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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武帝为何传位给痴呆太子司马衷?——《杀戮书.八王之乱》系列之一

一、临终的皇帝

曹魏咸熙元年(公元264年),年近而立的司马炎还立在父亲司马昭巨大的荫庇之下,他当时是曹魏的新昌乡侯,官职是中抚军,负责统领禁军、卫戍京师。这个分工模式是从当年曹操、曹丕父子处学来的:父亲领军在外讨伐异己,儿子留守京师,监督傀儡皇帝与朝中百官。

然而,司马昭似乎对儿子缺乏信心。这一年年初,有迹象表明,远征蜀汉的镇西将军钟会要造反,司马昭亲率大军西征,因为担心后院起火,司马昭挟持魏帝曹奂一同去了长安。

钟会的反叛没有成功。监军卫瓘策动军队哗变,杀死钟会及其党羽,控制蜀中大局。巴蜀二十二郡正式划入曹魏版图,被收编为第十三个州,益州。

随着蜀汉的灭亡,三分天下的格局终于被打破。表面上,是曹操的后人正在实现其先祖“天下归心”的理想,而实际上此时的曹魏政权也已经日薄西山,即将笑纳这个天下的人,复姓司马。

同年三月,司马昭进爵为晋王。十月,司马昭立长子司马炎为晋王太子。此时的司马昭已经剿平一切反对势力,九锡也受过了,万事俱备,只欠魏帝禅位。

然而司马昭没有等来做皇帝的这一天,他在次年(公元265年)八月病死,司马炎嗣位晋王。同年十二月,司马炎受禅称帝,新王朝史称西晋。

这一年,司马炎正好三十岁。三十而立,他的起点比较高,一立就是个皇帝。


司马炎取年号为泰始。泰者,安也。司马炎想告诉世人,从今开始,天下要安定了。

泰始这个年号用了十年,安定并没有实现。沿着长江,江北的晋政权与江南的孙吴政权依然持续着长期的拉锯战。

泰始十一年春(公元275年),司马炎改元咸宁。依然是祈祷天下安宁的意思。

咸宁五年(公元279年)十一月。经过十多年的精心准备,晋国出动二十万军队,分六路进攻孙吴。这场战争毫无悬念,当时孙吴国困民穷、人心思变,连孙吴的丞相张悌都不得不承认,“吴之将亡,贤愚所知”。

次年三月,晋将王濬率领水军顺江而下,直捣建业,吴王孙皓黯然出城投降。

从东汉末年的乱世开始,破碎了近百年的天下,重新归于一统。



兵荒马乱的日子结束了,司马炎认为咸宁的许诺已经实现,于是再次改元,咸宁六年被改为太康元年(公元280年)。

太康这个年号用了十年。这十年史称“太康盛世”,史家如此描述:“是时,天下无事,赋税平均,人咸安其业而乐其事。”

这个盛世的标准很低,仅仅是“天下无事,赋税平均”。实际上,与两汉时期相比,西晋的税赋不仅繁重,而且也极不平均,社会阶层固化,上层的少数人醉生梦死,底下的大多数咬牙切齿。这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治世而已,只不过之前几十年“千里无人烟,白骨蔽荒野”的状况实在太惨,才让人们产生了盛世的错觉。

可悲的是,这个错觉也只是昙花一现。西晋王朝统一天下三十年后,土崩瓦解,文人干宝在经历了山河沦丧、骨肉分离之后,追忆晋初那段逝水年华,他笔下的太康十年美好得恍若人间仙境:“牛马被野,余粮委亩,行旅草舍,外闾不闭,民相遇者如亲。其匮乏者,取资于道路。故于时有‘天下无穷人’之谚。”

千载之后重读此文,令人唏嘘不已,乱世中人说苦是泪,说喜也是泪。


 

太康九年(公元288),司马炎感觉自己身体不行了。

这其中有年龄因素。这一年司马炎五十三岁,已到了接近死亡的年纪。两晋十八个皇帝,平均寿命三十九岁,除了始祖司马懿以罕见的七十三岁高龄迟世,其余皇帝无一活过五十五岁。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司马炎寡人有疾。司马炎好色是公开的秘密,早在泰始九年,司马炎就下诏在全境范围内征选秀女,上至公卿府第下至百姓巷闾,凡有适龄少女都要上报,如敢隐匿则以“大不敬”论处;为了防止有人通过抢婚来逃避选秀,司马炎又下令,在选秀期间天下人一律不许嫁娶,犯者也是“大不敬”。要知道“大不敬”的罪名可不轻,最重可以夷三族,司马炎是个有风度的皇帝,史书上说他“宇量弘厚,造次必于仁恕;容纳谠正,未尝失色于人”,可是为了美女,就顾不得风度了。

消灭吴国之后,司马炎将吴主孙皓宫中的姬妾、宫女五千余人全部据为己有,洛阳后宫猛增至一万余人。选择太多也是个麻烦,司马炎于是坐着无人驾驭的羊车随遇而安,羊车停在哪个美人房前,就在哪里过夜。宫人们看到自己命运寄托在那几只拉车的羊身上,纷纷学习牧羊人的本事,在房前插竹枝、洒盐水,吸引羊车过来。

酒色戕害了司马炎。太康九年正月壬申,太阳在白昼突然消失,良久再现;六月庚子正午,太阳再次消失,暝色笼罩大地。观星者言:日蚀再现,不利于王者。没过多久,司马炎就病倒了。

司马炎的病情时好时坏,延续到太康十年,情况更加糟糕,天下妖异频现。

先是年初,江南会稽郡传闻,该郡的鱼蟹都变化为田鼠,数量巨大覆盖了原野;荆州南阳郡传闻,当地人捕获了一只老虎,这老虎只有两只脚,像人一样直立行走,后来又突然消失了;幽州塞北有死牛突然开口说话,说“中国其必为胡所破也”。

然后,洛阳官道铜驼街旁一棵高十丈许、二人围抱的大树无故折断。太康十年四月,宫城崇贤殿火灾,十一月,含章殿鞠室火灾。

恶兆频繁出现,司马炎无疑慌了。太康十一年(公元290年)正月初一,他又一次改元太熙。熙者,光明、和悦。司马炎祈求身体的康健,重新焕发光芒,君临天下。

 

然而上天并没有眷顾这位人间天子。改元之后冬去春回,天气越来越暖,而司马炎生命的火焰却一天比一天微弱。

孟春、仲春、阳春,春天过了,司马炎的病情丝毫不见起色;接下来是四月,草木生长,处处欣欣向荣,而司马炎却沉疴不起了。许多人预料到,“太熙”很可能就是司马炎的最后一个年号了。

果然,熬到四月己酉,有消息传出:皇帝大渐弥留。

皇帝病榻设在宫城含章殿。殿上帷幕重重,还遮起了屏风,司马炎躺在屏风之后,连呼吸都显得万分艰难。太医还在煞有其事地把脉,痛苦地做沉思状,其实谁心里都明白,皇帝离列祖列宗不远了。皇后杨芷、太子司马衷以及在京的诸位皇子环侍在皇帝周围,默默地开始酝酿泪水。

