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甲午战争

1894年，中国在甲午战争中惨败，翌年被迫签订《马关条约》。人们对甲午惨败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有一定的认识，但对甲午战争发生的起因及具体过程未必十分了解，甚至还可能存在不同程度的误会。在此作一简要梳理，有三点可以说说。

（一）甲午战争的根源虽然是日本对朝鲜以及中国蓄谋已久的侵略野心，但在具体起因上却是因为满清对朝鲜的骄矜凌蔑与颟顸自大。甲午战争起于清廷入朝勘乱。在十年前（1884年）朝鲜的甲申政变后，中日曾缔约，规定中日双方均不得在朝鲜驻兵，以后朝鲜如有内乱，需要出兵勘定时，无论中日二国哪一方面首先出兵，均需照会通知对方。其后，袁世凯任中国驻韩商务总办，凭借天朝上国的身份，作威作福，“任意侮辱韩廷君臣”“视朝鲜如奴”“视日本如蚁”，其高压手段不仅没有促进中韩关系改善，反而加速了朝鲜人对中国的离心趋势。十年后的1894年（甲午年）2月，朝鲜内乱，发生东学党起义，为正面临议会不信任案弹劾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转移国内矛盾提供了“救命稻草”，开始全力谋划部署全面入侵朝鲜。在此情况下，袁世凯误信日本人哄骗，以为日本决不会出兵，一再敦促中国出兵代朝鲜平乱。清廷决策中枢一方面是相信了袁世凯关于日本决不会出兵的判断，另一方面是认为即使日本出兵也不堪一击，草率作出派兵入朝的决策，为日本出兵提供了求之不得的借口，终致引发了天崩地裂的中日甲午战争。

（二）甲午战争以北洋舰队的全军覆没最为惨烈，但甲午战争并不是只有海战，造成满清中枢惊慌失措、一意求和的甚至都不是海战，而是陆战的全线崩溃。清廷作出派兵入朝的决策后，于6月6日后数日由叶志超、聂士成率淮军2000人分两批在朝鲜牙山登陆；6月9日，日本派先遣队400多人，以保护使馆和侨民为借口进入朝鲜首都汉城。不料朝鲜政府和东学党起义军很快于6月10日达成了全州和议，清军未经战斗起义就已平息。朝鲜政府要求中日两国撤兵，遭到日本抵制，日本陆续增兵朝鲜，中国随之也不断增兵朝鲜，期间中日朝三方展开谈判，最终谈判破裂。中国错过了以谈判求和平的最后一线生机，终致战争爆发。

丰岛海战：7月23日凌晨，日军突袭汉城王宫，挟持朝鲜国王李熙，扶植国王生父兴宣大院君李昰应上台摄政，建立亲日政府。朝鲜亲日政府宣布断绝与清朝的关系，并“委托”日军驱逐驻朝清军。7月25日，日本在朝鲜丰岛海面袭击增援朝鲜的清朝军舰“济远”“广乙”号，击沉了清军借来运兵的英国商轮“高升”号，拉开了甲午中日战争的序幕。8月1日，中日双方正式宣战。

平壤之战：丰岛海战发生后，叶志超、聂士成等部被迫绕道汉城，北撤到朝鲜北部重镇平壤，与入朝的毅军、盛军以及奉字练军、盛字练军汇合。驻守平壤的清军达到三十五营，计15000余人，以叶志超为各军总统。进攻平壤的日军计16000余人，兵力比清军稍占优势。9月15日晨，日军发动总攻，当日夜8时，清军便全线溃退，以大败告终，日军得以直逼鸭绿江边，占领了朝鲜全境。平壤之战是中日正式宣战后的首次战役，也是中日两国陆军第一次大兵团作战，直接动摇了中国的军心，对整个战局的影响极为深远。

