛教中资深的佛法弟子和佛法专家，他们依循并传承了最贴近佛陀原初教导的法。所以相对来说也更为纯粹，偏向实修。这也完全是我所需要的。
正念
这次修习是苏玛那导师带领的正念内观实践营，教授的是四念处内观。什么是四念处呢?《念处经》记载佛陀说四念处是:“使众生清净，超越慈悲，灭除苦忧，成就正道，体证涅槃之唯一道路。”古源尊者曾经这么解释:“四念处，即身、受、心、法四种念处，身就是身体，受就是感受，心就是心的状态，法就是除了身受心之外的其他各种所缘，念处就是你的心以之为目标，持续觉知它、专注它，直至破除概念见到共相的方法。”
名词解释起来好像很复杂，但实修的方法很朴素。简单来说就是，吃饭时我们知道自己在吃饭，行走时我们知道自己在行走，心产生妄念时我们知道自己有妄念升起，打坐时我们不断将心投向主要目标，即，于生活中，于行住坐卧中时时刻刻保持正念正知。
内观的方法就是这样，并不深奥更不神秘，是每个人都可以去亲身实践的。导师也不止一次提到，佛陀留下的方法是非常简朴的。然而真正困难的是，在内观过程中我们需要不断直面旧有的习性。
就拿吃饭来说，夹菜、送食、咀嚼、吞咽、对食物温度及触感等的都可以成为观照的对象，吃饭时心里升起的思绪也可以成为观照对象。然而在日常，吃饭时我们往往只能觉察到很粗重的感受，食物好吃不好吃，好吃时我们往往随顺了对食物的贪爱，不好吃时就升起嗔恨。我还记得之前和朋友打趣:“没有什么是吃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反之如果一顿饭没吃好，也会影响小半天的心情。
正念静坐的方法也很简单，选择舒适坐姿，双腿单盘、双盘、散盘都可以，闭目，双手可以掌心向下自然放在膝盖上，也可掌心向上捏指而放。坐定后观照的主要目标是腹部起伏，在觉察到腹部鼓起时，心里标记“起”，腹部收缩时，标记“落”。如果观腹部起伏时，升起了思绪，则将心投向这些思绪，这时要注意的是只要客观去看到这些思绪，不去纠结内容，不去评判只是去接纳，看到后，标记“妄想”或“烦恼”，然后再回到观腹部起伏。通过这样持续地主动引领心回到当下观照的目标，心的念力和定力也会慢慢提升。
zheng nian
正 念
而刚开始适应正念静坐的我面临了三个挑战——妄想、昏沉、疼痛。
1、妄想
静坐的时候看似清净，可是内心却上演着千百种戏码——回忆、计划、幻想和情绪，你方唱罢我登场。很多时候我甚至无法意识到思绪、烦恼的升起，只能任由心随顺贪欲、烦恼。
头三天，我由于定力、信念和精进力还很不足，虽身处世外桃源般的森林内观中心，有法工的周到服务，没有手机和世俗事务的干扰，理论上可以心无旁骛地内观实践，而心里头早就已经把家庭、情感、社交、兴趣完完全全都复盘和畅想了不止一遍。总是一落座，腹部起伏观照得不明显，刚专注两下心就随着各种念头和烦恼飘散而去了，等我觉察到时可能已经过了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
一开始会有些懊恼，后来明白妄念的出现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要我还没有断除烦恼，就还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不断涌现。但值得开心的是，我以前是陷入烦恼和妄念而不自知，如今是越来越能觉察到它们了，也意识到，很多时候对待情绪也好心念也好，自己其实不必过于纠结其中。因为它们就像河流中的水花，升起又灭去，既不从属于我，不代表我，又不受我控制，更不会是常在的。
2、昏沉
头两天一坐定，就开始昏沉不已。我心里也挺纳闷，明明吃好睡好，身心也没有什么消耗，为何如此嗜睡?晚上刚好有同修问到这个问题，导师说，昏沉是心难得安静下来缺少外部刺激所致，昏沉其实也是一种烦恼，也就是佛陀说的”五盖”之一。昏沉了，有时不是身体真的有多累多需要睡眠，而是自身的精进力不够，这时克服昏沉的办法就是不断去观照当下的目标让心重新活跃起来。
3、疼痛
连续多天的正念静坐下来，我发现一坐通常半小时疼痛就会升起，而差不多四十五分钟腿部或肩胛的疼痛就会变得剧烈。身体的疼痛其实还好，但心会对生理上的痛苦层层加码。静坐第一天，当疼痛变得明显后心就开始躁动不安，无法再专注到腹部起伏。在听引导词时异常烦躁，甚至升起嗔恨:“我干坐在这里干嘛?音频太重复无聊了......”
