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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底角抵斗千场——《红楼梦》中的"斗鸡走狗"

红楼梦》第4回有一段文字是介绍皇商薛蟠家世生平的,作者对这位呆而霸的"薛大爷"不无讽刺地介绍道:

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起,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个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

第75回,写"贾珍近因居丧,每不得游顽旷荡,又不得观优闻乐作遣。无聊之极,便生了个破闷之法。日间以习射为由,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小说中写道:

这些来的皆系世袭公子,人人家道丰富,且都在少年,正是斗鸡走狗、问柳评花的一干游荡纨绔。.....

这两段文字中的"斗鸡走马"和"斗鸡走狗",都是中国古代"百戏"中的一种,属于"角抵"类。

"斗鸡",就是把两只雄鸡放入场中,使之互相啄斗。据考证,这种古老的游戏发端于印度、中国、波斯等国家,并久盛不衰,相沿至今。《春秋左传·鲁昭公二十五》下有云:"季、邱之鸡斗",被认为是最早的文字记载。唐代的李白有《古风》诗云:"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 鼻息干虹蜺,行人皆怵惕。"就是讽刺唐玄宗时代"斗鸡"之风的。

"走马"或"走狗",就是以马或狗赛跑,以快慢而定胜负。《战国策·齐策》有云:

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蹴鞠者。

《史记·袁盎传》记载:"袁盎病免居家,与闾里浮沉,相随行,斗鸡走狗。"魏·曹植在《名都篇》中写道:"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这些记载证明"斗鸡走马"或是"斗鸡走狗",都是自古就有的民间游戏。

斗鸡、走马、走狗同斗草、斗茶等游戏一样,都突出一个斗字,摔跤就是"斗"人了。不过这中间也有区别,斗草、斗茶是女人参加为多,环境亦多在室内或庭院,斗的是智慧和修养,显得文雅而又高尚些。而斗鸡、走马、走狗,则多为男人参加,环境是野外,斗的是畜牲,较的是力量,炫耀的是富有。

惠评:还记得《红楼梦》第62回吗?

外面小螺和香菱、芳官、蕊官、藕官、荳官等四五个人,都满园中顽了一回,大家采了些花草来兜着,坐在花草堆中斗草。这一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一个说:“我有罗汉松。”那一个又说:“我有君子竹。”这一个又说:“我有美人蕉。”这个又说:“我有星星翠。”那个又说:“我有月月红。”这个又说:“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那个又说:“我有《琵琶记》里的枇杷果。”荳官便说:’我有姐妹花。”众人没了,香菱便说:“我有夫妻蕙。”荳官说:“从没听见有个夫妻蕙。”香菱道:“一箭一花为兰,一箭数花为蕙。凡蕙有两枝,上下结花者为兄弟蕙,有并头结花者为夫妻蕙。我这枝并头的,怎么不是。”荳官没的说了,便起身笑道:“依你说,若是这两枝一大一小,就是老子儿子蕙了。若两枝背面开的,就是仇人蕙了。你汉子去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便扯上蕙也有夫妻,好不害羞!香菱听了,红了脸,忙要起身拧他。

薛蟠斗鸡,香菱斗草,一男一女,一俗一雅,一贵一贱,一详一略。《红楼梦》好花团锦簇文章笔法,人不觉耳。

鸡、马、狗,都要豢养、训练,贫者日为衣食所累,连温饱都顾不上,何以养鸡、养马、养狗?要知能"斗"之鸡、马、狗,其价昂贵穷人买不起是一方面,而精贵的饲养更不是穷人所能负担。一只鸡、一匹马、一只狗,吃的用的比穷人家一年所吃所用还要费钱得多。所以自古至今凡能养得起能"斗"的鸡、马、狗、猫之类的宠物,不是高官就是大亨、大款,或是如今那些以走"穴"发家的大腕们。穷人只有观"斗"的份儿。

正因为如此,本属游戏的"斗鸡走狗"(包括走马)发展下来竟成了那些王孙公子们游手好闲、炫耀富有的活动。而"斗鸡走狗"则成为人们讽刺纨绔子弟的贬义词了。曹雪芹写薛蟠和那些"世袭公子"整日"斗鸡走狗"与"游山玩水""问柳评花",就是对那个时代"衙内"们以"斗鸡走狗"斗富的现实情景所作的揭露和抨击。

同"走马""走狗"相比,"斗鸡"更为普遍。从民间到宫廷,从贩夫走卒到皇室贵胄,都有所好。因此古人诗文中有《斗鸡篇》《斗鸡诗》《观斗鸡》等,以纪其盛。唐玄宗时"斗鸡"之事达于皇宫,贫家子贾昌竟因驯鸡得宠,"金帛之赐,日至其家"。时人称贾昌为"神鸡童",流传有"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可见到了唐玄宗时代,"斗鸡"之戏已成了历史上最盛行的风气。到了清代,八旗子弟提笼架鸟是常见的,斗鸡之戏也十分流行。李振声《百戏竹枝词》之一《斗鸡》诗咏道:

红冠空解斗千场,

金距谁堪冠五坊?

怪道木鸡都不识,

  近人只爱"九斤黄"。

由此可见清代"斗鸡"风气之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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