黄海海战：黄海海战发生于9月17日，即平壤陷落的第三天，是甲午战争中继丰岛海战后的第二次海战，也是中日双方海军的一次主力决战。海战自12点50分打响，至下午5点30分结束，历时约5个小时。海战的结果：北洋舰队损失“致远”“经远”“超勇”“扬威”“广甲”5艘军舰，死伤官兵1000余人（一说800余人）。日本舰队“松岛”“吉野”“比睿”“赤城”“西京丸”5艔军舰遭受重创，死伤官兵600余人（一说200余人）。北洋水师邓世昌、林永升、黄建勋、林履中等将领在海战中殉国。日本赤城号舰长坂元八郎太在海战中毙命。关于黄海海战的细节及其失败原因，史学界历来多有讨论，有些意见甚至针锋相对。但一个基本共识是：此役北洋水师虽然损失较大，但并未完败；日军虽然获胜，但并非完胜。

鸭绿江江防之战：鸭绿江江防之战开始于10月24日。部署在鸭绿江北岸的清军共约28000人，以宋庆为诸军总统。日军进攻部队共30000人。宋庆虽负节制诸军之名，各路清军实则不服调度，而且平壤新败，士气不振，将领多无抗敌决心。日本则士气高昂，野心勃勃，扬言要直捣北京，让清朝皇帝“面缚乞降”。日军先于安平河口泅水过江成功。当夜，日军在虎山附近的鸭绿江中流架起浮桥，清军未觉察。10月25日晨6时，日军越过浮桥，向虎山清军阵地发起进攻，占领虎山。其他清军各部闻虎山失陷，不战而逃，鸭绿江防线遂全线崩溃。

金旅之战：金旅之战也开始于10月24日，是甲午战争期间中日双方的关键一战。日本进攻鸭绿江清军防线的同一天，日军25000余人在日舰掩护下，在花园口登陆。11月6日，日军进占金州（今辽宁大连市金州区）。7日，日军分三路向大连湾进攻，守军闻风溃逃，日军不战而得大连湾。日军在大连湾休整十天后，开始向旅顺进逼。旅顺地区清军有七统领，道员龚照玙为前敌营务处总办，有“隐帅”之称，共辖33个营，约13000人。19日，龚照玙置诸军于不顾，乘鱼雷艇逃往烟台。21日，日军向旅顺口发起总攻，次日，旅顺陷于日军手中。旅顺口失陷后，日本海军在渤海湾获得重要基地，北洋门户由此洞开，北洋舰队深藏威海卫港内，战局急转直下。

威海卫之战：威海卫之战已到公历的第二年。1895年1月20日，日军25000余人，在日舰掩护下开始在山东荣成龙须岛登陆，同时对登州实行炮击。23日，日军在荣成全部登陆完毕。30日，日军集中兵力进攻威海卫南帮炮台，守军顽强抵抗，南帮炮台终被日军攻占。2月3日，日军占领威海卫城。威海陆地悉数被日本占据，丁汝昌坐镇指挥的刘公岛成为孤岛。5日凌晨，旗舰定远舰中鱼雷搁浅，仍做“水炮台”使用。10日，定远弹药告罄，管带刘步蟾自杀。11日，丁汝昌拒降自杀。17日，日军在刘公岛登陆，威海卫海军基地陷落，北洋舰队全军覆没。

辽东之战：广义的辽东之战包括鸭绿江江防之战和金旅之战，狭义的辽东之战指日军突破鸭绿江防线后，满清调两江总督刘坤一为钦差大臣所指挥的战斗。1895年1月17日，在日军开始登陆山东的前三天，清军先后四次发动收复海城（今属辽宁鞍山市）之战，由于指挥不力，皆被日军击退。2月28日，在威海卫海军基地陷落的十天后，辽东日军趁胜追击，从海城分路进攻，3月4日攻占牛庄，7日不战而取营口，9日攻陷田庄台。仅十天时间，清朝百余营六万多大军便从辽河东岸全线溃退。辽东之战旷日持久，一直到3月底才全面休战。