幸好导师对这种初学者的问题十分熟悉，晚上就针对性讲解了。当疼痛变得明显后，心显然无法继续观照腹部起伏，此时就应将观照转移到更明显的目标——疼痛，以及观因疼痛产生的烦恼。实际上，疼痛对初学者来说是非常好的观照目标，因为目标足够明显，无需费力寻。
晚上静坐，就尝试用导师教的方法，当大腿根部的疼痛明显时，不断将心投向疼痛处。一开始对疼痛的观察很粗糙，只能看到一个痛点，以及因疼痛产生的烦躁情绪和想要逃离的想法等等。随着精进力的提升，不断将心投向痛点，观察到髋部钝钝的疼痛，犹如被钝器敲打，观察一阵，会发觉疼痛不是持续不变的，有时强有时弱，有时会短暂消失，有时会转化成酸痛或麻木。持续觉知痛点，心会变得异常敏锐，心的素质也会提高，慢慢地会进入烦恼消失的阶段，也就是平时随疼痛升的烦躁、恼怒和想跑的情绪都会不见，此时虽然疼痛还在，却能够做到“冷眼旁观”，仿佛这个疼痛不是来源于自己身体。此时往往心会进入一种特别平静的状态，仿佛外界都消失了，只有这个观察的心存在。
有一次，在观察右侧膝盖处的痛点时，心进入敏锐又舒服的状态。心像是被温暖水面托着的薄铁片，而所缘是磁石，水域的任何一处有所缘出现，都会马上吸引心的注意力。但是这些所缘没有激起任何烦恼的水花，心只是平静地观照、观照......
有时候，专注久了，还会有一些小惊喜，如前额位置升起的光芒。问过导师，他说这是一种定力提升后产生的“杂染”，不是我们的观照目标，但对于初学者来说也是好事。
这次内观实践，我决意要坚持观照疼痛，除了想要精进内观，更多的是想积攒“忍辱菠萝蜜”，也就是提升心的坚韧性。过去我一直是对自己比较“好”的那种人，知难而退不让自己吃太多苦，哪怕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可能也会因为其中不好的部分而犹豫不前甚至放弃。当然，那时的我还未闻佛法，仍处于巨大的无明之中，被贪爱、执取而带着走，不知所谓的乐其实是苦。观照疼痛，对我来说则是迎难而上，放下内心的排斥。于是我意识到，疼痛带来的也不纯然是苦，就好像贪爱的事物带来的不纯然是乐一样。
【将正念融入生活】
导师带领的内观实践营除了正念静坐之外，还特别重视正念行走、正念生活。我曾一度以为正念内观就是打坐，经历了这次实践，我才意识到仅仅是静坐时修习正念是不够的。正念静坐加上正念行走、正念生活，才能真正使正念融入生活。当然如果生活中没有正念，静坐状态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一开始连静坐都困难重重，更别提正念生活了。密集正念内观实践中，一天静坐时间可以达到 6 小时以上，有时这颗心啊，下坐就想放飞自我，就好像听到放学铃声的小学生。吃饭的时候虽然和大家一样止语埋头默默吃饭，心里却有很多声音，有对食物的贪着或排斥。休息的时候，心并没有真正在休息，而是不断地寻找着所缘，或陷入回忆、计划，或陷入幻想。
正念内观实践营有一半的时间都安排了正念行走，行走时关注自己的脚的提起放下，或更细腻一点关注脚与地面的接触，或脚的提起、推动、放下等都可以。
正念行走一个小时，刚开始心随着脚步的提起放下而标记“左步”、“右步”，可三五步之内心就跑了。小参报告时我跟导师说完全找不到正念行走的状态，就是边走边打妄想而已。导师说其实意识到心在打妄想已经有进步了。我突然感到心里仿佛开了一朵花。确实，曾经边走路边妄想也不自知，全心参与到妄念里，而现在我却能很快抽离妄念。其实，正念恰恰就在觉察的那一瞬间生起，当这个客观的、宛如第三人称视角的觉照力生起，我们的心就有了真正的选择自由。
正念
当然起初我不太明白为何要进行走路这么粗重的训练，毕竟行走不比静坐那么容易专注和进入状态，后来则发现，正念行走其实可以是静坐与正念生活的过渡与连接。正念行走上有了一些突破后，我发现静坐的状态更稳定，生活中的正念也提升了。