殿下,不少被加授“侍中”“散骑常侍”“给事中”等官职、有权出入宫廷的大臣闻讯纷纷赶来,按各自官秩爵位的高低排队,整整齐齐地跪好,只等里面一声号召,恸哭举哀。

殿外,数以千计的黄门、宫女勿勿穿梭往来,在沉默中有条不紊地筹备着国丧。皇帝大行(注:驾崩的另一种说法)后的梓宫(注:即棺椁)已经放置妥当;皇后、太子、众皇子以及后宫诸嫔妃要穿的“斩衰”丧服(注:不缝边的粗麻丧服,这是最重的丧服)已经缝制完毕;太子守丧居住的倚庐虽未搭建,但是白缣帐、蓐草、素床等材料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马上即可完工;负责唱挽歌的太乐队成员冠带整齐,表情肃穆,列队等侯于偏厅之中;宫城外,也有专门的场所被清理出来,以供百姓哭祭。

总而言之,万事俱备,惟欠皇帝一死。

 

皇帝偏偏不肯死。

殿下群臣跪了一个又一个时辰,双腿发麻、发冷最后失去知觉,可皇帝还是不断气。

终于有人等不及了,最前排站起一个六旬左右男人,环视匍匐在地的同僚,然后背着双手跨出队列,傲然上殿,揭开帷幕走了进去。

没人敢阻拦这个跋扈的臣子。此人姓杨名骏,是司马炎的岳父、皇后杨芷的父亲。

杨骏看到的司马炎已与一具死尸没多大差别。双眸紧闭,肤色灰暗,胸膛与喉结处都看不出一点起伏,这些体征似乎都说明皇帝已经驾崩。杨骏从袖中掏出一缕新丝绵絮,递给皇后杨芷,杨芷啜泣着将绵絮递向司马炎口鼻之上。这一举动叫“属纩”,“属”是放置的意思,细小的绵絮叫作“纩”。绵絮很轻,古人将绵絮放置到弥留者的口鼻,测看其是否断气,如果绵絮一动不动,则说明病人已死。后来这举动演变成丧礼的一个固定仪式,《礼记.丧大记》中说“属纩以俟绝气”。

杨芷的手刚靠近司马炎脸庞,司马炎猛一抽搐,双眼突然睁开,灰暗的脸上泛起一道红晕。杨芷吃了一惊,手一抖,将绵絮握入掌中,不被司马炎发现。司马炎直直地盯着某一个地方,顺着这道目光,杨芷发现被司马炎注视的人是太子司马衷。

瞬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司马炎为何迟迟不断气,他是不放心身后事,因为太子司马衷竟然是个痴呆。


二、痴呆的太子

司马炎一生儿子众多,有二十六个,夭折过半,活到成年的只有九个。这九个皇子后来全部被卷入“八王之乱”,七人死亡,唯有先天残疾的司马晏与幼子司马炽侥幸活了下来。

这些儿子大多是在晋王朝成立后出生的,在做皇帝之前,司马炎的儿子还是个位数,其中正室杨艳所生的嫡子有三个:司马轨、司马衷、司马柬。嫡长子司马轨活到两岁就夭折了,次子司马衷顺次成为嫡长子。泰始三年(公元267年)年初,司马炎立司马衷为太子,当时司马衷才九岁。

时光荏苒,太子一天天长大,突然有流言兴起,说太子是个痴呆。有这么个笑话作佐证,说某次太子在皇宫华林园游赏,有蛤蟆在叫,太子静静听了半晌,问左右随从:“这个呱呱乱叫的东西,是官家的?还是私人的?”随从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蒙他:“在官地,那就是官家的,在私人地盘,那就是私人的。”

一开始,流言囿于宫墙,只回响于皇宫内部。但是随着咸宁初年,十七岁的司马衷出居东宫,见习参与朝政,流言终于飞出皇宫,成为满朝公卿窃窃私语的话题。

 

司马炎十分尴尬。知子莫若父,司马炎对司马衷的了解远非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懵懂。

早在泰始末年,司马衷十四五岁的时候,司马炎就发现“皇太子不堪奉大统”,君王家天下,太子的事是国事,但首先是家事,司马炎不动声色,偷偷征询皇后杨艳的意见。

杨艳出身弘农杨氏。弘农杨氏那是汉末以来资格最老、声誉最隆的名门望族,她嫁给司马炎的时候,司马炎还是曹魏的臣子,算是糟糠妻。到泰始末年,杨艳年近四旬,已生育司马轨、司马衷、司马柬三个皇子与平阳、新丰、阳平三位公主,自谓年老色衰,很有危机感。

杨艳是熟知司马炎性情的,泰始九年司马炎大肆选妃,已经引起杨艳的强烈不满,所以在遴选时,杨艳只挑中皮肤洁白、身材高大但是长相普通的女子,那些长得美艳、有女人味的则一概不留。当时有个姓卞的女子,是魏武帝卞皇后的族人,卞家在曹魏时期出过三位皇后,是有名的出美女的家族,这个卞姓女子也十分美貌,司马炎食指大动,用扇子掩住嘴,悄悄对杨艳说:“这女子不错”,杨艳却白了他一眼,幽幽说道:“卞氏三代皇后,如果选了她,不做皇后太委屈了。”司马炎被搞得没脾气,只好弃选卞氏女。但那次选妃还是给杨艳增加不少年轻貌美的竞争对手,其中威胁最大的有两个,一个是镇军大将军胡奋的女儿胡芳,另一个是廷尉诸葛冲的女儿诸葛婉。在此之前,司马炎已经很少在皇后那儿过夜,在此之后,次数更少,宫中接二连三有皇子皇女出生,每一个皇胤的新生都令杨艳危机感倍增。

丈夫既然已经不可靠,母凭子贵,就成为杨艳唯一的保障。在这种情况下,司马炎却来跟她商量司马衷的嗣位问题,杨艳原本就很脆弱的神经被刺激得呯呯直响。她说:“立嫡以长不以贤,岂可动乎?”

“立嫡以长不以贤”不是一句普通的话语,它出自《春秋.公羊传》,这句话揭示的是宗法制中最重要的原则。司马炎没想到妻子的态度这么坚决,竟然搬出儒家经典来对付他,他的好脾气又一次发作,这事就此不了了之。

到了泰始十年(公元274年),杨艳病逝,那时候司马衷十六岁,已经加冠礼并与大臣贾充的女儿贾南风成亲。杨艳担心别的嫔妃做了皇后,太子的嗣位不安稳,于是在临死前推荐自己的堂妹杨芷接替她做皇后。当时杨艳的头枕在司马炎大腿上,气若游息可怜楚楚,司马炎情不自禁,“流涕许之”,并且果真在咸宁二年(公元276年)册立杨芷为皇后。

从此,司马炎每次动起换嗣的念头,心中又多了一个障碍,总觉得冥冥天际,杨艳那对妙目正盯着他质问。

 

