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胖达叔（豆瓣）
“我总是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的风景”。
——这句非常心灵老鸭汤的话是老婆大人昨晚的微信，我读起来感觉却并不像其他老鸭汤那般寡淡，因为背后是一个鲜活的故事，有关于教育者的困惑：对于初一的孩子，我们需要逼迫他们考出好成绩吗？是不是错过了，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呢？
我老婆L老师所在的C校初中部，一共有24个班，每四个班组成一个团，她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和她们A团的团长。不久前的期中考试，她们团平均分倒数第一，她所带的班也是中游。她们几个班主任都被教务主任猛烈批评，两位女老师哭了很久很久。
那位骂人的男教务处长早已因为狠抓成绩让人痛恨不已，他没当过班主任，没当过年级主任，属于少年得志的理论派，批评的理由就是：为什么你们的成绩那么差？拖全年级的后腿。
我老婆的回答是：总得有一个团垫底啊，况且我们不差，我们也有很多五角星，只是其他团更多而已！而且，初一就这样抓学生成绩，你们还指望未来学生怎么发展？
主任：那你的意思是人家都是狠抓出来的咯？
老婆：没见到其他班考前的中午和放学前都在抓背诵么？
主任：人家培养的都是应试学生，就你们是素质教育。我倒是看你们班以后成绩怎样。
说完他拍桌子走了。
老婆为此生了一肚子气，但是同时也很疑惑，她跟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的。
她只是本能的觉得，初一的孩子得给他们找到自信，成绩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只给孩子们定了一个很低的要求：每个人都拿一个A。原因很简单，有了一个A，他或她就能找到自信，ta至少能学好一门课呀！他们班的孩子只有很少的几个没有一个A，可学校认的是全A生。
除了成绩以外，我可以看到最具自主活力的一个班级。所有的班干部全部采用投票制，中期还会有“踢馆”投票，学生可以把自己不满意的班干部给踢下去。这也许是充满着竞争的压力，但是，老婆更注重的是他们的人情味，他给每个同学在课堂上的表现以及课后活动设置了积分，每个同学最后期末都会有一个积分。
我一直都认为万恶的积分制居然在中学里就开始实施，实在是太邪恶了，但是管理一个班级有时候需要的就是这种手腕。然而，我没有意识到的是，这个体制是有后招的。如果一个同学出现了不停扣分的负分现象，他将会被劝退（当然了，这只是老婆早就预想好的一个谎言）。我们一般认为应该没人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是一种潜在的威胁而已。
不幸的是，真的有一位实在是调皮捣蛋的学生被扣了几百分（你简直无法想象，不交作业扣掉几分，上课不守纪律也扣掉几分，这几百分得是多频繁的“犯规”啊）。他不但上课调皮，还会时不时地毫无征兆地大吼大叫，课后经常打人。几乎所有家长都警告自己的孩子，不准与他来往。而事实上，他也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人愿意与他一个宿舍。
我觉得十分头疼的事情，老婆却并不担心，要不怎么是经验老道呢。
她在期末颁布规定：“我们知道X同学已经是负分了，下个学期肯定得离开我们班了，至于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但，你们还剩最后一个方法，高分的同学可以捐出你们的分数来帮助他。如果他在下个学期前凑足了足够的分数，他就可以留下来。”
多么任性的决定！我当时就说，谁会这么傻？这都关系到每学期期末的评奖评优啊，为了这么个麻烦精？后来结果出乎我意料，全班近半的同学都捐出了自己的积分，为的居然是一个大家都讨厌的同学能够留下来。
第一个学期我经常听见老婆咬牙切齿地提到这个孩子的名字，第二个学期他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变成了一个不再任性闹事的小孩，老婆说，他只是缺乏关爱，想通过出格的方式引起人关注，可这件事他不可能不被感动，他毕竟是个小孩子而已。
这不是孤例，有一天我在老婆办公室里等她。有一个老婆班上的学生进来，据说是衣服穿少了，老师叫她进来吹空调别感冒了。
我问她：你怎么衣服都不穿够呢？是不是故意来蹭空调的？
她说：不是的，只是我的外套不见了。
我故意调侃说：是这样啊，那肯定是你的同学把你的外套扔进垃圾桶了，你去找找看吧？
她说：不可能！
我说：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她说：我们L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
