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兴，高祖之微时【微：贫贱、微贱，指未发达。】，尝杀大蛇。有物曰【物：鬼怪。】：“蛇，白帝子也，而杀者赤帝子。”高祖初起，祷丰枌榆社【丰枌榆社：指汉高帝故乡丰邑枌榆乡的土地神。】。
汉朝兴起，汉高祖在贫贱的时候，曾经杀死过一条大蛇。有神怪说：“蛇，是白帝的儿子，而杀它的人是赤帝的儿子。”高祖刚起兵时，在丰邑枌榆乡的土地神庙里祈祷神灵。
徇沛【徇(xun)：巡行。】，为沛公，则祠蚩尤，衅鼓旗【衅：用牛马之血涂新铸就的器具缝隙。衅鼓旗，起兵的一种仪式。】。遂以十月至灞上【灞(ba)上：地名，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南。】，与诸侯平咸阳，立为汉王。因以十月为年首，而色上赤。
占领了沛县后，成了沛公，就祭祀了蚩尤，用牲畜的血染在军旗和战鼓上。于是在十月到达了灞上，与共同起事的诸侯平定了咸阳，被立为汉王。因此把十月定为每年的开始，而崇尚红色。
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关：函谷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故：过去、以往。】?”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
汉高祖二年（前205年），往东攻打项羽，回来后进入关中，就问：“过去秦朝时候祭祀的上帝是哪些天帝？”回答说：“四个天帝，有白帝、青帝、黄帝、赤帝的祭祀。”
高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而有四：这一句说向来说天有五帝而所祠只有四天帝。】?”莫知其说。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待我而具五：这一句谓就正是待有我出现而具备五帝之数。表现了汉高祖的自以为是，自鸣得意。】。”
高祖说：“我听说天上有五帝，而祭祀的只有四个，这是为什么呢？”没有谁知道其中的原因。于是汉高祖就说：“我知道了，就是等待着我来把五帝凑完备呢。”
乃立黑帝祠【黑帝：神话中的北方天帝。一说即帝颛顼。】，命曰北畤【北畤：祭坛名。】。有司进祠，上不亲往。悉召故秦祝官，复置太祝、太宰【太宰：官名，掌管祭祀贡享。】，如其故仪礼。
于是设立了祭祀黑帝的祭祀坛，命名为北畤。由主管官员前去祭祀，皇帝不亲自前往。汉高祖把过去秦朝的祭祀官员全部都召集起来，重新设置了太祝、太宰，礼仪的形式和过去一样。
因令县为公社【公社：官府行祭的处所。】。下诏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
接着命令各县建立官府祭祀天地鬼神的公社。传下诏书说：“我非常尊重神庙，敬重祭祀。现在对上帝的祭祀和应当进行的对山川各种神灵们的祭祀，要各依据它需要的时间跟过去一样按时行礼祭祀。”
后四岁，天下已定，诏御史，令丰谨治枌榆社【谨：认真仔细。治：修缮。】，常以四时春以羊彘祠之【彘(zhi)：猪。】。令祝官立蚩尤之祠于长安。
这以后过了四年，天下已经平定，高祖下令给御史，命令丰邑认真整修、养护枌榆社，按四季时节祭祀，春季用羊、猪祭祀它。命令祭祀官员在长安设立了祭祀蚩尤的庙。
长安置祠祝官、女巫。其梁巫【梁：战国魏的都城大梁，此指魏地。】，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属【天社、天水、堂上、房中：大小神名。】;晋巫【晋：指春秋时的晋地。】，祠五帝、东君、云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属【东君：日神。云中君：云神。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均为神名。】;
在长安设置了负责祭祀的祝官和女巫。其中原来魏地的巫祝负责祭祀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一类的神灵；原来晋地的巫祝负责祭祀五帝、东君、云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一类的神灵；
秦巫【秦：指战国时的秦地。】，祠社主、巫保、族累之属【社主：可能是“杜主”之误。巫保、族累：也是神名。】;荆巫【荆：楚国始兴于荆山一带，故楚地又称荆。】，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属【堂下、巫先、司命、施糜：都是神名。】;九天巫【九天巫：专司祀九天的巫师。九天，中央和八方之天。】，祠九天：皆以岁时祠宫中。
原来秦地的巫祝负责祭祀社主、巫保、族纍一类的神灵；原来荆地的巫祝负责祭祀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一类的神灵；九天巫负责祭祀九天之神。这些全都是每年按时节在宫中祭祀。
其河巫祠河于临晋，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南山：即终南山。】。秦中者【秦中：指秦二世。他被赵高杀死，以庶人礼仪埋葬。古人认为庶人非正常死亡的，其魂魄能化为厉鬼作祟，所以要设巫致祭以祈福除灾。】，二世皇帝。各有时(月)〔日〕。
河巫负责在临晋祭祀黄河，南山巫负责祭祀南山与秦中。秦中，就是秦二世皇帝。各自都有规定的祭祀时日。
其后二岁，或曰周兴而邑邰【邰：邑名，在今陕西武功县西南。】，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血食：享受祭祀。凡祭祀须杀牲为贡献，故称“血食”。】。于是高祖制诏御史【制诏：制书是命令三公、传达州郡的皇帝文告;诏书布告臣民。】：“其令郡国县立灵星祠【其：表命令、祈使的副词。郡国：西汉初，地方高级行政区有王国和郡。灵星祠：祭农神后稷的神祠，在长安城东十里。】，常以岁时祠以牛。”