但是,这天下毕竟是天下人居住的天下,嗣君的贤与不才,关系到全天下人的福祗。“朝野咸知太子昏愚,不堪为嗣”,私下里的窃窃私语很快演变为公开的劝谏。

有一次,司马炎召集百官在凌云台宴饮,司空、太子少傅卫瓘假装喝醉,走到皇帝御座前,抚摸着御座连连叹息,说:“此座可惜!”司马炎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卫瓘是太子少傅,最清楚太子的情况,他说可惜,是觉得太子配不上这个御座。可是司马炎并不想废太子,他只好装糊涂,说:“公真大醉邪!”——你看来真是喝醉了啊,一边凉快去吧,这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另一个臣子,中书令和峤,就没有卫瓘那么含蓄了。他直截了当地对皇帝讲:“皇太子有淳古之风,而季世多伪,恐不了陛下家事。”司马炎无言以对,只好默然。

有人替皇帝打圆场,说太子成年之后,已经变得聪明起来了。这些太子聪明的那些人,无疑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他们看穿了皇帝的心理,他们知道这是皇帝最想听到的话。

果然,司马炎兴奋不已,他派和峤与中书监荀勖去东宫,看看太子是不是真的变聪明了。荀勖回来后,把太子大大的称赞了一番。皇帝很高兴,又接着问和峤的意见,和峤很扫兴的来一句:“太子圣质如初。”——太子还是老样子。

司马炎当面被打脸,“不悦而起”,拂袖而去。

但是,皇帝必须要给出一个交待。天下之口悠悠,堵是堵不住的。

于是司马炎布置了一次考试,把一些难以处理的国事写在纸上密封,派一名叫张泓的臣子去交给太子,让他写上处理方案。为了防止东宫官员替太子捉刀,司马炎把他们都召到宫里来喝酒。但这个预防措施并没有生效,太子妃贾南风还是请来枪手,答完了试卷。皇帝没有意识到,关于太子的废立已经不只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家事了,而是几大利益团体的斗争。太子妃贾南风的家族、皇后杨芷的家族还有贾、杨两家的党羽荀勖等人早已结成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当然不容许太子的地位动摇,皇帝身边遍布他们的眼线,连皇帝派去的监考官张泓也是他们的人。

贾南风把试卷交给张泓,让他回宫复命。张泓仔细把答卷看完,指导贾南风做得不够细致,他说:“太子不学无术,陛下知道。这答卷引经据典,写得过于渊博,一看就是作伪。交到宫里,那明摆着是欺君。”张泓重新拟出一份答卷,思路清晰但文辞粗鄙,让司马衷照着抄了一遍,这才回宫。

司马炎拿到张泓带回的答卷,十分满意。他得意地把答卷递给卫瓘,窘得卫瓘无言以对,这个表情令司马炎十分快意。随后,司马炎又将答卷展示给群臣看,那些说太子白痴的臣子明知其中有鬼,但也没有办法,只好随着大家一起向皇帝表示祝贺,山呼万岁。

 

皇帝的意图表现得如此明显,那些嚷着说“太子不堪使命”的臣子是否明白呢?

他们当然明白,只是他们不接受。

那些臣子不接受,是因为他们另有嗣君人选,而这个人选恰恰是司马炎万万不能接受的。

 

三、兄弟怡怡

在平定吴国之前,张华是司马炎最最信任依重的臣子之一。

当时满朝文武不思进取,天下还没统一呢,就开始贪享淫逸。例如太傅何曾,每天光吃饭就要花费掉一万钱,何曾还嫌没地方下筷子,他的儿子何劭更厉害,“食必尽四方珍异,一日之供以钱二万为限”。驸马王济用人奶喂猪,国舅王恺用珍贵的赤石脂涂墙,外戚羊琇连温酒用的炭,都要先雕刻成奇珍异兽的样子,然后才拿来温酒做饭,洛阳的达官贵人纷纷向他学习。

司马炎很痛恨这种习气,多次下诏严禁奢靡、提倡节俭。咸宁四年(公元278年),有一个叫程据的太医马屁拍在马腿上,他向司马炎献了一件雉头裘,被司马炎借题发挥,在大殿前当着百官的面烧毁。司马炎下诏重申,以后谁还敢做这种奇技异服,一律问罪。可是皇帝的诏令扭转不了社会风气,何况皇帝自己也言行不一,在石崇跟王恺斗富的时候,他还饶有兴趣地掺和一把,偷偷给王恺助拳。

群臣既然忙着享乐,就很少有人操劳国事。司马炎每次提到要对孙吴用兵,总会招来一大遍反对的意见,只有羊祜、杜预、张华三人坚定地站在皇帝这一边,主张讨平吴国、统一天下,不要将难题留给子孙。羊祜、杜预相继都督荆州军事,在前线与吴军对峙,张华做为内援,在朝中任度支尚书,供应军需。

等太康元年捷报传到洛阳,羊祜已经病死一年多了,司马炎追思他的功劳,热泪盈眶。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司马炎立刻封杜预、张华为万户侯,并封两人的儿子为亭侯。此前羊祜、杜预都已获得开府仪同三司的恩宠,人们普遍看好张华,认为他也即将开府,并且很可能名列三公。

然而这个猜想落空了。

太康三年(公元282年),司马炎相当诚恳地向时任尚书令的张华讨主意,问:“谁可托寄后事者?”

张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明德至亲,莫如齐王攸。”

这太令司马炎的伤心了,张华的答案离他想要的实在相差太远。在这个世界上,司马炎内心深处最忌惮、最讨厌的人,莫过于他的同胞弟弟齐王司马攸了。

因此没过多久,张华就被赶出洛阳,到北方僻远的幽州找鲜卑人处理民族事务去了。

 

司马攸是司马昭的次子、司马炎同父同母的弟弟,据说司马攸从小就显示出优秀的品格,“才望出武帝之右”,祖父司马懿很喜欢他。由于伯父司马师没有儿子,司马攸三四岁的时候,就由祖父司马懿作主,过继给了司马师,所以在法理上,司马攸是司马师的儿子、司马炎的堂弟。这层复杂的关系,是日后一切悲剧的种子。

众所周知,晋王朝的奠基者是司马懿,司马懿以七十三岁高龄病逝,权力传承给长子司马师。司马师执政四年半,废曹芳立曹髦,离皇帝的位置又进了一大步,但却得了肿瘤,在平定淮南叛乱时暴毙于许昌。司马昭接着执政十年,弑曹髦立曹奂,消灭蜀汉,进封晋王,加九锡,但不久染上重病,没能在生前龙袍加身,成全了儿子司马炎。

当年司马师的暴毙是个意外,令司马氏集团内部和司马氏的政敌们全都措手不及。那时嗣子司马攸年仅八岁,没有能力接手权柄,只能由司马昭来继承。但是司马昭继承的只有权力,司马师从司马懿处承袭来的舞阳侯爵,新的承袭者只能是司马攸。

对于司马昭父子而言,如何妥善处理与司马师的关系,这是一件十分微妙的事情。在政权建立的过程中,司马师的作用远胜司马昭,这是令司马昭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当年司马懿筹划高平陵政变,这是在拿全族性命做赌注,司马懿事前只跟司马师商量,直到政变前夜才告知司马昭,那夜司马昭吓得没睡着觉,司马师则安睡如常。第二天事变,司马师像变戏法一样召唤来三千死士,司马昭则两手空空。司马昭知道,从一开始,父亲对他的期望值就跟对兄长的不一样,这种感觉自然谈不上美妙。

