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随笔 | 老师不经意的一句话

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我在某少年宫门口闲逛，突然马路对面走过来一位着装整齐端庄、充满着青春气息，并且显得很高兴的女孩，大声叫我：何老师，你在这干吗？还认得我吗？我一看，原来是自己早年教过的计算机专业学生。记忆中，她是我的科代表，我说：怎么不记得，徐晓慧（非真名）。徐晓慧同学一听我能叫出她的名字，开心的笑了，接着说：老师，我现在在区府工作，快到中午了，我请您吃饭吧。

本来我到街上闲逛也是想找个吃饭的地方，不过，一般情况我是拒绝学生请吃饭的，但是，由于职业学校毕业的学生很少会到机关、事业单位工作，出于好奇心，我马上说：行，我请吧，你刚参加工作，工资不高。后面究竟谁请，现在也不记得了。

到附近饭店坐好后，徐晓慧同学马上对我说：老师，您还记不记得对我讲过的一句话？我疑惑的望着她，除了讲课堂的内容（当时我在他们班讲的是程序设计），我确实不记得还讲过其它什么话。徐晓慧同学样子有点激动的望着我说：老师，你知道吗？你这句话改变了我的性格。我一听，感到有点发悚，因为自己一向讲话直来直去，以挖苦、调侃、讽刺他人为乐，有一次还差点和同学打了起来，但受做教师的父亲影响，批评学生还是比较克制的。

在我的印象中，徐晓慧同学活泼开朗，经常很主动帮我做事（当时我担任学校计算机专业科组长，即管机房、又负责全校高新技术考试，还上12节课，经常忙的团团转），回想过去，应该没对她过讲什么重话。我稍微调整一下发悚的神情后说：除了讲课，给你派任务，我确实忘记对你说了什么话。徐晓慧大概也猜出我不记得对她讲过的话，低了低眼神说：老师，我第一天上您的课，你刚好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回答完后，您就说：请坐下，徐晓慧，你很有灵性。

听完后，我松了口气，我记得是对她讲过这句话，讲过不止一次，而我确实认为她很有灵气，但这句话是在什么情景下讲的，已不记得。可我感到奇怪的是，就这么一句话怎么会改变她的性格？我满腹疑问，问徐晓慧：当时我确实感到你很有灵气，不经意说的，而且现在也这么认为，要不我当时怎么会选你做科代表呢？

徐晓慧收回刚才的平静，心情突然显得有点沉重，接着对我说：老师，我在黄埔某某初中毕业，由于数学成绩不理想，老师就对我母亲说，最好带徐晓慧测一下智商，看是不是弱智。我知道后，从此就很自卑，更加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呆坐着，老师更加不喜欢我，成绩也越来越差，勉强混了个初中毕业证后就来到了你们学校读计算机专业。第一次上您的课您就夸我很有灵气，从此，我也变得特别喜欢上您的课，后来您又选我做科代表，我的性格变得开朗、活泼，而且参加了学生会，去了广播站……，听徐晓慧讲到这，我潜意识陷入了沉思，后面她讲的没有特别留心听。心想，这位要她去测智商的老师，有可能也是不经意的一句话，但却深深的伤害了徐晓慧，而且差点毁了她的一生（这位老师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他一时的气话给学生的内心造成了多么大的阴影），而我不经意的，其实也是无意间的一句话又挽救了她，并重新树立起她的自信和活泼。

我松了一口气后，又感到后怕，我是否也曾不经意的一句话伤害过学生？而我自己还一直蒙在鼓里。

教了徐晓慧差不多三年，她已走进了社会，才第一次倾听她内心的独白，并且还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

尽管老师仅是一个职业，我们自然没必要把“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奉为金科玉律，硬是把自己和同行推上神台。可是教师这个职业所面对的是人的教育，我们虽做不到“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但一定要有一颗包容、宽宏、善良的心面对每个学生。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反思自己对学生说过的每一句话，也许可以避免不经意的伤害学生。

教育常常发生在有意无意之间，教师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种行为......有可能影响某个学生一生的成长。

我们把知识的传输、“搬运”放在了高于一切的位置，我们关心学生的成绩和分数，也关心他们的身体健康，可对学生的内心旅程知之甚少，我们潜意识认为这是心理老师的职责，仅把学生当成“耳提面命”的容器，却忽视了学生也和我们一样，有“比天空更为广阔的内心世界”（雨果语）。

终生学习、不断反思、提高自身休养，尤其是学会倾听，应是我们每个教师一生的功课。

作者何力，系广州市黄埔职业技术学校高级教师，教科研室主任。

来源：作者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