这以后两年，有人说周家兴起时就在邰地建造了城邑，设立了后稷的祠庙，至今还享受着天下人的牲祭。于是汉高祖给御史下诏书说：“你们要下令各郡、国、县都建立后稷庙，平时每年按时用牛去祭祀后稷神。”
高祖十年春，有司请令县常以春(三)〔二〕月及(时)腊祠社稷以羊豕【有司：某个行政权力机关或其长官。】，民里社各自财以祠【里：百姓聚居的村落。里社：村中的小土地庙。】。制曰【制：皇帝命令。】：“可。”
汉高祖十年（前197年）春天，有关官府请求下令各县用羊和猪在每年春季二月和腊月祭祀土地神和谷神，百姓按里社各自集资加以祭祀。高祖批示说：“可以。”
其后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即位十三年，下诏曰：“今秘祝移过于下，朕甚不取【朕(zhen)：本为第一人称代词，自秦始皇起专用为皇帝自称。不取：不赞成、不欣赏的意思。】。自今除之。”
这以后的第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在位十三年时，下达诏书说：“现在秘祝官把过失和灾祸转移给臣民，我非常不赞成这种做法。从今天起废除它。”
始名山大川在诸侯【始：原先。】，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领。及齐、淮南国废【齐、淮南：汉初所封王国名，很快被废。此指各自境内的泰山和天柱山(南岳)。】，令太祝尽以岁时致礼如故。
起初名山大川位于诸侯各国境内，诸侯国内的祭祀官员们各自祭祀，不属于天子的太祝官管理。等到齐国和淮南国被废除后，汉文帝命令太祝官像过去一样全部按时举行祭礼。
是岁，制曰：“朕即位十三年于今，赖宗庙之灵【赖：依赖。宗庙之灵：祖先的神灵。】，社稷之福，方内艾安【方内：四境之内，即国内。艾(yi)安：太平安定。】，民人靡疾【靡：无。】。
这一年，颁布命令说：“我就帝位至今已有十三年，依赖祖先宗庙的神灵，国家社稷的福荫，国境内安定无事，人民没有疾苦。
间者比年登【间者：近来。比年：连年。登：谷物丰收。】，朕之不德【朕之不德：我没有什么德行。这是文帝自谦之辞。】，何以飨此【飨(xiang)：通“享”，享受。】?皆上帝诸神之赐也。盖闻古者飨其德必报其功，欲有增诸神祠，
近来，年年获得丰收，我没有好的德行，凭什么享受这样的福份呢？这全是上帝和神灵们所赐予的。听说古代的人享受了神灵的恩德，就一定要报答它们的功劳，我想要增加祭祀各种神灵的祭品。
有司议增雍五畤路车各一乘【路车：天子诸侯所乘之车。】，驾被具【驾被(pi)具：车马的装具成套。】;西畤、畦畤禺车各一乘，禺马四匹，驾被具;其河、湫、汉水加玉各二【汉水：即汉江。】;
有关的负责官员建议给雍邑五畤各增加一辆四匹马拉的大车和全套的车马用具；给西畤、畦畤各增加一辆用木头雕的车和四匹用木头雕的马，以及全套的车马用具；给黄河、湫泉、汉水各增加二枚玉璧；
及诸祠，各增广坛场，珪币俎豆以差加之【以差：根据等级。】。而祝釐者归福于朕【釐(xi)：通“禧”，福。】，百姓不与焉【与(yu)焉：在内、在其中。这句谓那些官员只为我求福，而不为百姓祈祷。】。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毋：不要。表命令的副词。这句说不要再为天子祈祷什么。】。”
对于各种祠庙，则分别拓宽它们的坛场，玉帛和祭品盛器俎豆等也按照相应等级予以增加。祈求福佑的人把福惠都归结于我，百姓们不在其中。从现在起祝官只表达对神灵的敬意，不要再为我有所祈祷。”
鲁人公孙臣上书曰：“始秦得水德，今汉受之，推终始传【推：推究。终始传：即指邹衍之类五行家主张的五德循环。】，则汉当土德，土德之应黄龙见。
从前属于鲁国的人公孙臣上书说：“当初秦朝获得水德，现在汉朝接受了秦的天下，推算五德终始相传的原理，那么汉朝应当承受土德，土德的应验是黄龙出现。
宜改正朔【正(zheng)朔：正月初一，岁首。改正朔，指重新确定岁首。】，易服色【服色：每一朝代规定的正色，标准的礼服仪仗都遵用。】，色上黄。”是时丞相张苍好律历【张苍：秦御史，入汉历任御史大夫、丞相等，精通律历。】，以为汉乃水德之始，故河决金堤，其符也。
应该改变一年第一天开始时间即正朔制度的规定，更换服装和饰物的颜色，崇尚黄色。”这个时候丞相张苍喜好律数历法的学问，认为汉朝是水德的开始，所以黄河在金堤决口，这就是水德的符兆。
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内赤，与德相应。如公孙臣言，非也。罢之。后三岁，黄龙见成纪【成纪：即今甘肃秦安县北。】。
每年在冬季十月开始，当时自然界的颜色是外黑内赤，与水德相应。公孙臣的说法是不对的。于是否定了这种土德主张。后来的第三年，黄龙在成纪出现。
文帝乃召公孙臣，拜为博士，与诸生草改历服色事【诸生：众儒生。】。其夏，下诏曰：“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无害于民，岁以有年【有年：农作物有收成。】。
汉文帝就召见公孙臣，任命他作博士，让他和其他的儒生一起草拟更换历法和服饰颜色的计划。这年夏天，下达诏书说：“成纪出现了异类的神物，对民众没有危害，今年因此有好的收成。
朕祈郊上帝诸神，礼官议，无讳以劳朕【讳：隐瞒。这一句谓不要因为(顾虑)烦劳我而有所隐瞒。】。”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亲郊，祀上帝于郊，故曰郊。”于是夏四月，文帝始郊见雍五畤祠，衣皆上赤。
我要在郊外祭祀上帝和各种神灵，礼官们议论一下方案，不要因为会使我劳累就隐瞒避讳。”官员们都说：“古代的天子在夏季亲自参加郊祭，在郊外祭祀上帝，所以叫作郊祭。”于是在这一年的夏季四月，汉文帝开始在雍州的五畤举行郊祭，衣着都崇尚红色。
其明年，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赵：指战国赵地。新垣平：姓新垣，名平，方士。望气：观察云气以预测吉凶，是方士的一种占术。】，言“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采，若人冠絻焉【絻：同“冕”。】。或曰东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