后来司马师虽死,但司马师的亲信们尚存,他们依然在洛阳朝堂、在各州郡县、在关中、荆州、淮南各前线,替司马氏效着死力。司马昭需要安抚这些人。史书上说,司马昭特别宠爱司马攸,经常对左右说:“天下者,景王之天下也。吾摄居相位,百年之后,大业宜归(司马)攸。”

司马昭的内心,未必如他言语表示出来的那么坚定。尽管论血缘,司马攸同样是他的儿子,可是论法理,传位给司马攸,就表示将来新王朝的皇帝都是兄长司马师的子孙,他司马昭只是中间一个代理者。虽然司马昭十分喜爱司马攸,但是想到这一点,他是不甘心的。

司马炎也因此感到很紧张。他请来贾充、裴秀、荀觊、何曾、羊琇、山涛等一大群有名望、掌权势的大臣替他说情。司马炎长发委地,手垂过膝,他曾经把自己奇特的长相展示给裴秀看,问裴秀:“人有相否?”暗示自己天生异相,是帝王的不二之选。据说裴秀因此而归心,对司马昭称赞司马炎“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发委地,手过膝,此非人臣之相也”。

司马昭犹豫了好久,世子的人选始终悬而未决。直到死前半年,司马昭消灭蜀汉,建立了足够的功勋超越兄长司马师,司马昭终于有了底气,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子孙做皇帝。因此,他选择传位给司马炎。

司马昭先前的犹豫,已将司马攸推到一个危险的境地。知子莫如父,司马昭临终前,为曾经的犹豫而感到不安,他握着司马攸的手,交到司马炎手中,特意讲了汉文帝与淮南王刘长、魏文帝与陈思王曹植兄弟不相容、遗笑世人的故事,讲着讲着,就流下了眼泪。

四年之后,司马炎的母亲王太后病死,临终也在担心司马攸的命运,她对司马炎说:“桃符性急,而汝为兄不慈,我若不起,必恐汝不能相容,以是属汝,勿忘我言!”

 

司马炎确实对司马攸心怀芥蒂。不过司马炎好名誉,所以显得极有涵养,即使被臣子当面比作汉桓帝、汉灵帝这两个有名的昏君,他依然可以“大笑”,不以为忤,世人因此赞扬他“宽惠仁厚,沉深有度量”。

这一次,既然连父母都对自己不放心,那么其他人的看法可想而知。司马炎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所以他对司马攸的优宠无可复加。

泰始元年,司马炎做皇帝的当日,一口气分封二十七位家族成员为王。这二十七个王按照食邑多寡,可分为四个等级:最高等级食邑四万户,享有这种超大封国的只有一人,就是皇帝的叔祖、宣帝司马懿的弟弟司马孚,他当时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了;第二等级食邑一万户左右,这些封国属于“大国”(注:按咸宁三年设立的标准),“大国”的王主要是皇帝的叔父;第三等级食邑五千户左右,这些封国属于“次国”,“次国”的王主要是离皇帝血缘较近的平辈;以上三个等级的王在爵位上是平等的,都是“郡王”,第四等级则要降一级,是“县王”,食邑一般在五千户以下,这些封国属于“小国”,“小国”的王主要是宗室疏族与皇帝的晚辈。

在这次分封中,司马炎有三个弟弟同时受封:司马攸、司马鉴、司马机。司马鉴与司马机都是“次国”郡王,司马鉴食邑五千户左右,司马机食邑六千六百六十三户,唯独司马攸食邑万户,是“大国”郡王。司马攸不仅与叔父司马干、司马亮、司马伷、司马骏并肩,比另外两个叔父司马伦、司马肜还要高一等。

皇帝的优宠不止体现在封国广大、食邑众多,司马炎要向世人展示,他对弟弟真的毫无芥蒂。司马攸随即被引入朝堂,《晋书.齐王攸传》说“时朝廷草创,而(司马)攸总统军事,抚宁内外,莫不景附焉”。所谓“总统军事”当然是句空话,司马攸根本没有真正接触过兵权,但是至少在表面上,司马攸始终官居一品,位极人臣。

司马攸先被任命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将军这个职务,是当年汉武帝专门为大将霍去病所设立的,位同三公,与“大将军”并肩,掌握全国兵权,可是到了晋朝,已经是无兵可带、无仗可打的悠闲将军,此前担任骠骑将军的,是吴国的降将孙秀。“开府”则是一种特权,指高级官员自主选扯建立府衙并且自选僚属,这项殊荣连皇帝的叔父司马伷、司马骏等都没有能够享受。司马伷与司马骏在晋朝建立后一直领兵在外,后来司马骏镇守西陲有功,司马伷参与平吴有功,这才换来“开府”殊荣,比侄子司马攸晚了整整十多年。至于那些不成器的叔父,如司马伦、司马肜等,司马炎至死都没让他们开府。

不久之后,司马攸又升迁为镇军大将军。镇军大将军,听上去兵权很大,实际只有在出征时,凭虎符才可以调动兵马。齐王司马攸一直待在洛阳,从未上过战场,皇帝也没有授予虎符,所以他依然是一个无兵可带的悠闲将军。

皇帝还加赐司马攸羽葆、鼓吹。所谓“羽葆”是一种装饰着五彩鸟羽的华盖,“鼓吹”是演奏乐曲的乐队,这两样东西是天子卤簿的一部分,只有皇帝出行才可以使用。司马炎将它们赐给弟弟,是希望他每天上朝时能吹吹打打、风风光光而来,吸引众臣羡慕的目光,让他们感受到皇帝对弟弟的宠爱。

从泰始年间到太康年间,十多年间,司马攸始终未变的一个职责就是教导太子司马衷,也许这才是皇帝真正需要他的地方。司马攸先兼任太子少傅,后来又转为太子太傅。咸宁二年(公元276年),年仅二十八岁的司马攸升任司空,成为西晋最年轻的三公,不过依然他兼任着太子太傅。当叔父司马伷、司马亮等人以年过五旬的老迈之身,亲冒矢石冲锋陷阵的时候,作为后起之秀,正当年轻有为的司马攸却在战场千里之外的地方,在闲而无聊的洛阳东宫里,陪傻侄子司马衷读书。

 

司马氏标榜以“孝礼”治天下,构成“孝礼”的两个基本元素就是对父母之“孝”和对兄弟之“悌”。对于儒者来说,孝悌是一个人处身立世的根本,因此,司马炎对司马攸的种种优宠也带有以身作则,给天下人树立榜样的意味。

无论是从臣子的角度,还是从弟弟的角度,司马攸的回应都十分得体。他一直保持着恭谨谦逊,小心翼翼,不犯过失。当初司马炎授权诸王自主选择国内长吏,司马攸表示天下尚未统一,王的权力不宜过大,主动放弃齐国官吏的任命权,交还朝廷;当时诸王的日常开销都由国库承担,司马攸认为食邑所得已足够承担开支,因此请求减轻国库的负担。看到弟弟如此舍己为国,司马炎感动之余坚决不同意。兄弟俩推来推去,前后多达十几次,把天下人都感动坏了。