在甲午战争的整个过程中，清廷始终分为主战与主和两派。特别是在当年10月底11月初，战火烧入中国，清政府十分恐慌其“龙兴之地”遭到兵燹之灾，随着陆战不断失利，主和派才逐渐占到上风。历经多方借力游说，到1985年2月日本才松口答应和谈。最终到3月底，日本得到了其在战场上可能得到的一切后，才正式休战。4月17日，李鸿章代表清政府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

（三）甲午战争惨败的责任人一般都指向慈禧、李鸿章等人，实际光绪、翁同龢、张謇、袁世凯等人才应负更大的责任。甲午战争之肇始于袁世凯最初对日本态度的严重误判，一如前文所述。那么，晚清政权由慈禧一手把持，甲午战争又与光绪、翁同龢等人有什么关系呢？慈禧在晩清大权独揽不假，但自1889年光绪大婚后，慈禧专政改为训政，光绪已享有不小的权力。其时，翁同龢以帝师之尊，任军机大臣兼毓庆宫行走，享有“独对”之便，几乎是处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光绪在朝鲜问题上持强硬态度，是基于长期“困于孝钦（指慈禧）尊严之下，久思出人头地。迨至甲午与日本构怨，意欲耀武国外，凭陵母后”（刘深木语）的心理背景。但光绪毕竟长于深宫，不谙军国大事，是翁同龢迎合上意，投其所好，极力主战，才最终使事态失去了转寰的余地。日本出兵朝鲜后，袁世凯已知自己判断失误，事不可为，想要补救，却已无力回天。“甲午之战，由翁同龢一人主之”（胡思敬语）。而翁同龢主战，是由迎合上意、深纳张謇之言、与李鸿章的仇隙三方面因素造成的。张謇是甲午年的状元、翁同龢的门生，其时任翰林院修撰，曾在十余年前（1882年）随吴长庆东渡朝鲜平定乱事，对其时日军的不堪一击印象深刻，所以竭力赞同对日本强硬，殊不知日本经过十余年的励精图治，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张謇当时已经42岁，并且有十余年的幕僚职业经历，并非懵懂少年，不可能对中日两国国事的实际情状一无所知，他之所以全力支持翁同龢，很难说不是出于一种不管是非的报恩心理，因为张謇的状元头衔是翁同龢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争取到的。翁同龢极力主战，也是一心要把主和的李鸿章放在火上烤，胜是自己的功劳，败则是掌管军事的李鸿章的失责。更加严重的是清军在陆战中的严重失利，一多半的原因是由于翁同龢“以私憾而害公义”造成的。凡李鸿章主张的，他全部反对；凡李鸿章反对的，他一律赞同。特别是在重要将领的任命上，凡属有能力的李鸿章嫡系，一概不容讨论地予以摒弃，造成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各部之间互不买账，数万大军成了乌合之众。当时人们就认为，刘铭传如被重用，或不至于有平壤之战的惨败；张学醇如被任命为宋庆的帮办，鸭绿江江防之战或可改观。但因为翁同龢作梗，这些肱股之才都未能走上战场。不仅如此，甚至包括北洋水师多年无更新、缺补养，战斗力受限，很大程度上也是时任户部尚书、掌管大清“钱袋子”的翁同龢多年刁难造成的。翁同龢可谓甲午国耻的千古罪人，可叹的是甲午惨败的锅，如翁同龢所愿，最终还是由李鸿章全部背了。

时人王伯恭云：“甲午之事，始于项城（指袁世凯），成于通州（指张謇），而主之者常熟（指翁同龢）也，此自通国皆知，无可为讳。”然而当时“通国皆知，无可为讳”的事实，到了百余年后的今天，却变得像雾里看花，是非不分，功过难明了。张謇以其之后的实业救国而名垂千古倒也罢了，翁同龢居然能够始终以爱国、维新的形象屹立不倒，就只能让人一声长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