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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往事:七战七捷(三)

19467月,华中大地热浪滚滚,江苏海安县的公路上,一辆摩托车以最大速度呼啸而过,激起一片尘土。驾车的是一名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清瘦的脸庞上,表情十分坚毅,眼中不时流露出焦急之色。

他就是刚刚率军取得两场大捷的华中野战军司令粟裕。

话说国军大将李默庵率十二万大军进犯苏中解放区,没想到连输两阵,折损一万六千人马,消息传来,南京震动,参谋总长陈诚奉老蒋之命,飞赴南通,召集诸将议事,决定分两路进攻海安,这次他们吸取了教训,要求各部采取“锥形阵势”行军,齐头并进、互相照应,以免被我军各个击破。

敌军来势汹汹,粟裕对着巨大的军用地图,镇定自若地向指战员们解释道:敌众我寡,如果坚守海安,代价太大。我建议撤出海安,在运动中寻觅战机。主力一师和六师开往三仓河休整待命,七纵在外围运动防御。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骚动,众人窃窃私语,角落里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打赢两仗了,为什么要跑?早知道要退,前面两仗不是白打了?

海安是苏中的交通枢纽,战略要地,海安有失,则东至黄海、南到长江的区域恐难以支撑,大家都有些舍不得,粟裕也决断不下,只得苦笑道:海安是否放弃,责任重大,我得征求华中分局其他同志的意见。

于是,他只带一名警卫员,骑着小摩托风驰电掣地赶往淮安。车到建湖县,眼前白茫茫一片水塘,芦苇在风中摇曳,摩托车陷在淤泥里,哪里能移动分毫,只得下车步行,好在距离终点还有五十多里的时候,他们途径兵工厂,借到一辆自行车。

警卫员推出车子,腼腆地说:首长,您骑车,我在后面跑步跟着。

粟裕笑道:你没看到车子有后座吗?我们分个工吧,互相带一段,怎么样?

警卫员垂下脑袋,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小声说:首长,我...我不太会骑车...

粟裕和警卫员又是骑车,又是坐船,长途跋涉一天一夜,终于望见淮安城熟悉的城垣。这里是华中根据地的首府,粟裕的夫人楚青和孩子们也住在城中,粟裕经过家门的时候,急匆匆地喝了一口水,便一阵风似的奔往华中分局。

张鼎丞、邓子恢、谭震林等人热烈讨论粟裕的作战方案,最后的结论是:先实施防御,节节阻击,尔后主动撤离,另觅战机。

他们将这一决定上报中央,主席的回信让他们吃下一颗定心丸:“在我军主力未获充分休息恢复疲劳以前,及敌未进至有利于我之地形条件以前,宁可丧失一些地方,不可举行勉强的无把握的作战。此次粟部歼敌二万,打得很好,今后作战亦不要过于性急,总以打胜仗为原则。”

守卫海安的是管文蔚的七纵,是地方部队临时组建的野战部队,许多战士不久前还是国民党士兵,战斗力一般,士气相当一般,装备非常一般。

730日,国军整编65师在飞机大炮的配合下,潮水般扑向我军阵地,双方激烈肉搏,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管文蔚沉着指挥战士们顶住敌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势,直到阵地被炮火炸得面目全非,彻底糜烂,才主动后撤至第二道防线。

粟裕风尘仆仆地返回前线,忽见一名参谋面色凝重,附耳道:首长,后方出事了!

原来,管文蔚的夫人张云身怀六甲,在东台后方医院附近的一户农家待产。一天,一伙村民模样的人吵吵嚷嚷地涌到医院门口,至少有几百人,执勤战士见来者不善,忙拉动枪栓,怒喝道:你们干什么?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鼓噪道:管文蔚动员我们那么多子弟上前线,死的死,伤的伤,国军来了还要烧我们的房子,抓我们的人,我们要找他算账!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起哄道:快把他的老婆孩子交出来!——显然,有人混在其中煽风点火。

医院保卫只有一个排,弹压不住汹涌的人群,只得护送伤员离开,一片混乱中竟来不及通知距离医院只有一里地的张云。那伙被挑逗起情绪的村民似乎有人从旁指导,准确无误地冲到张云寄住的农民家中,将她和牙牙学语的孩子掳走。

这伙人放出风声,若管文蔚不退兵,就将他的妻儿拖到海滩上杀害。

粟裕听到这个消息,勃然色变,沉声道:通知刘培善,驻东台的教导队立即出发,救出文蔚同志的家人。

这伙村民本是乌合之众,刚被教导队追上,便尖叫着一哄而散,张云趁机躲入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逃出生天。

海安保卫战进入到第四天,七纵且战且退,午后,暴雨不期而至,雨势之大,仿佛天河崩裂、倾倒人间,我军新筑的工事被疯狂的雨水冲塌,浑浊的泥水漫过战士们的膝盖,眼看无法继续坚守,粟裕下令弃城。

国军耀武扬威地开入海安,第一时间向李默庵报捷称“歼敌主力三万”(相当于实际伤亡数字的一百倍)。李默庵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喜得手舞足蹈,一度消失的自信如气球般膨胀,洋洋得意地对下属们说:第一步作战目标已实现,一切尽在掌握!