如果没有意外,当年司马昭与王太后的担心将会落空,司马炎、司马攸兄弟俩将始终戴着笑脸,把这一幕名叫“兄弟怡怡”的戏善始善终。

然而很不幸,意外还是发生了。这个意外就是白痴太子司马衷。

 

四、咸宁二年的未遂政变

尽管给予司马攸许多优宠,但一涉及到君臣名分,司马炎从未让司马攸产生任何幻想。

司马炎深知,司马昭最终将权力传授给自己,表明父亲的选择是要将皇位留给自己的子孙,而非伯父司马师。司马炎将这一意志体现在祖、伯、父三个皇帝的庙号上:祖父宣帝司马懿,庙号“高祖”;伯父景帝司马师,庙号“世宗”;父亲文帝司马昭,庙号“太祖”。制订庙号遵循的规则是“祖有功而宗有德”,庙号为“祖”,表示这皇帝有开疆拓土或者创立制度之功,庙号为“宗”,表示这皇帝守成有方治国有德。司马炎将司马师的庙号定为“世宗”,即是在抹杀他的创业功绩,将司马师执政的五年定义为过渡期,表示“太祖”司马昭才是继承“高祖”事业的人。

既然司马师只是权力的过渡者,作为司马师的嗣子,司马攸自然没有资格染指皇位。但是司马炎担心他的臣子们不这么想,所以在泰始三年,三十二岁的司马炎早早将儿子司马衷立为太子,以正视听。

在最初的几年里,并没有人表示异议。但是,随着“太子是痴呆”这个消息成为朝堂上公开的秘密,而齐王司马攸则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品行与声誉,很多朝臣心里就开始琢磨了:谁当嗣君才真正合适?

理论上讲,司马攸做皇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天下,宣帝之天下,司马攸是宣帝司马懿嫡长孙,具备做皇帝的合法性。即使不论法理,只说血缘关系,司马攸接晋武帝的班,这也是有先例可循的,景帝、文帝当年不就是兄终弟及的么?

当年贾充、羊琇一干人等反对司马攸做继承人,并非对他个人有意见,而是“国赖长君,不利冲人”,司马昭去世那年司马攸才十八岁,毫无政治经验。

同样的道理,现在司马攸已经成熟,而新太子却是个白痴。天下,宣帝之天下,岂能交给一个白痴?国赖长君,让司马攸做皇帝才是正确的。

怀有这种想法的人一多,自然会结党。党争遂起。

 

与两汉曹魏不同,司马家的家天下并非马上得之,而是从孤儿寡母手中窃取得来。在窃取的过程中,司马家得到不少世家大族的襄助,因此,新朝虽然建立,站在朝堂上的却全是曹魏时期的旧臣。这些臣子都是累世之交,彼此间的交情可以追溯到祖父那一辈,这里面不计其数的恩恩怨怨,都延续到了新朝。

因此,西晋王朝建国伊始就党争不断,相关矛盾冲突不绝于书,《晋书.任恺传》里总结了双方阵营:“庾纯、张华、温颙、向秀、和峤之徒皆与(任)恺善,杨珧、王恂、华等(贾)充所亲敬,于是朋党纷然”。

这两伙人相互构陷,先是贾充设圈套要将任恺赶出中枢,计划未遂;然后任恺反击,也设圈套要让贾充远离中枢,到关中去带兵打仗。贾充吓个半死,于是采用中书监荀勖和侍中冯紞的计策,将女儿嫁给太子司马衷,才避免了上战场。

嗣君的问题一经提起,马上就跟党争搅到一块,成为西晋朝堂上争吵最激烈的议题。

 

司马炎头痛无比,他无法容忍大好江山旁落到弟弟家,但另一方面,“太子不令”又是无法掩盖的事实。

那么换一个儿子做太子又如何呢?

这样做的风险只会更大。

首先,皇嗣非小事,汉高祖当年动过换太子这个念头,不仅没成功,反而连累爱子刘如意被毒死;汉景帝也动过这个念头,他成功了,但是废太子刘荣不得不被杀掉以除后患;汉武帝更是不得了,直接逼得太子刘据造反,父子俩在长安城内兵戎相见,死伤数万人。

其次,即使换个儿子做太子,新太子不是嫡长子,嗣位就有先天的致命缺陷。倘若他像齐王司马攸一样誉满天下,倒也可以堵住悠悠之口,偏偏司马炎其余诸子都还年幼,养在深宫无人识,都不足以服众。失去“嫡长子”身份的保护,新太子在齐王司马攸面前更加不堪一击。

再次,倘若要另立太子,换哪个儿子才好?司马炎当时儿子已经不少,后宫诸嫔妃大多来自高门大户,背后都有势力,此禁一开,人人政治投机,然后结党交通,这朝堂就一片混乱了。原本齐王一党与太子一党就已经势成水火,如果再冒出新太子一党、诸王子一党,一团混战,那就国将不国了。

当时江南未平,蜀中新归附人心不稳,在北方与西方,匈奴、鲜卑还有羌人不服朝廷,屡次叛乱。如果在此时因为皇嗣的问题,使得洛阳也人心浮动,甚至大动干戈,那后果还真是无法预测。

想着想着,司马炎背上全是冷汗。

 

一开始,司马炎打算和稀泥。毕竟自己正值壮年,太子也还年幼,不妨先搁置不提。

泰始八年(公元272年),皇帝在皇宫式乾殿摆下宴席,请两党的首领贾充、任恺赴宴,趁着大家喝酒高兴,皇帝说:“朝廷宜壹,大臣当和”。

贾充、任恺立刻向皇帝认错检讨,君臣尽欢,大醉而归。

但是酒席上说的话都是算不得数的。贾充、任恺酒醒之后,一琢磨,以前吵吵闹闹的,心里还顾忌被皇帝知道后影响形象,现在皇帝都知道了,竟然没有怪罪。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帝的态度是无所谓啊,既然皇帝都无所谓了,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继续吵!

于是继续斗得昏天黑地。

司马炎头痛死了,他意识到,指望这帮家伙幡然醒悟,看来是没希望了。自己再装糊涂,他们就要以为是真的糊涂了。司马炎开始显露自己的态度,不久,任恺、庚纯先后被罢免。

两个重要人物被罢免了,拥立齐王的那伙人该老实了吧?

