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奶奶

文/黄忠

听着徐静蕾哽咽着读《奶奶的星星》，我仿佛受了什么触动，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在朦胧的水雾中，奶奶的影像渐次清晰，又呈现在我的眼前。

奶奶离开我们，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已经让蓉蓉从一个啥都不懂的幼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也让我的两鬓不知不觉抽出了几丝白发。而琐碎的杂事更让我淡忘了很多东西。只有一个小画面还常常穿越时光的长河，投射到我的眼前。

那是奶奶拿着一瓶水，说，阿国，刚刚从庙里开过光的水，喝了，会平安。

是的，印象中，每次奶奶从庙里回来，都会给我带一瓶水，当然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素食。而我独独记得那瓶水，因为奶奶会说，喝了这水，会平安。

小时候，她好像还会说，喝了这水，会聪明。

奶奶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每周都会去庙里。那时候院子里有灯笼，奶奶每晚都要烧一炷香，虔诚地拜几拜，然后插到灯笼里。我不知道她拜的时候会许什么愿，有时候我问她，她总是微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当然是祝愿阿国平安聪明啦。

我吐吐舌头，一脸不信的样子。

我看过很多文章，都会说，小时候，奶奶会给孩子讲故事，讲天上的牛郎织女，讲唐僧西天取经，讲人死了会变成星星。这些，我都没有，我的奶奶从来没有给我讲过故事。她只会在我写作业的时候，静静地看着我。或者，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攥着念珠，念佛。

我也是长到很大以后才发现这一点。或许，在奶奶的知识储备中，并没有太多的故事。

奶奶小时候很苦，几个兄弟姐妹都送给了别人家养，还讨过饭。她又是个老实人，在我印象中，她好像一直不怎么说话。

我奶奶应该对我没有什么大的期望。我从来没有听过她督促我努力学习的话。我小时候喜欢发呆，喜欢把本子往天上扔，然后接住；再往天上扔，再接住。奶奶有时就在我身边，她也只是看着我扔，从来没有对我说过，阿国，快去做作业。

奶奶做事慢条斯理的，在我印象中，她从来没有跑过。她做事慢，说话慢，也不喜欢闲逛。早上起来烧火做饭，然后到井边洗衣服，收拾房子，念经，一整天也没发出什么声响。

当我开始写作业的时候，她就更静了。她总是在我不远处，搬一张椅子，坐着，看我写作业。夏天的午夜，会有蚊子，她就坐得近一些，摇一把蒲扇，轻轻地扇着，帮我赶蚊子。

奶奶从不看我的作业，也不会问我哪里不懂，也不看我的卷面干不干净。她就在我身边，静静地坐着，要么看着我，要么轻轻地扇蒲扇。顶多，看我坐久了，说一句，站起来走会儿，别太累了。

我看过很多人怀念奶奶做的拿手好菜。在我印象中，奶奶好像也没有拿手的菜。早上煮粥，都是直接在上面炖一碟黄豆，然后，撒几颗盐。中饭、晚饭做的最多的菜，就是豆芽，咸菜、豆腐干。就连同学来家里，也只是做一碗面，顶多放些香菇，因为少油，并不好吃。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发现一个细节，我很爱吃黄豆、豆芽、咸菜、豆腐干，似乎我的胃天生就与它们契合。

我渐渐明白，原来比手艺更加重要的，是日复一日地做同样的菜，最终，你的胃也变成了很适合这些菜的样子。

是的，日复一日。小时候，爸爸妈妈常年在外，正是奶奶日复一日地烧菜，做饭，洗衣服，才会让我一天天地成长。

原来，我也是奶奶带大的孩子。

原来，在我非常感激老师在我手摔断时给我补习作业的时候，是奶奶的豆芽咸菜，培养了胃的习惯。

原来，在我念念不忘于老师激发了我文学兴趣的时候，是奶奶一次次轻轻地摇蒲扇，陪我度过了一个个漫长的作业时光。

原来，在我一直以为奶奶对我没有什么期望的时候，奶奶从庙里带回来的一瓶瓶水，祈求的平安、聪明，就是对我最大的期望。

原来，当我们感恩于别人对我们一点一滴帮助的时候，却常常忽视了，身边那个默默无言，帮我们洗衣做饭的人，才是陪伴我们长大的最重要的人。

可惜，等我明白这些的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了。

不知不觉，泪，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