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完璧归赵”的“伐交”与攻心

舍本逐末 不见大势
　　在秦赵势此消彼长之际，燕国乘齐国内乱，由大将乐毅领兵，会同其他诸侯国，一同攻打齐国，由此导致齐国一蹶不振。齐国的衰落，无疑消除了秦国的正面压力。齐、秦虽不接壤，但齐国凭借其经济实力，可以通过合纵的方式间接打压秦国。在此之后，秦的主要战略目标就是南面的楚国和东面的赵国。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秦国的首选目标定在了楚国。如此一来，秦国首要的任务，就是通过外交手段稳住北方的赵国。由此，引出了两个后世广为流传的典故：“完璧归赵”与“渑池之会”。
　　这两个故事的主角都是赵国的蔺相如。故事这里无须赘述，我们只分析结果。通常我们听到的是“蔺相如面对强秦，维护了赵国的尊严（面子）”，但结论恐怕并不这么简单。春秋战国时代，诸侯国之间的关系状态与欧洲诸国之间几乎没什么区别，国与国之间的地缘利益、政治利益错综复杂。在清末之前，历代王朝几乎再未遇到过如此复杂的外交局面，而在“完璧归赵”和“渑池之会”两个典故中，秦赵之间外交斗争的焦点似乎只是一块玩物和一个“面子”，这看上去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当时，秦赵之间最大的政治，就是前面所说的那个问题：随着齐国的衰落，对秦而言，山东六国中的四个已不足为虑，唯独剩下南楚北赵两个地缘威胁，而秦的战略是先攻击相对更弱的楚国，因此当时秦国势必要先稳住赵国。无论是渑池会盟，还是之前提出以城池换取和氏璧，都离不开这个大背景。
　　我们不妨大胆假设一下，后来的渑池会盟或许还有威慑意思，但以十五城换和氏璧，秦国很可能真的准备这么做，抑或是一次战略试探，而不仅仅是冲着什么美玉去的。秦的文化氛围与东方六国存在不小差异，这其中也包括“玉文化”，对于极强调实用主义的秦人而言，玉在他们生活中所居的地位远没有在山东六国那么高，这一点从秦兵马俑遗迹出土的文物中就不难看出来（对比后世，玉器所占的比例并不大）；而就秦王稷一生的表现来看，他绝非昏聩之君，很难做出“为一己之好白送十五城”，而从当时国际环境看，秦急于稳住赵国。照此推断，或许秦真的是想割十五城给赵，以交好赵国，而无缘无故赠送国土，对朝野显然难以交代，但若以城池换珍宝，那就说得过去了。以一块只能摆着看的玉璧换实实在在的国土，从任何角度看，赵国都稳赚不亏。据史书记载，秦国君臣按照蔺相如的要求，以九宾之礼（最高规格的外交礼仪）迎接和氏璧，这也说明当时秦国是真心实意要换的。
　　而“才具过人”的蔺相如，眼中却仅仅看到了赵王的面子及并不实用的玉璧，对于这背后的战略格局并无清醒认识，他全部的精力要么用在纠结外交礼节上，要么就是为了保住玉璧。相反，蔺相如偷偷把和氏璧送回赵国，放了秦国君臣的“鸽子”，这种理亏的做法于国而言是言而无信的，秦国真想与赵国开战的话，赵国“失信”正好是个绝佳的借口。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蔺相如在秦国朝堂上居然说出了“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这样的话。赵武灵王时代，秦国一度被赵国的阴影所笼罩，尽管随着赵国内乱，秦赵之间态势发生逆转，但秦终归对赵有所忌惮。偏偏这时，蔺相如当着秦国君臣的面来了一句“赵王恐”，一个“恐”字，将赵国上层色厉内荏的心态暴露无遗，仅仅是一块玉，就能让赵王恐惧，担心开罪秦国。这之后，秦国就和氏璧一事便不再与赵国纠缠了，如果它对秦王稷真重要到可以用十五城来换，这么痛快就放弃了显然不可能。只能说，秦人另有所图，而且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在“完璧归赵”后的第二年，即赵惠文王十七年（公元前282年），秦借口赵不跟它联合攻齐，派兵攻下赵的两座城池。赵惠文王十八年（公元前281年），秦军再次侵赵，攻下石城（现今河南省林县西南）。赵惠文王十九年（公元前280年），秦将白起率军攻赵，取光狼城（现今山西省高平县西），斩杀赵国三万人。三年三战，三战三胜，而每一战就规模而言，都不算大。秦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通过军事上的敲打，让赵认清形势，不要在自己背后轻举妄动。既然你蔺相如都说“赵王恐”了，那我就要彻彻底底让你“恐”起来。
　　在感觉火候差不多时，公元前279年，秦王稷向赵王何发出邀请：两国在渑池会盟。渑池会盟的典故更是耳熟能详不再赘述，简言之，蔺相如在外交礼节上再次保住了赵王的面子，然而在秦赵大政方面，却未见他提及一字。从后面的历史看，秦的战略目的完全达到了。秦军南下攻楚期间，对其威胁最大的赵国竟无动于衷，白起率秦军攻占楚国的战略屏障鄢城（今湖北宜城市东南），楚国由此遭受重创，秦国除了获得了土地外，也大大改善了东南部的地缘安全状况，这就为后来秦赵长平之战埋下伏笔。
　　这两个看似经典的“外交案例”，事实上除了成就了蔺相如的虚名外，对赵国则是有损无益。而反过来看秦国，国家的战略目标全部实现，在“伐交”战场上算得上全胜，至于在口舌上被蔺相如占去的所谓便宜，与之相比简直不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