第二年，原来赵地的人新垣平以擅长观望云气被汉文帝召见，说：“长安城的东北方有神异的云气，显示出五种色彩，像人们戴的冠冕一样。有人说东北方是神明居住的地方，西方是神明的坟冢。
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应”。于是作渭阳五帝庙，同宇【同宇：同一屋宇。】，帝一殿【帝一殿：每一天帝都设一个享殿。】，面各五门，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仪亦如雍五畤。
上天的祥瑞降下，应当建立祠庙祭祀上帝，以此来应合祥瑞的符兆。”于是就建造了渭阳的五帝庙，五帝在同一座屋宇下，每帝各设一座殿堂，正面分别设有五座大门，每座门的颜色都和殿堂中这方天帝的颜色相同。祭祀时所用祭品和采取的仪礼也和雍邑五畤完全一样。
夏四月，文帝亲拜霸、渭之会【会：水流汇合处。】，以郊见渭阳五帝。五帝庙南临渭，北穿蒲池沟水【蒲池：可能是兰池之误。兰池是秦始皇所凿人工湖，在今咸阳市东北。】，权火举而祠，若光辉然属天焉【若……然：像……那样。】。
夏季四月，汉文帝亲自到灞水、渭水相会的地方拜神，以郊祭来参见渭阳庙的五帝。五帝庙的南面是渭水，在北面穿凿沟渠，从而引渭水灌入蒲池，点燃烽火进行祭祀，就好像有火光闪闪一直连到天上。
于是贵平上大夫【贵：使……显贵，尊宠。这一句谓重用新垣平为上大夫。】，赐累千金。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中作《王制》【刺：抽取。王制：《王制》包括《兵制》、《服制》诸篇，汉文帝命儒生作。】，谋议巡狩封禅事。
于是使新垣平显贵，被封为上大夫，赏赐累积起来达到了千金。而且派博士和儒生们采取六经中的一些内容撰写成《王制》，商议巡视四方和举行封禅大典的事宜。
文帝出长(安)门，若见五人于道北【若：仿佛，好像。这也是传疑之词。】，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坛，祠以五牢具。
汉文帝出游到达长门，好像看见五个人在道路的北边，就依着他们站立的地方的北边建造了五帝坛，用完备的五套牛、羊、猪进行祭祀。
其明年，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阙下：天子宫殿之下。】。平言上曰：“阙下有宝玉气来者。”已视之，果有献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寿”。
第二年，新垣平派人拿着玉杯，在宫阙之下来进献。新垣平对汉文帝说：“宫阙之下有人拿着能显示气象的宝玉来了。”汉文帝随即派人去察看，果然有人来进献玉杯，玉杯上刻了“人主延寿”这四个字。
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候：预测。再：两次。】。居顷之，日却复中【却：退，指偏西。复：再次、又一次。中：居于中天。】。于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酺(pu)：众人聚饮。】。
新垣平又说“我预测太阳会再次回到中天”。过了一会儿，太阳退回去重新到了中天。于是开始把第十七年更改为元年，命令天下百姓举行盛大的庆会欢饮。
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泗，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宝气【汾阴：县名，在今山西万荣县西南。直：通“值”，对应，相当。】，意周鼎其出乎【意：估计，推想。】?兆见不迎则不至。”于是上使使治庙汾阴南【使使：委派使者。治：修建。】，临河，欲祠出周鼎【祠出周鼎：用祭祀使周鼎复出。】。
新垣平向汉文帝进言说：“周朝的宝鼎失落在泗水中，现在黄河的水泛滥，流到了泗水，我遥望东北方向看到汾阴地的上空有金色宝气，想来是周朝的宝鼎快要出现了吧？预兆出现了不去迎接它，它就不来了。”于是汉文帝派遣使者在汾阴南面修建了庙宇，依临黄河，想要通过祭祀使周朝的宝鼎出现。
人有上书告新垣平所言气神事皆诈也。下平吏治【下：发落。】，诛夷新垣平【诛夷：消灭，铲除本人及其家室宗族。】。
有人上书告发新垣平所说云气和神灵等事都是欺骗。汉文帝下令把新垣平交给官府审理，结果诛杀了新垣平，灭了族。
自是之后，文帝怠于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而渭阳、长门五帝使祠官领，以时致礼，不往焉。
从此以后，汉文帝对于更改岁正、服饰颜色等涉及神明一类的事不再感兴趣了，而渭阳、长门的五帝庙坛的祭祀只让祠官去管理，按时举行祭祀仪式，汉文帝不亲自参加了。
明年，匈奴数入边，兴兵守御。后岁少不登【少：略微。】。数年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岁时祠如故，无有所兴，至今天子【今天子：即汉武帝。】。
第二年，匈奴多次侵入边境，汉朝就出动军队去守御。此后几年收成稍差一些。过了几年，孝景帝即位。在位十六年间，祭祀官员们分别在各年按时像从前一样进行祭祀，没有什么新的举动，直到当今的天子。
【段意】：四段，历写西汉初年至汉武帝之前的郊祀情况，其中较为详写的是汉文帝针对封禅郊祀所表示的态度。文帝为人谦和平允，他下诏说“令秘祝移过于下，朕甚不取。自今除之”，值得敬佩。
汉兴，高祖之微时【微：贫贱、微贱，指未发达。】，尝杀大蛇。有物曰【物：鬼怪。】：“蛇，白帝子也，而杀者赤帝子。”高祖初起，祷丰枌榆社【丰枌榆社：指汉高帝故乡丰邑枌榆乡的土地神。】。
汉朝兴起，汉高祖在贫贱的时候，曾经杀死过一条大蛇。有神怪说：“蛇，是白帝的儿子，而杀它的人是赤帝的儿子。”高祖刚起兵时，在丰邑枌榆乡的土地神庙里祈祷神灵。