哪会那么容易。到了咸宁二年(公元276年),这伙人又捅了个大娄子。

 

事情肇始于咸宁元年(公元275年)十二月,洛阳爆发了瘟疫。这次瘟疫来势汹涌,波及整个京畿。从咸宁元年十二月至咸宁二年一月,洛阳一片死寂,城门日夜紧闭,街道行人绝迹,百姓阖门闭户在家中等死。

为避免疫情传入宫中,司马炎废除了早朝,加强了宫城的门禁,但还是陆续有宫人染上疫病,最后,连司马炎自己也染上了。

眼看着皇帝的病情越来越重,而太子又不堪重任。挺齐王的那伙人开始蠢蠢欲动,密谋等皇帝死后拥立齐王司马攸,并分头行动去策反群臣。

也许是兴奋过度昏了头,时任河南尹的夏侯和竟然把策反工作做到贾充府上去了。他对贾充说:“齐王是你的女婿,太子也是你的女婿,两者扯平。你应该拥护那个有贤德的。”

夏侯和太糊涂,他只记得齐王王妃贾荃是贾充的长女,可是他忘记了,贾充有前后两任夫人,贾荃是贾充与前妻李氏的女儿,太子妃贾南风是贾充与现任妻子郭槐的女儿。贾充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他已经好多年没去看望自己的长女了。

贾充吓了一跳,不知该怎么回答夏侯和,直接把他逐出门去。

 

拥立的图谋没有得逞,因为到了咸宁二年二月,司马炎的病奇迹般痊愈了。

身体虽然痊愈,心病却越来越重,皇帝得知自己生死一线的时候,竟然有人趁机想篡权夺位,他震怒了。太子党人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冯紞对皇帝大叫侥幸,说:“陛下前者疾若不差,太子其废矣。齐王为百姓所归、公卿所仰,虽欲高让,其得免乎!”他劝皇帝将齐王司马攸赶回封国,以绝后患。

出乎意料,司马炎并没有采纳冯紞的意见。不仅如此,司马炎甚至连追究此事的兴趣都没有,仿佛这事他毫不知情,仿佛密谋政变是无足深责的小过失。

司马炎只对少数几个人薄施惩戒。夏侯和被调离河南尹一职,转任光禄勋,从官秩上来看,这是一次平级调动,但手中权力却相差云泥,河南君是个实权职位,掌管着京畿治安,而光禄勋只是一个管理宫掖的虚职。继任河南尹的是司马炎的舅舅王恂,王恂是众所周知的太子党人。贾充也被剥夺了兵权,还被免除了司空的职务。这与其说是惩戒,不如说是给贾充一个机会重新表态。贾充原本就不是齐王一党,赶紧表忠心,于是司马炎又封他为太尉。

齐王司马攸没有因为此事受到任何牵连。司马炎没有对弟弟表示出哪怕一丁点的不满,反而赏赐五百匹绢布,用来奖励弟弟在自己患病期间的慰问与照顾。司马炎还给弟弟升官为司空,这个新官职就是不久前从贾充头上摘下来的,齐王司马攸也成为了三公之一,当时他年仅二十八岁。

一场风波由于皇帝的宽宏大量,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终不了了之。

 

一年之后,咸宁三年(公元277年)八月,司马炎突然做了五个大动作,用以加强皇权,削弱宗室:

一、制定“非皇子不得为王”的原则。司马炎一口气封司马裕、司马玮、司马允、司马该、司马遐五个儿子为王,加上之前的受封的汝南王司马柬、城阳王司马宪、东海王司马祗,使封王的皇子达到八个。

二、对于那些已成立的诸侯国,颁布“推恩令”。按照“推恩令”,诸侯王的嫡长子可承袭王位,其他王子可相应的成为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他们的封邑从原先的封国里分割。

三、建立起各封国的置军制度。司马炎按封邑的多寡将封国分成大国、次国、小国三等,配以相应的军队,但是这些国兵并非直接受控于诸王,而是受控于中尉,中尉则由朝廷任命,而且这些军队会逐代递减,最后都削减成小国的标准。

四、任命叔父司马亮为“宗师”,统摄宗室成员,“使训导观察,有不遵礼法,小者正以义方,大者随事闻奏”——齐王司马攸自然也在这监管范围之内。

五、驱赶诸王归国。八月癸亥,司马炎一道诏书,命令宗室成员凡是在京城没有职务的,全部离开洛阳回藩国。

这下可闹大了。

洛阳是天下首善之地,萃聚全国精华。宗室成员贪图在洛阳的安逸生活,都不愿意去那偏远的藩国,个个都是哭着上路的。向皇帝提出归藩建议的人,是杨皇后的叔父杨珧,一夜之间,杨珧就成为司马家的公敌,不知有多少姓司马的在背后指着他诅咒谩骂。

司马炎的另外一个弟弟,乐安王司马鉴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洛阳的,而杨珧矛头指向其实是齐王司马攸。但齐王司马攸当时官任司空、侍中兼太子太傅,供职洛阳,并不在诏书遣散的范围之内。

当然,齐王司马攸不在遣散之列的真正原因,是司马炎觉得时机还是不够成熟,齐王党人在朝中盘根错节,当时朝廷正在紧罗密布的筹划讨伐孙吴的战备,正是用人之际,不可以乱了大局。

 

五、尺布斗粟

司马炎这口气忍到太康年间,局势焕然一新。

江南,吴国的四州四十三郡已经被划入晋国版图,吴国的君主孙皓也已经成为晋朝的“归命侯”,举家搬迁到洛阳居住;

北方,曾有鲜卑人秃发树机能在泰始六年(公元270年)反叛于凉州,攻杀秦州刺史胡烈,朝廷剿了近十年,屡战屡败。曾有一段时间,司马炎甚至在考虑是否要放弃凉州,幸亏有名将马隆主动请缨,咸宁五年(公元279年)十二月,马隆临阵斩杀秃发树机能,平定凉州。

外患既除,司马炎觉得,该是时候解决内忧了。太康三年(公元282年),荀勖、冯等人旧事重提,再一次对司马炎说:“陛下遣散诸王回藩国,近亲应该做出表率。如今至亲莫过于齐王,他却依然滞留在京师,未免太不合适了

这回皇帝彻底动心了,他问张华“谁可托寄后事者?”这与其说是想征询张华的意见,不如说是想让张华表明立场。结果张华站错了队,他就毫不留情的将其贬到幽州去了。

 

此时的司马炎底气非常足。原因有二:一、他一统天下,已经建立足够的功勋与威信,不再是靠父祖荫庇的二世祖;二、他有了皇孙司马遹。

这个皇孙是促使司马炎在嗣位问题上一锤定音的关键人物。

泰始八年(公元272年)太子与贾南风成亲,皇帝皇后担心司马衷年幼愚憨,不懂男女之事,就派一个叫谢玖的“才人”去东宫侍寝。晋代的后宫分七等十六级,“才人”处于倒数第二等级,仅高于无官秩的普通宫女,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低级女官。谢玖的身世也与官职相称,“家本贫贱,父以屠羊为业”,她去了东宫,六年后,竟然怀了孕。

皇孙从天而降,这让司马炎喜出望外,却令谢玖忧心忡忡。因为太子妃贾南风是一个暴虐凶残的悍妇,对宫女动辄鞭挞笞打,甚至亲手杀害。太子妃还没有为太子生下子嗣,当然容不得她人捷足先登,曾经有宫人怀了太子的骨肉,太子妃知道后,竟然用戟活生生剖开孕妇的肚子,落下一个已经成型的胎儿,母子俱亡。

惊恐万分的谢玖请求回到西宫。司马炎知道太子妃的行径之后,龙颜大怒,打算废掉太子妃,经杨皇后、荀勖等人给求情,说什么女人善妒忌这是天性,太子妃年纪小还不懂事,长大脾气就变好了云云,这才作罢。司马炎派杨皇后去东宫,把太子妃骂了一顿,这事就算过去了。