华中野战军的主力1师和6师正在海安东北的村子里休整,每天又是出操、又是唱歌,好不热闹,而国军对他们的存在居然一无所知——国军进了解放区,堪比盲人骑瞎马,沿途百姓都是我军的耳目,使得我军可以放心大胆地待在敌人眼皮底下。

粟裕未雨绸缪,已开始准备下一场战役,他专注地盯着地图,脑子里盘算着:李默庵认为我军大势已去,命令国民党军四处出击,抢占地盘,敌人分散行动,一定会露出破绽......

主席的电报来了,提了问题,也提了要求:主力休整及补充情况如何?一个月内在苏中歼敌两个旅有可能否?如果你们能够在八月份消灭敌人两个旅,稳定南线的战局,粟裕应率主力转赴淮南作战。

原来,进犯淮南根据地的国民党部队连克盱眙、天长等地,形势吃紧,陈毅率山东野战军主力南下,准备和国军大战。陈毅深感兵力不足,再次向中央建议,粟部迅速西调,支援淮南战事。

陈毅希望粟裕星夜驰援,不要有一丝丝犹豫,并且吐槽说:“张邓谭粟舍不得苏中,以主力在该地打仗,实际上淮南在全局比苏中更重要。”

主席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觉得苏中部队暂时不宜轻动,他向陈毅解释说:华中主力在苏中连续取得两场漂亮的胜仗,士气旺盛,如果这时候把他们调走,一来人心不服,二来苏中的敌人也会如影随形而来,万一西线战况不佳,怨言必多。不如让粟裕在苏中再打一仗,无论胜败,各方皆无话说。

主席内心还是有些踌躇,他想到粟裕在华中敌众我寡,不知有几成胜算,于是再发一电询问:现在有两个方案,一是立即转入防御,你率主力与陈毅会师;二是在苏中打一仗,然后西移,你的意见如何?

粟裕的回电简洁而有力:歼敌良机已到,战斗已开始,结束后汇报。

国军整编65105旅大摇大摆地从海安出发,轻松占领丁家所、李堡、角斜等地,如入无人之境。粟裕得到情报:李默庵命令65师移防泰州,李堡一线的防务由新7旅接替——李默庵为下属所误,真心认为我军元气大伤,再难掀起大风浪,毫无顾忌地调动军队,这不是妥妥的送人头嘛?

陶勇率1师主力昼夜兼程,悄无声息地掩杀到李堡镇。国民党军正在换防,一方手忙脚乱地拆除电台和通讯设施,另一方却并不着急架设电话线。士兵们三五成群,懒洋洋地坐在地上,或摆龙门阵,或抽烟赌牌,带队的新7旅副旅长田从云也悠然自得地抽着烟,心里盘算着晚上的娱乐项目。

营房外的工事修得相当敷衍,只有一道鹿砦、一条交通壕和几个地堡。

我军静静地伏在青纱帐中,待夜幕降临后,呐喊着分两路杀出。田从云大惊,狂叫道:把重机枪都摆出来,封锁前沿!我军突击队奋勇上前,手榴弹雨点般落下,在持续而猛烈的爆炸声中,敌人为数不多的几挺机枪被摧毁。

7旅是川军部队,装备奇差,士兵却有一股悍不畏死之气,居然组织了四次反冲锋,均被我军击退。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新7旅的防线终于崩溃,开始四散逃窜。

田从云被俘,陶勇客气地设宴招待他,酒过三巡,陶勇问道:你们的部队怎么乱糟糟的,难道就不担心我们突然袭击吗?

田从云大发牢骚道:上面说你们已经被打残了,被消灭了两三万,催着我们占地盘,扩大收复区,我们一过来,老百姓早就跑光了,遍地是民兵,也分不清哪个是兵,哪个是民,我们派出去的谍报人员一个个有去无回,真是成了聋子、瞎子,焉能不败?

7旅旅长黄伯光率领一个团姗姗来迟,半路听见李堡方向枪声震天,心知不妙,大叫道:快快快,跑步前进!他们大汗淋漓地经过一片青翠茂密的玉米地时,埋伏的6师一齐杀出,半小时后,黄伯光率残兵败将渡河南逃,再次钻进伏击圈,最后只有三百余人狼狈逃脱。

李堡大捷让山东的陈老总大为欣慰,也改变了他的想法,他在贺电里表示:(你部)宜就地继续开展局面,不必忙于西调。

苏中连胜四战,也让主席大为鼓舞,勉励道:“望利用苏中各种有利条件,继续在那里作战。如你们能在今后一个月内再打二三个胜仗,继续歼敌二三个旅,则对整个局势助益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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