徇沛【徇(xun)：巡行。】，为沛公，则祠蚩尤，衅鼓旗【衅：用牛马之血涂新铸就的器具缝隙。衅鼓旗，起兵的一种仪式。】。遂以十月至灞上【灞(ba)上：地名，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南。】，与诸侯平咸阳，立为汉王。因以十月为年首，而色上赤。
占领了沛县后，成了沛公，就祭祀了蚩尤，用牲畜的血染在军旗和战鼓上。于是在十月到达了灞上，与共同起事的诸侯平定了咸阳，被立为汉王。因此把十月定为每年的开始，而崇尚红色。
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关：函谷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故：过去、以往。】?”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
汉高祖二年（前205年），往东攻打项羽，回来后进入关中，就问：“过去秦朝时候祭祀的上帝是哪些天帝？”回答说：“四个天帝，有白帝、青帝、黄帝、赤帝的祭祀。”
高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而有四：这一句说向来说天有五帝而所祠只有四天帝。】?”莫知其说。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待我而具五：这一句谓就正是待有我出现而具备五帝之数。表现了汉高祖的自以为是，自鸣得意。】。”
高祖说：“我听说天上有五帝，而祭祀的只有四个，这是为什么呢？”没有谁知道其中的原因。于是汉高祖就说：“我知道了，就是等待着我来把五帝凑完备呢。”
乃立黑帝祠【黑帝：神话中的北方天帝。一说即帝颛顼。】，命曰北畤【北畤：祭坛名。】。有司进祠，上不亲往。悉召故秦祝官，复置太祝、太宰【太宰：官名，掌管祭祀贡享。】，如其故仪礼。
于是设立了祭祀黑帝的祭祀坛，命名为北畤。由主管官员前去祭祀，皇帝不亲自前往。汉高祖把过去秦朝的祭祀官员全部都召集起来，重新设置了太祝、太宰，礼仪的形式和过去一样。
因令县为公社【公社：官府行祭的处所。】。下诏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
接着命令各县建立官府祭祀天地鬼神的公社。传下诏书说：“我非常尊重神庙，敬重祭祀。现在对上帝的祭祀和应当进行的对山川各种神灵们的祭祀，要各依据它需要的时间跟过去一样按时行礼祭祀。”
后四岁，天下已定，诏御史，令丰谨治枌榆社【谨：认真仔细。治：修缮。】，常以四时春以羊彘祠之【彘(zhi)：猪。】。令祝官立蚩尤之祠于长安。
这以后过了四年，天下已经平定，高祖下令给御史，命令丰邑认真整修、养护枌榆社，按四季时节祭祀，春季用羊、猪祭祀它。命令祭祀官员在长安设立了祭祀蚩尤的庙。
长安置祠祝官、女巫。其梁巫【梁：战国魏的都城大梁，此指魏地。】，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属【天社、天水、堂上、房中：大小神名。】;晋巫【晋：指春秋时的晋地。】，祠五帝、东君、云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属【东君：日神。云中君：云神。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均为神名。】;
在长安设置了负责祭祀的祝官和女巫。其中原来魏地的巫祝负责祭祀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一类的神灵；原来晋地的巫祝负责祭祀五帝、东君、云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一类的神灵；
秦巫【秦：指战国时的秦地。】，祠社主、巫保、族累之属【社主：可能是“杜主”之误。巫保、族累：也是神名。】;荆巫【荆：楚国始兴于荆山一带，故楚地又称荆。】，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属【堂下、巫先、司命、施糜：都是神名。】;九天巫【九天巫：专司祀九天的巫师。九天，中央和八方之天。】，祠九天：皆以岁时祠宫中。
原来秦地的巫祝负责祭祀社主、巫保、族纍一类的神灵；原来荆地的巫祝负责祭祀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一类的神灵；九天巫负责祭祀九天之神。这些全都是每年按时节在宫中祭祀。
其河巫祠河于临晋，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南山：即终南山。】。秦中者【秦中：指秦二世。他被赵高杀死，以庶人礼仪埋葬。古人认为庶人非正常死亡的，其魂魄能化为厉鬼作祟，所以要设巫致祭以祈福除灾。】，二世皇帝。各有时(月)〔日〕。
河巫负责在临晋祭祀黄河，南山巫负责祭祀南山与秦中。秦中，就是秦二世皇帝。各自都有规定的祭祀时日。
其后二岁，或曰周兴而邑邰【邰：邑名，在今陕西武功县西南。】，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血食：享受祭祀。凡祭祀须杀牲为贡献，故称“血食”。】。于是高祖制诏御史【制诏：制书是命令三公、传达州郡的皇帝文告;诏书布告臣民。】：“其令郡国县立灵星祠【其：表命令、祈使的副词。郡国：西汉初，地方高级行政区有王国和郡。灵星祠：祭农神后稷的神祠，在长安城东十里。】，常以岁时祠以牛。”
这以后两年，有人说周家兴起时就在邰地建造了城邑，设立了后稷的祠庙，至今还享受着天下人的牲祭。于是汉高祖给御史下诏书说：“你们要下令各郡、国、县都建立后稷庙，平时每年按时用牛去祭祀后稷神。”
高祖十年春，有司请令县常以春(三)〔二〕月及(时)腊祠社稷以羊豕【有司：某个行政权力机关或其长官。】，民里社各自财以祠【里：百姓聚居的村落。里社：村中的小土地庙。】。制曰【制：皇帝命令。】：“可。”
汉高祖十年（前197年）春天，有关官府请求下令各县用羊和猪在每年春季二月和腊月祭祀土地神和谷神，百姓按里社各自集资加以祭祀。高祖批示说：“可以。”