谢玖获准回到西宫,咸宁四年(公元278年),她生下皇孙司马遹,司马炎将他密养在西宫中,司马遹一直长到三四岁,司马衷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

所谓隔代亲,司马炎越看越觉得这孙儿聪明可爱,他给司马遹取字“熙祖”,从这个字可以看出,司马炎把希望寄托在这孙儿身上,打算让他继承祖先的遗业,并且发扬光大。

至此,司马衷的皇嗣之位就稳如泰山了。司马炎已不再犹豫,他有了绝好的借口来说服自己,不错,虽然皇太子愚憨迟钝,但是将来会有太孙继承大统,太孙睿智聪明,是难得的佳儿,将来肯定是个贤君。

为了使这个借口更有说服力,司马炎开始给孙儿造势。他经常在百官面前夸司马遹聪明,说“此儿当兴我家!”司马炎还说司马遹的长相、气质都像宣帝司马懿,这当然是信口开河,司马懿生于公元179年,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当世不可能有人知道。不过既然皇帝开金口,说这皇孙长得好、长得像祖先,作臣子的难道还能反对?自然是山呼万岁,向皇帝表示祝贺了。

司马炎还经常举两个例子,来说明司马遹不同凡响。

第一个例子,是司马遹看到宫中园林里养着一些很大的猪,皇孙说:“豕甚肥,何不杀以享士,而使久费五谷?”——看看,这孩子多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节俭,就知道爱士;

第二个例子,是有一次皇宫失火,司马炎倚着高楼看救火,司马遹牵着他的衣角,走到暗处,对他说:“暮夜仓卒,宜备非常,不宜令照见人君也”——看看,这孩子多有孝心,多么机敏沉着。

这两个例子都发生在皇宫大内,真实性无法核实。值得注意的是它们的发生时间,都在太康初年,特别是第二个例子,据说发生在司马遹五岁的时候,算算正好是太康三年,就是司马炎要对齐王司马攸下手的那一年。

 

种种迹象表明,秋后算账的日子终于到了。按捺已久的太子党人闻风而动,积极的献计献策。荀勖建议司马炎来个引蛇出洞,他说:“朝野上下都归心于齐王,陛下万岁之后,太子恐怕不得继位为帝。陛下可以试着下诏让齐王归国,必定满朝反对。事实将会证明我的担忧并非危言耸听。”

于是在太康三年十二月甲申,司马炎下诏任命齐王司马攸为大司马、都督青州诸军事。熟悉王朝军事分布的都知道,青州南边的徐州、扬州驻有重兵,那是用来震慑江南吴人的,青州北边的冀州、幽州也驻有重兵,那是用来守卫京畿、防备北方异族人的,唯独青州太平无事,没有驻军,所谓“都督青州诸军事”其实无兵可督。齐国就在青州境内,这道诏书的真实用意,就是要赶齐王司马攸离开洛阳,回齐国去。

这已是太康三年的年底,司马炎迫不急待地开辟战场,大概是打算解决此事再过年了。

齐王党人自然不会让皇帝如愿,他们的反攻迅猛如潮,大出司马炎意外。

首先发难的是宗室元老,皇帝的叔父扶风王司马骏拄着拐杖,跑到宫里来要求皇帝收回成命。随后,征东大将军王浑、中护军羊琇、光禄大夫李熹、侍中王济、甄德,纷纷上书,要求皇帝留下齐王司马攸。他们的诉求当然不是让齐王司马攸继承皇位,而是让齐王司马攸出任太子太保,与汝南司马亮、外戚杨珧一起辅佐太子。

经历了咸宁二年的拥立风波,齐王司马攸早已让司马炎如芒刺在背,不拔不痛快。王浑把齐王司马攸比作周朝的周公旦,但在司马炎眼里,齐王司马攸却是西汉的燕王旦,有篡位野心。退一步讲,即使齐王司马攸没有篡位野心,他是如此受欢迎,完全具备篡位的能力,司马炎不能、也不敢把安全寄托在弟弟的忠心之上。

王浑等人的谏言,司马炎当然是不会听的。司马炎在感到愤怒,愤怒之余,还有恐惧,因为这些劝他的人个个都在朝廷中举足轻重。

扶风王司马骏不仅是宣帝的儿子,还是朝廷的征西大将军,在关中的地区有极高的威望;征东大将军王浑是攻灭吴国的大功臣,都督荆州军事,手握重兵;中护军羊琇是司马炎的发小,也是外戚重臣,京城洛阳的禁军归他统率;光禄大夫李熹是开国元勋、两朝元老;侍中甄德是皇帝的姐夫;侍中王济是王浑的儿子、皇帝的女婿。这些人如果联合起来,别说是搞政变,打一场内战都够了。

这时王济、甄德出了昏招,他俩让妻子常山公主与长广公主到宫中去哭谏。这个主意实在不高明,常山公主还是个瞎子,哭起来肯定不好看。司马炎被她们哭得烦死了,他感到愤怒而且委屈,忍不住对侍中王戎发牢骚:“兄弟至亲,今出齐王,自是朕家事,而甄德、王济连遣妇来生哭人邪!”

 

因为有咸宁三年的前科,中护军羊琇认为此次驱逐齐王肯定又是杨珧煸风点火,他和北军中候成粲谋划着要为国除害,手刃杨珧。

杨珧闻讯,吓得躲在家里不出门,连早朝都不敢列席,派人向皇帝求救。

羊琇这回闯大祸了。

洛阳的禁军分中护军与中领军,后来中领军改名为北军中候。大致的分工,是中护军管辖宫殿之内的禁军,北军中候管辖宫殿之外的禁军,包括左、右卫将军与骁骑、游击、左、右、前、后六军,还有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五校等。假使中护军与北军中候联手搞兵变,整个洛阳的王侯公卿,甚至皇帝都将是刀下鱼俎。

司马炎龙颜大怒。

他立刻夺了羊琇的兵权,徙封为太仆,这是掌管皇帝车库、马厩的闲职;皇帝又夺了王浑的兵权,以年老为由让李熹致仕,废掉王济、甄德的侍中职务,出为闲职。

不久,李熹、羊琇就生病暴卒,扶风王司马骏也从此废置在家,三年之后忧郁而死。

齐王党全线崩溃。

 

司马炎以为齐王党已经屈服。太康四年新年刚过,他招来太常郑默,问,齐王回藩国,依礼赐予他什么才好?