这也坚定了我坚持正念内观实践的信心，因为我知道静坐中的拥有好状态是不够的，要保持正念提升觉察力与智慧，关键是要“将法活出来。”我常常拿《西藏生死书》中有一句话勉励自己:“不只是把修行当作偶尔服用的药物或治疗，而是要把它当做每天的粮食。”
【如实如是，活在当下】
导师开示和辅导正念实践时，提到最多的点之一，是“如实观照”。如实观照，就是让心看到、知道真实的东西，这原本是件简单的事，了知呼吸、了知脚步、了知念头......，然而人类是习惯用头脑思维、编纂的“智慧体”，我们常常把思维到的东西当成是唯一真实、正确的东西，却对实相一无所知。我们鼓吹最强大脑和逻辑思维，结果越思维离真实越远。人类一思考，上帝便发笑。
导师说，很多人误把理想当成现实，理想主义听起来是一个很美妙的词。然而，依据思维、意兴做出的决定、设立的目标大多时候却不可靠。因为当头脑的秘密没有被发现，而心又未经训练智慧未开，以这样不成熟的、瞬息万变的心来做决策，就好像让一个连家门都看不好的小孩儿去把守军事要塞一样冒险。特别是在我们要做一些关乎人生走向的决策时。这个开示令我如当头棒喝。是啊，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过去凭着“理性”、“逻辑”、“头脑”，我曾构思过很多令当时的自己热血沸腾的目标，然而这些大多数都半途而废，或者一直停留在蓝图。我常常依持的自由意志，其实就好像一个从未经过驾驶员训练的司机，道听途说来一些“靠谱”的驾驶技巧，便横冲直撞地开车上路。于是我了知到思维原来是无常的无我的，没有真正的智慧做指引，思维是不坚固的。
【善恶的标准是什么】
此次正念内观实践，我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难得收获，就是我似乎找到了符合内心道德律的善恶标准和伫立世间可依循的底线与准则，这就是佛陀制定的戒律。坦白说，自明辨是非以来，我曾有过很多迷茫的时刻，多数因为世间五花八门模糊不定的行为准则和标杆——它们大多数都讲圆融变通、因时因地而变，有时还会自相矛盾让人不知如何依循。哪怕一个正直的将善良、真诚作为自己的追求的人，也会在“实用主义”盛行的文化里感到迷茫，从而很难成为一个真正有原则与品行的人。
当我听到导师讲述佛法中的善恶标准，以及依此制定的戒律，才意识到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道德律，它们清晰、明确、可衡量，没有模糊不清的中间地带。有不善心所在的心生起就是非善行。就像“不妄语”这条戒律中的“说真实语”，在佛陀这里就没有所谓的善意的谎言，说谎就是对事实生出的排斥心(嗔心的一种)，是不善的，与其说谎不如保持沉默或者选择善巧的方式表达。
作为在家人，持守好五戒就能使我们内心清明坦荡，就像经典中说的，哪怕行走在暗黑的密林中，由于自身没有染污，持戒清净的人也能远离惊惧与怖畏。
这次正念实践只有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来的时候我没有带任何预期，走的时候我所收获的，不只是这半个月内心的安宁与清凉，还有对我今后生活都将产生深远影响的实修之道。我知道从此不必寻觅了，这条路上有最好的导师(佛陀)，有人人可以亲证的法(佛陀亲知实见的修行方法)，有靠谱的导师，还有许多善友。
过往的时不时冒出来的老朋友——焦虑，很少光顾了，因为我知道我能把握的只有此时此刻。
年轻人，不要着急，答案从来不在外面而在我们内心。答案终将水落石出。我将完完整整地活出来，用当下实实在在的努力塑造理想的未来。
Yangli
2022.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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