其后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即位十三年，下诏曰：“今秘祝移过于下，朕甚不取【朕(zhen)：本为第一人称代词，自秦始皇起专用为皇帝自称。不取：不赞成、不欣赏的意思。】。自今除之。”
这以后的第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在位十三年时，下达诏书说：“现在秘祝官把过失和灾祸转移给臣民，我非常不赞成这种做法。从今天起废除它。”
始名山大川在诸侯【始：原先。】，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领。及齐、淮南国废【齐、淮南：汉初所封王国名，很快被废。此指各自境内的泰山和天柱山(南岳)。】，令太祝尽以岁时致礼如故。
起初名山大川位于诸侯各国境内，诸侯国内的祭祀官员们各自祭祀，不属于天子的太祝官管理。等到齐国和淮南国被废除后，汉文帝命令太祝官像过去一样全部按时举行祭礼。
是岁，制曰：“朕即位十三年于今，赖宗庙之灵【赖：依赖。宗庙之灵：祖先的神灵。】，社稷之福，方内艾安【方内：四境之内，即国内。艾(yi)安：太平安定。】，民人靡疾【靡：无。】。
这一年，颁布命令说：“我就帝位至今已有十三年，依赖祖先宗庙的神灵，国家社稷的福荫，国境内安定无事，人民没有疾苦。
间者比年登【间者：近来。比年：连年。登：谷物丰收。】，朕之不德【朕之不德：我没有什么德行。这是文帝自谦之辞。】，何以飨此【飨(xiang)：通“享”，享受。】?皆上帝诸神之赐也。盖闻古者飨其德必报其功，欲有增诸神祠，
近来，年年获得丰收，我没有好的德行，凭什么享受这样的福份呢？这全是上帝和神灵们所赐予的。听说古代的人享受了神灵的恩德，就一定要报答它们的功劳，我想要增加祭祀各种神灵的祭品。
有司议增雍五畤路车各一乘【路车：天子诸侯所乘之车。】，驾被具【驾被(pi)具：车马的装具成套。】;西畤、畦畤禺车各一乘，禺马四匹，驾被具;其河、湫、汉水加玉各二【汉水：即汉江。】;
有关的负责官员建议给雍邑五畤各增加一辆四匹马拉的大车和全套的车马用具；给西畤、畦畤各增加一辆用木头雕的车和四匹用木头雕的马，以及全套的车马用具；给黄河、湫泉、汉水各增加二枚玉璧；
及诸祠，各增广坛场，珪币俎豆以差加之【以差：根据等级。】。而祝釐者归福于朕【釐(xi)：通“禧”，福。】，百姓不与焉【与(yu)焉：在内、在其中。这句谓那些官员只为我求福，而不为百姓祈祷。】。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毋：不要。表命令的副词。这句说不要再为天子祈祷什么。】。”
对于各种祠庙，则分别拓宽它们的坛场，玉帛和祭品盛器俎豆等也按照相应等级予以增加。祈求福佑的人把福惠都归结于我，百姓们不在其中。从现在起祝官只表达对神灵的敬意，不要再为我有所祈祷。”
鲁人公孙臣上书曰：“始秦得水德，今汉受之，推终始传【推：推究。终始传：即指邹衍之类五行家主张的五德循环。】，则汉当土德，土德之应黄龙见。
从前属于鲁国的人公孙臣上书说：“当初秦朝获得水德，现在汉朝接受了秦的天下，推算五德终始相传的原理，那么汉朝应当承受土德，土德的应验是黄龙出现。
宜改正朔【正(zheng)朔：正月初一，岁首。改正朔，指重新确定岁首。】，易服色【服色：每一朝代规定的正色，标准的礼服仪仗都遵用。】，色上黄。”是时丞相张苍好律历【张苍：秦御史，入汉历任御史大夫、丞相等，精通律历。】，以为汉乃水德之始，故河决金堤，其符也。
应该改变一年第一天开始时间即正朔制度的规定，更换服装和饰物的颜色，崇尚黄色。”这个时候丞相张苍喜好律数历法的学问，认为汉朝是水德的开始，所以黄河在金堤决口，这就是水德的符兆。
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内赤，与德相应。如公孙臣言，非也。罢之。后三岁，黄龙见成纪【成纪：即今甘肃秦安县北。】。
每年在冬季十月开始，当时自然界的颜色是外黑内赤，与水德相应。公孙臣的说法是不对的。于是否定了这种土德主张。后来的第三年，黄龙在成纪出现。
文帝乃召公孙臣，拜为博士，与诸生草改历服色事【诸生：众儒生。】。其夏，下诏曰：“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无害于民，岁以有年【有年：农作物有收成。】。
汉文帝就召见公孙臣，任命他作博士，让他和其他的儒生一起草拟更换历法和服饰颜色的计划。这年夏天，下达诏书说：“成纪出现了异类的神物，对民众没有危害，今年因此有好的收成。
朕祈郊上帝诸神，礼官议，无讳以劳朕【讳：隐瞒。这一句谓不要因为(顾虑)烦劳我而有所隐瞒。】。”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亲郊，祀上帝于郊，故曰郊。”于是夏四月，文帝始郊见雍五畤祠，衣皆上赤。
我要在郊外祭祀上帝和各种神灵，礼官们议论一下方案，不要因为会使我劳累就隐瞒避讳。”官员们都说：“古代的天子在夏季亲自参加郊祭，在郊外祭祀上帝，所以叫作郊祭。”于是在这一年的夏季四月，汉文帝开始在雍州的五畤举行郊祭，衣着都崇尚红色。
其明年，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赵：指战国赵地。新垣平：姓新垣，名平，方士。望气：观察云气以预测吉凶，是方士的一种占术。】，言“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采，若人冠絻焉【絻：同“冕”。】。或曰东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
第二年，原来赵地的人新垣平以擅长观望云气被汉文帝召见，说：“长安城的东北方有神异的云气，显示出五种色彩，像人们戴的冠冕一样。有人说东北方是神明居住的地方，西方是神明的坟冢。
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应”。于是作渭阳五帝庙，同宇【同宇：同一屋宇。】，帝一殿【帝一殿：每一天帝都设一个享殿。】，面各五门，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仪亦如雍五畤。