郑默是两朝老臣、政治老油条,当即说自己拿不准主意,要回去和手下那帮太常博士们商议商议。

结果这一商议就炸了锅,自古言官都是不要命的。博士庚旉、太叔广、刘暾、缪蔚、郭颐、秦秀、傅珍一听皇帝竟然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当即决定联名上书,劝皇帝留下齐王司马攸,让齐王司马攸在洛阳辅政。领头的庚旉洋洋洒洒,文不加点起了草表,写完了给他父亲庚纯过目,庚纯是老齐王党,点点头,表示默许。

博士们的谏表由太常转呈皇帝,郑默请助手博士祭酒曹志一起品读这份奏章,没想到引起了曹志的自伤自怜。曹志这人并不有名,但他的父亲可谓家喻户晓,就是魏武帝的儿子曹植曹子建是也。

曹志怆然叹息,说:“安有如此之才,如此之亲,不得树本助化,而远出海隅!”这句话与其是说在同情齐王司马攸,不如说是在感慨他那长高八斗但却命运多舛的爹。曹志觉得有必要劝皇帝迷途知返,于是他也写一份谏章凑热闹。

两份谏章一齐送到皇帝眼前,皇帝看完,怒了。司马炎与曹志相交数十年,一直引以为知己,结果发现这位老朋友也背叛了自己。司马炎很伤心,说:“曹志尚不明吾心,况四海乎!”

皇帝大发雷霆,触龙鳞的臣子就倒霉了。太常郑默,领导无方,罢免;博士祭酒曹志,妄言朝政,罢免;上书的七个博士,不仅罢免,而且全部送廷尉治罪。

这时就有人推波助澜,奏报庚旉等大不敬,应当拉到菜市砍头。幸亏有尚书夏侯骏、右仆射魏舒和左仆射司马晃一起帮着求情,免了死罪,全部除名。

 

太康四年二月,司马炎再次增加济南郡为齐王封地,立齐王司马攸的儿子司马寔为北海王,给齐王设轩悬之乐,六佾之舞,另外赐予黄钺朝车等物。

这可以看作是皇帝的最后一点耐心。轩悬之乐、六佾之舞、黄钺朝车,都是受命出征的诸侯才能享用的,这些东西显然是提醒齐王尽快上路。皇帝恩威并施,看来是铁了心了。

这时齐王司马攸上书说自己病了,请求解除官职去崇阳陵给父母守陵。

皇帝当然不许。

在皇帝眼里,所谓的生病不过是个借口,所谓的守陵不过是拿父母来进行要挟。齐王司马攸又是借口又是要挟,就是不肯离开洛阳这个权力中枢,更显得居心可疑。

皇帝派出太医去给齐王司马攸治病,名为治病,实际是查验齐王司马攸是真病还是假病。不出意料,太医回复说齐王根本就没有病,换一拨太医再去,依然回复没有病。

皇帝因此更加措词严厉地催齐王上路。齐王临走,亲自入宫向兄长辞行,皇帝越看越觉得弟弟不像是个病人,心中不住冷笑。

但是仅过了两天,齐王司马攸就吐血数升,病发身亡。

 

凶问传到宫中,狠狠抽了处于偏执状态的司马炎一记耳光。皇帝猛然醒悟,原来弟弟不是在使诡计耍小聪明,他是真的病了!

司马炎大哭了起来。那一刻皇帝想到的全是弟弟的好,想到弟弟幼年时的乖巧可爱,想到弟弟成年后的恭谨谦让,想到父母临终前的叮咛嘱咐,想到弟弟这十几年来对儿子司马衷的精心教导。

皇帝就这么真诚地哭泣着。直到侍中冯紞冷冷地抛来一句话,“齐王名过其实,天下归心,如今他自己病死了,这是社稷之福,陛下何必如此哀伤!”

皇帝猛然止住了泪,脸上浮现起冷冷的讪笑。

冯紞无德无能,但他为什么能一直得到皇帝的宠爱?因为他太了解皇帝了,甚至比皇帝自己本身还要了解。

皇帝在心底一直妒忌着齐王司马攸,妒忌他从小就得到祖父与父亲的优宠,妒忌他得到那么人的赞誉,妒忌他令自己自惭形秽。当年司马昭病死,司马炎做为嫡长子,也不过服丧三日,而齐王司马攸却哀毁骨立,让人一看就知道谁孝谁不孝;后来王太后患病,稍有痊愈,兄弟俩摆宴给母亲庆贺,席间齐王司马攸想到母亲死里逃生,不禁喜极而泣,司马炎想陪着一起哭,却偏偏连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皇帝的杀心早就升起来了,为齐王司马攸对他皇位的威胁,为齐王司马攸对他儿子皇位的威胁。

但皇帝一直没动手,这不是宅心仁厚,而是因为懦弱,害怕承担杀弟的不义罪名。现在老天都帮他,为何不顺水推舟?宫中谁不知道太医院里的那群人一向趋炎附势?将死之人脸上特有惨淡苍白的神色,皇帝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表面上是冯紞等人在离间骨肉,承担着恶名。实情却是,皇帝的心中有魔鬼,这个魔鬼就是皇帝本人。

冯紞只有一点可恨。

皇帝正沉浸在自己虚假的悲痛之中,扮演着一个无辜的、被蒙蔽者的角色,扮演着一个痛失爱弟的悲情兄长角色,他就不能让皇帝多装一会儿清纯?

 

齐王司马攸的葬礼极其隆重,与十一年前叔祖、安平献王司马孚相同,规格仅次于皇帝皇后。

齐王司马攸的谥号也与司马孚一样,因此他就被后人称为齐献王。皇帝下令,以齐献王灵位配飨太庙,在齐王家庙里,设轩悬之乐。皇帝两次亲临丧所吊唁,亲自流泪,哭得很伤心,感动了一大批不知内情的臣僚。

但对知情者来说,齐王司马攸的死是皇帝一生的污点。数年之后,皇帝与桀骜不逊的王济产生了口角,王济当面讥讽皇帝说:“尺布斗粟之谣,常为陛下耻之。”

“尺布斗粟”是汉代童谣。汉文帝时,皇弟淮南王刘长犯法自杀,有人猜测这是文帝有意要将弟弟逼死,于是长安街头传唱这样的童谣:“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春;兄弟二人不相容。”

《晋书》上说,皇帝听了王济的话后,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沉默不语。

他这是感到羞愧,还是感到后悔?不管是出于哪种心理,这个姿态让后人觉得,在皇帝之中,司马炎还算是个好人。

 

随着齐王司马攸的薨逝,喧嚣十多年之久的皇嗣问题尘埃落定,储君的位置上赫然端坐痴太子司马衷。

悲剧的基调从太康四年开始奏响。

三百年后,编写《晋书》的唐朝史官充满遗憾地假设,如果齐王不死,兴许八王之乱就不会发生,随后的五胡乱华、南北长达三百年的分裂就不会到来。

但也有人说,如果齐王司马攸不死,内乱将提前十年爆发,齐王司马攸的死消弭了一场分裂,其实是最好的结局。

孰对孰错,已经无法知晓。因为历史不容假设,它永远按着自身独特的逻辑,诡异地在迷雾中前行。无人能看透这迷雾。

司马炎刚刚坐上皇位的时候,有一次他在朝堂上占卜探卦,卜算皇位可以传几代,结果他卜到了“一”。司马炎不像汉光武帝刘秀,他不相信图谶,在晋朝图谶是被严令禁止的,他探卦只是讨个彩头,所以探到他也没有在意。晋武帝在这一点上像秦始皇,相信江山可以二世、三世的传下去,他不仅要替二世司马衷做打算,他还要替三世司马遹做安排。

谁能料到,世界上竟然真有一语成谶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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