这一句话当时震撼到我了，为什么她如此信任自己的同学和班级？我猜测老婆一定是施了什么魔法，让这群孩子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心灵老鸭汤中。可是，这不是一个老师最期待的回答吗？
但是，老婆似乎从来都不太管自己的班，她总是对同学说：老师很笨，什么事都做不好，所以这个班只有靠你们自己了。
学生们还真的都信，我常常问他们，你们老师是不是很笨啊。他们都说：是的，她总不记得吃早饭，她总忘记带钥匙，她不认识好多我们认识的字。
于是，在这样一个无能的老师的带领下。每个学生开始逼迫自己优秀起来，他们的班会活动、社团活动、读书活动、文艺娱乐活动全都是自己弄的，社会公益活动、表演节目从设计到练习，老婆很少干预。
曾经有一次，我非常兴奋地给老婆打电话说，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什么了吗？你们全班的同学在广场卖报纸诶，你怎么都不去？
她说，这都是班干部策划组织的呀，我去参与岂不就不好玩了？
她只是像个守望者一样，只要他们不掉下悬崖就好。
老婆教的语文课也并不是拔尖的，甚至连前十也不是，只是中游水平。我问她，你不担心吗？她说，是啊，我也担心，但是初一不放任她们去犯错、遭遇挫折，后面他们怎么知道该为了什么而奋斗呢？
可有一次，我听见一个家长说，你知道吗，我把孩子送到语文辅导班去？孩子听了一节课就不去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老师水平离我们L老师差太远了。
然后，那一天，第二个、第三个家长跟我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他们都曾把孩子送去参加语文辅导班，孩子都表示，辅导班的老师离L老师差太远了。
我真心不知道她的诡计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她是个很喜欢跳脱常规思维的人。比如，每个周末，学校都组织了语文的强化班，但每个班只有十个有限的名额，可报名的人很多。
我老婆就对学生说，我们只有十个名额，但是，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同学想去。那为什么不去蹭课呢？这就是一个门槛，会把大多数同学拦在门外，但是你们可以突破这个门槛。
结果，这些孩子居然组团攻占了各个教室，第二天，我老婆就被年级组长骂了，说她这样破坏规矩，让她很难做……
尽管，慢慢地有些同学退缩了，但你绝对无法相信，有些同学一直蹭课到今天。他们的家长激动地表示，以前我逼着他们去辅导班，可现在他们是自己抢着去蹭课，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老婆说，只有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才会珍惜。
我听这些老掉牙的励志故事，耳朵都起茧了。但是，我不得不说老婆带班有一套超乎技、近乎艺的东西。可是，昨天我却没法安慰她，因为班上成绩一般，她也是遭受了领导的批评和家长的怀疑，她开始动摇：是不是该抓孩子的成绩了。
我虽然说，不用在意那些眼光，你能做的是塑造一个人，成绩塑造的是分数而已。可是，这样的说法在实战派看来，太过花架子，所以我感觉很无奈。
但是，C中学高中部（本省几乎排名第一）一位名师（同时也是上一届学生的家长）昨晚打来电话，老婆高兴得哭了。
那位名师说，我是来给你汇报工作的，我们这个年级全年级前三名都是你上一届的学生。开家长会的时候，我看见这三个孩子（班长、副班长、团支书）策划、组织、主持家长会的时候，我就感觉你就在他们身后，从未离开，她们身上全是你的影子。
老婆说：那我做的是对的咯？
名师：当然是对的，按照你的思路来吧，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知道我家孩子刚入学的时候多少名吗？全年级两百名。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老婆带班的能力实在令我难以企及。原因除了以上的内容以外，还有一个故事，有个学生去年毕业的时候跟我老婆照了一个合影，当时我老婆穿上了她的校服一起合影。
后来，她妈妈发短信告诉我老婆，她（指的那个学生）回到家里就对我说，妈妈这件衣服不要洗，因为上面还有L老师的味道，我想保存起来。
是知灯者，破愚暗以明斯道！
（本文系作者授权“清南”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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