上天的祥瑞降下，应当建立祠庙祭祀上帝，以此来应合祥瑞的符兆。”于是就建造了渭阳的五帝庙，五帝在同一座屋宇下，每帝各设一座殿堂，正面分别设有五座大门，每座门的颜色都和殿堂中这方天帝的颜色相同。祭祀时所用祭品和采取的仪礼也和雍邑五畤完全一样。
夏四月，文帝亲拜霸、渭之会【会：水流汇合处。】，以郊见渭阳五帝。五帝庙南临渭，北穿蒲池沟水【蒲池：可能是兰池之误。兰池是秦始皇所凿人工湖，在今咸阳市东北。】，权火举而祠，若光辉然属天焉【若……然：像……那样。】。
夏季四月，汉文帝亲自到灞水、渭水相会的地方拜神，以郊祭来参见渭阳庙的五帝。五帝庙的南面是渭水，在北面穿凿沟渠，从而引渭水灌入蒲池，点燃烽火进行祭祀，就好像有火光闪闪一直连到天上。
于是贵平上大夫【贵：使……显贵，尊宠。这一句谓重用新垣平为上大夫。】，赐累千金。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中作《王制》【刺：抽取。王制：《王制》包括《兵制》、《服制》诸篇，汉文帝命儒生作。】，谋议巡狩封禅事。
于是使新垣平显贵，被封为上大夫，赏赐累积起来达到了千金。而且派博士和儒生们采取六经中的一些内容撰写成《王制》，商议巡视四方和举行封禅大典的事宜。
文帝出长(安)门，若见五人于道北【若：仿佛，好像。这也是传疑之词。】，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坛，祠以五牢具。
汉文帝出游到达长门，好像看见五个人在道路的北边，就依着他们站立的地方的北边建造了五帝坛，用完备的五套牛、羊、猪进行祭祀。
其明年，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阙下：天子宫殿之下。】。平言上曰：“阙下有宝玉气来者。”已视之，果有献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寿”。
第二年，新垣平派人拿着玉杯，在宫阙之下来进献。新垣平对汉文帝说：“宫阙之下有人拿着能显示气象的宝玉来了。”汉文帝随即派人去察看，果然有人来进献玉杯，玉杯上刻了“人主延寿”这四个字。
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候：预测。再：两次。】。居顷之，日却复中【却：退，指偏西。复：再次、又一次。中：居于中天。】。于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酺(pu)：众人聚饮。】。
新垣平又说“我预测太阳会再次回到中天”。过了一会儿，太阳退回去重新到了中天。于是开始把第十七年更改为元年，命令天下百姓举行盛大的庆会欢饮。
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泗，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宝气【汾阴：县名，在今山西万荣县西南。直：通“值”，对应，相当。】，意周鼎其出乎【意：估计，推想。】?兆见不迎则不至。”于是上使使治庙汾阴南【使使：委派使者。治：修建。】，临河，欲祠出周鼎【祠出周鼎：用祭祀使周鼎复出。】。
新垣平向汉文帝进言说：“周朝的宝鼎失落在泗水中，现在黄河的水泛滥，流到了泗水，我遥望东北方向看到汾阴地的上空有金色宝气，想来是周朝的宝鼎快要出现了吧？预兆出现了不去迎接它，它就不来了。”于是汉文帝派遣使者在汾阴南面修建了庙宇，依临黄河，想要通过祭祀使周朝的宝鼎出现。
人有上书告新垣平所言气神事皆诈也。下平吏治【下：发落。】，诛夷新垣平【诛夷：消灭，铲除本人及其家室宗族。】。
有人上书告发新垣平所说云气和神灵等事都是欺骗。汉文帝下令把新垣平交给官府审理，结果诛杀了新垣平，灭了族。
自是之后，文帝怠于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而渭阳、长门五帝使祠官领，以时致礼，不往焉。
从此以后，汉文帝对于更改岁正、服饰颜色等涉及神明一类的事不再感兴趣了，而渭阳、长门的五帝庙坛的祭祀只让祠官去管理，按时举行祭祀仪式，汉文帝不亲自参加了。
明年，匈奴数入边，兴兵守御。后岁少不登【少：略微。】。数年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岁时祠如故，无有所兴，至今天子【今天子：即汉武帝。】。
第二年，匈奴多次侵入边境，汉朝就出动军队去守御。此后几年收成稍差一些。过了几年，孝景帝即位。在位十六年间，祭祀官员们分别在各年按时像从前一样进行祭祀，没有什么新的举动，直到当今的天子。
【段意】：四段，历写西汉初年至汉武帝之前的郊祀情况，其中较为详写的是汉文帝针对封禅郊祀所表示的态度。文帝为人谦和平允，他下诏说“令秘祝移过于下，朕甚不取。自今除之”，值得敬佩。
汉兴，高祖之微时，尝杀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也，而杀者赤帝子。”高祖初起，祷丰枌榆社。徇沛，为沛公，则祠蚩尤，衅鼓旗。遂以十月至灞上，与诸侯平咸阳，立为汉王。因以十月为年首，而色上赤。
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高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说。於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有司进祠，上不亲往。悉召故秦祝官，复置太祝、太宰，如其故仪礼。因令县为公社。下诏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
後四岁，天下已定，诏御史，令丰谨治枌榆社，常以四时春以羊彘祠之。令祝官立蚩尤之祠於长安。长安置祠祝官、女巫。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属；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属；秦巫，祠社主、巫保、族累之属；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属；九天巫，祠九天：皆以岁时祠宫中。其河巫祠河於临晋，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各有时。
其後二岁，或曰周兴而邑邰，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於是高祖制诏御史：“其令郡国县立灵星祠，常以岁时祠以牛。”
高祖十年春，有司请令县常以春月及腊祠社稷以羊豕，民里社各自财以祠。制曰：“可。”
其後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即位十三年，下诏曰：“今秘祝移过于下，朕甚不取。自今除之。”
始名山大川在诸侯，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领。及齐、淮南国废，令太祝尽以岁时致礼如故。
是岁，制曰：“朕即位十三年于今，赖宗庙之灵，社稷之福，方内艾安，民人靡疾。间者比年登，朕之不德，何以飨此？皆上帝诸神之赐也。盖闻古者飨其德必报其功，欲有增诸神祠。有司议增雍五畤路车各一乘，驾被具；西畤畦畤禺车各一乘，禺马四匹，驾被具；其河、湫、汉水加玉各二；及诸祠，各增广坛场，珪币俎豆以差加之。而祝釐者归福於朕，百姓不与焉。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
鲁人公孙臣上书曰：“始秦得水德，今汉受之，推终始传，则汉当土德，土德之应黄龙见。宜改正朔，易服色，色上黄。”是时丞相张苍好律历，以为汉乃水德之始，故河决金堤，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内赤，与德相应。如公孙臣言，非也。罢之。後三岁，黄龙见成纪。文帝乃召公孙臣，拜为博士，与诸生草改历服色事。其夏，下诏曰：“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无害於民，岁以有年。朕祈郊上帝诸神，礼官议，无讳以劳朕。”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亲郊，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夏四月，文帝始郊见雍五畤祠，衣皆上赤。
其明年，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言“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采，若人冠纟免焉。或曰东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应”。於是作渭阳五帝庙，同宇，帝一殿，面各五门，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仪亦如雍五畤。
夏四月，文帝亲拜霸渭之会，以郊见渭阳五帝。五帝庙南临渭，北穿蒲池沟水，权火举而祠，若光煇然属天焉。於是贵平上大夫，赐累千金。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中作王制，谋议巡狩封禅事。
文帝出长门，若见五人於道北，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坛，祠以五牢具。
其明年，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平言上曰：“阙下有宝玉气来者。”已视之，果有献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寿”。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居顷之，日却复中。於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
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泗，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宝气，意周鼎其出乎？兆见不迎则不至。”於是上使使治庙汾阴南，临河，欲祠出周鼎。
人有上书告新垣平所言气神事皆诈也。下平吏治，诛夷新垣平。自是之後，文帝怠於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而渭阳、长门五帝使祠官领，以时致礼，不往焉。
明年，匈奴数入边，兴兵守御。後岁少不登。
数年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岁时祠如故，无有所兴，至今天子。
汉朝兴起，汉高祖在贫贱的时候，曾经杀死过一条大蛇。有神怪说：“蛇，是白帝的儿子，而杀它的人是赤帝的儿子。”高祖刚起兵时，在丰邑枌榆乡的土地神庙里祈祷神灵。占领了沛县后，成了沛公，就祭祀了蚩尤，用牲畜的血染在军旗和战鼓上。于是在十月到达了灞上，与共同起事的诸侯平定了咸阳，被立为汉王。因此把十月定为每年的开始，而崇尚红色。
汉高祖二年（前205年），往东攻打项羽，回来后进入关中，就问：“过去秦朝时候祭祀的上帝是哪些天帝？”回答说：“四个天帝，有白帝、青帝、黄帝、赤帝的祭祀。”高祖说：“我听说天上有五帝，而祭祀的只有四个，这是为什么呢？”没有谁知道其中的原因。于是汉高祖就说：“我知道了，就是等待着我来把五帝凑完备呢。”于是设立了祭祀黑帝的祭祀坛，命名为北畤。由主管官员前去祭祀，皇帝不亲自前往。汉高祖把过去秦朝的祭祀官员全部都召集起来，重新设置了太祝、太宰，礼仪的形式和过去一样。接着命令各县建立官府祭祀天地鬼神的公社。传下诏书说：“我非常尊重神庙，敬重祭祀。现在对上帝的祭祀和应当进行的对山川各种神灵们的祭祀，要各依据它需要的时间跟过去一样按时行礼祭祀。”
这以后过了四年，天下已经平定，高祖下令给御史，命令丰邑认真整修、养护枌榆社，按四季时节祭祀，春季用羊、猪祭祀它。命令祭祀官员在长安设立了祭祀蚩尤的庙。在长安设置了负责祭祀的祝官和女巫。其中原来魏地的巫祝负责祭祀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一类的神灵；原来晋地的巫祝负责祭祀五帝、东君、云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一类的神灵；原来秦地的巫祝负责祭祀社主、巫保、族纍一类的神灵；原来荆地的巫祝负责祭祀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一类的神灵；九天巫负责祭祀九天之神。这些全都是每年按时节在宫中祭祀。河巫负责在临晋祭祀黄河，南山巫负责祭祀南山与秦中。秦中，就是秦二世皇帝。各自都有规定的祭祀时日。
这以后两年，有人说周家兴起时就在邰地建造了城邑，设立了后稷的祠庙，至今还享受着天下人的牲祭。于是汉高祖给御史下诏书说：“你们要下令各郡、国、县都建立后稷庙，平时每年按时用牛去祭祀后稷神。”
汉高祖十年（前197年）春天，有关官府请求下令各县用羊和猪在每年春季二月和腊月祭祀土地神和谷神，百姓按里社各自集资加以祭祀。高祖批示说：“可以。”
这以后的第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在位十三年时，下达诏书说：“现在秘祝官把过失和灾祸转移给臣民，我非常不赞成这种做法。从今天起废除它。”
起初名山大川位于诸侯各国境内，诸侯国内的祭祀官员们各自祭祀，不属于天子的太祝官管理。等到齐国和淮南国被废除后，汉文帝命令太祝官像过去一样全部按时举行祭礼。
这一年，颁布命令说：“我就帝位至今已有十三年，依赖祖先宗庙的神灵，国家社稷的福荫，国境内安定无事，人民没有疾苦。近来，年年获得丰收，我没有好的德行，凭什么享受这样的福份呢？这全是上帝和神灵们所赐予的。听说古代的人享受了神灵的恩德，就一定要报答它们的功劳，我想要增加祭祀各种神灵的祭品。有关的负责官员建议给雍邑五畤各增加一辆四匹马拉的大车和全套的车马用具；给西畤、畦畤各增加一辆用木头雕的车和四匹用木头雕的马，以及全套的车马用具；给黄河、湫泉、汉水各增加二枚玉璧；对于各种祠庙，则分别拓宽它们的坛场，玉帛和祭品盛器俎豆等也按照相应等级予以增加。祈求福佑的人把福惠都归结于我，百姓们不在其中。从现在起祝官只表达对神灵的敬意，不要再为我有所祈祷。”
从前属于鲁国的人公孙臣上书说：“当初秦朝获得水德，现在汉朝接受了秦的天下，推算五德终始相传的原理，那么汉朝应当承受土德，土德的应验是黄龙出现。应该改变一年第一天开始时间即正朔制度的规定，更换服装和饰物的颜色，崇尚黄色。”这个时候丞相张苍喜好律数历法的学问，认为汉朝是水德的开始，所以黄河在金堤决口，这就是水德的符兆。每年在冬季十月开始，当时自然界的颜色是外黑内赤，与水德相应。公孙臣的说法是不对的。于是否定了这种土德主张。后来的第三年，黄龙在成纪出现。汉文帝就召见公孙臣，任命他作博士，让他和其他的儒生一起草拟更换历法和服饰颜色的计划。这年夏天，下达诏书说：“成纪出现了异类的神物，对民众没有危害，今年因此有好的收成。我要在郊外祭祀上帝和各种神灵，礼官们议论一下方案，不要因为会使我劳累就隐瞒避讳。”官员们都说：“古代的天子在夏季亲自参加郊祭，在郊外祭祀上帝，所以叫作郊祭。”于是在这一年的夏季四月，汉文帝开始在雍州的五畤举行郊祭，衣着都崇尚红色。
第二年，原来赵地的人新垣平以擅长观望云气被汉文帝召见，说：“长安城的东北方有神异的云气，显示出五种色彩，像人们戴的冠冕一样。有人说东北方是神明居住的地方，西方是神明的坟冢。上天的祥瑞降下，应当建立祠庙祭祀上帝，以此来应合祥瑞的符兆。”于是就建造了渭阳的五帝庙，五帝在同一座屋宇下，每帝各设一座殿堂，正面分别设有五座大门，每座门的颜色都和殿堂中这方天帝的颜色相同。祭祀时所用祭品和采取的仪礼也和雍邑五畤完全一样。
夏季四月，汉文帝亲自到灞水、渭水相会的地方拜神，以郊祭来参见渭阳庙的五帝。五帝庙的南面是渭水，在北面穿凿沟渠，从而引渭水灌入蒲池，点燃烽火进行祭祀，就好像有火光闪闪一直连到天上。于是使新垣平显贵，被封为上大夫，赏赐累积起来达到了千金。而且派博士和儒生们采取六经中的一些内容撰写成《王制》，商议巡视四方和举行封禅大典的事宜。
汉文帝出游到达长门，好像看见五个人在道路的北边，就依着他们站立的地方的北边建造了五帝坛，用完备的五套牛、羊、猪进行祭祀。
第二年，新垣平派人拿着玉杯，在宫阙之下来进献。新垣平对汉文帝说：“宫阙之下有人拿着能显示气象的宝玉来了。”汉文帝随即派人去察看，果然有人来进献玉杯，玉杯上刻了“人主延寿”这四个字。新垣平又说“我预测太阳会再次回到中天”。过了一会儿，太阳退回去重新到了中天。于是开始把第十七年更改为元年，命令天下百姓举行盛大的庆会欢饮。
新垣平向汉文帝进言说：“周朝的宝鼎失落在泗水中，现在黄河的水泛滥，流到了泗水，我遥望东北方向看到汾阴地的上空有金色宝气，想来是周朝的宝鼎快要出现了吧？预兆出现了不去迎接它，它就不来了。”于是汉文帝派遣使者在汾阴南面修建了庙宇，依临黄河，想要通过祭祀使周朝的宝鼎出现。
有人上书告发新垣平所说云气和神灵等事都是欺骗。汉文帝下令把新垣平交给官府审理，结果诛杀了新垣平，灭了族。从此以后，汉文帝对于更改岁正、服饰颜色等涉及神明一类的事不再感兴趣了，而渭阳、长门的五帝庙坛的祭祀只让祠官去管理，按时举行祭祀仪式，汉文帝不亲自参加了。
第二年，匈奴多次侵入边境，汉朝就出动军队去守御。此后几年收成稍差一些。
过了几年，孝景帝即位。在位十六年间，祭祀官员们分别在各年按时像从前一样进行祭祀，没有什么新的举动，直到当今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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