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完一部电影,几乎彻夜难眠,今天想把这部电影推荐给大家。
电影的名字叫做《迦百农》,获得了本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提名,在各大电影节都颇受赞誉。
电影讲述的故事,如果用一句话来说,是一位12岁的黎巴嫩小男孩因为故意伤人被关进监狱,而他却要起诉他的父母,因为他们生下了自己。
从这个戏剧化的庭审作为开端,电影用纪录片般的镜头为我们讲述了这个故事。
(提示!以下内容有剧透!不想被剧透的朋友可以跳过这一大段)
小男孩扎因一家生活在黎巴嫩的贫民窟,他的父母像是兔子繁殖一般生了很多孩子,但却没有好好抚养过其中任何一个。
扎因和他的兄弟姐妹都没有身份证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准确的年纪,他说他这辈子只记得暴力、侮辱和殴打,听到的最温柔的话就是,“滚,婊子养的儿子”。
影片开头,扎因就带着弟弟妹妹们去街头卖果汁为家里赚钱,他的父母曾经讨论过要不要送他去上学,但不是为了让他学习知识,只是因为学校会给孩子发放食物和衣服,可以补贴家用。
当然后来这一可能性还是被父亲粗暴地否决了,他宁愿儿子去搬运煤气罐赚钱,也不给他受教育的机会。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扎因说起话来就像一个小流氓,但看下去就会发现,扎因实际上非常的敏感温柔、有责任感。(这部片子请的都是有类似生活经验的非职业演员,扮演扎因的演员是一名叙利亚难民儿童。)
他早早就觉察到父母想把11岁的妹妹嫁给(不如说“卖给”更准确)房东的儿子,那个看起来至少有30岁的男人。
每次房东的儿子试图通过扎因向他妹妹示好,给一点小恩小惠时,扎因都会偷偷把东西扔进垃圾桶里,并且告诉妹妹,不要因为这点垃圾对那个男人产生好感,他不会好好对待你的。(后来发生的悲剧也印证了这句话。)
△想娶11岁的妹妹的男人长这样
妹妹的月经初潮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却被细心的哥哥扎因发现了。他给妹妹把带血的内裤洗干净,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让妹妹当卫生巾用。
扎因紧张地嘱咐妹妹,千万不要被爸爸妈妈发现你来月经了,否则他们一定会立刻把你嫁掉。妹妹知道,在这个家里,她唯一能够信任依靠的,也只有哥哥了。
尽管他也只有12岁,也还是一个孩子。
可是妹妹的月经初潮还是被父母发现了。
很快,房东带着30多岁的憨儿子和两只鸡来拜访,谈“买媳妇”的事情,扎因眼看救不了妹妹,便想办法带着妹妹离开这个家。
他一大早叫醒妹妹,让她准备好一会跟自己走,然后拿着攒下的零用钱找了一辆大巴询问价格,回到家里,却发现爸妈已经准备把妹妹送去房东家了。
扎因激烈反抗,拼命维护妹妹阻止父母,遭到了他们的暴力制止,一个12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打得过两个成年人?看到扎因挥舞着自己细瘦的胳膊想保护妹妹,却被父母无情地推到一边这一幕,真的很心疼他,和那些降生在这个家庭里的孩子。
妹妹最终还是被父亲强行送走了。
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卖掉却无力阻止,伤心的扎因决定一个人离开家。他想找一份工作,却没有人愿意雇佣这个又瘦弱又矮小的未成年。
就在这时,他认识了一位黑人单身母亲拉希尔。
拉希尔原本有合法的工作签证,但她爱上了一名门卫,并和他有了一个不满一岁的儿子尤纳斯,她害怕警察将她和儿子分离,于是偷偷离开了原来的雇主,成为了一名非法劳工,在餐厅打着黑工。
尤纳斯的父亲为了保住工作,拒绝承认尤纳斯,甚至连他的照片也不愿意看一眼,拉希尔只能自己一个人抚养孩子。
拉希尔很善良,她把无家可归的扎因带回家中,给他洗澡和食物。白天上班的时候,扎因就留在家里照顾尤纳斯,一开始拉希尔还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后来发现,扎因就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对待尤纳斯。
这一段的镜头非常温馨,是影片中唯一一处让人安心的片段。有一个细节是,拉希尔非常爱自己的儿子,她时不时会亲吻尤纳斯,而每当她这么做时,扎因都会在一旁看着他们。
这里也是扎因从影片开始第一次露出笑容:拉希尔从餐厅偷偷带回客人吃了一半的蛋糕回家给尤纳斯庆祝生日,三个人围着蛋糕吹蜡烛时,扎因笑了。
可惜这样的生活并维持久。拉希尔因为非法身份被捕了,家里只剩下毫不知情的扎因和刚满一岁的尤纳斯。
为了带着尤纳斯生活下去,12岁的扎因想了很多办法:假装叙利亚难民去领取救济食物,走遍大街小巷贩卖禁药……
生活很艰难,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还带着一个更小的孩子的12岁黎巴嫩小男孩来说更是如此。
某天回家的时候,扎因房东把他们的东西都仍在了外面,还换了一把锁,而扎因这段时间挣来的钱都藏在房间里。
这下他和尤纳斯彻底无家可归了。
走投无路的扎因想起一个叫做阿普洛斯的人一直很想买下尤纳斯,他承诺会给尤纳斯找个好人家,还可以伪造证件送扎因去瑞典生活。
迫不得已,扎因去向阿普洛斯求助。阿普洛斯给了扎因400美元,留下了尤纳斯,让他回家去取自己的身份证件,就可以送他去瑞典。
久未归家的扎因因此回到家里,这才发现父母根本没有为自己的出生办任何证件,在争执中,他意外得知嫁给房东儿子的妹妹已经离世,悲愤交加的扎因拿起一把刀冲向了房东儿子的商铺……
扎因被关进监狱,母亲来探监时告诉她自己又怀孕了,她说,“上帝夺走你一样东西,会给你另一样东西作为回报”,得知父母又要生下一个孩子,愤怒的扎因将母亲送的糖果扔进垃圾桶,告诉她以后别再来探监了。
经过了这么多事,扎因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无力照顾弟弟妹妹,更是清楚父母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和意愿,他唯一能够保护他们的方式,就是阻止更多的孩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因此,他将父母告上法庭,他说,我希望告诉所有的大人,那些没法抚养好下一代的人,就不要再生了。
在法庭上,得知无法阻止母亲生下这个孩子,身为囚犯的扎因绝望地告诉父母,“你怀的孩子将来会和我一样。”
(剧透部分结束)
故事讲完了,现在来谈一点我的看法吧。
看完电影在深夜家里哭成狗,不仅因为扎因这个令人心疼的孩子(他现在是我的男神),更因为有那么多的悲剧,本可以避免。
剧情结尾,扎因的父母在提到离世的女儿时所表现出的悲痛,很多人觉得那是鳄鱼的眼泪,毕竟——你们早干嘛去了,可以说就是这对夫妻亲手把女儿推上了死亡之路。
但我却相信,他们的悲痛是真实的情绪——因为它是一种本能——就像他们选择生下那么多孩子的理由一样,出于本能。
可是作为一个成年人,拥有本能的情绪反应是不够的,阿猫阿狗失去孩子都会悲伤,人之所以为人,就需要在本能的情绪之余获得一点反思,至少,做出一点改变。
扎因的“意外”入狱,女儿的“意外”死亡,对这对夫妇来说,好像只是一种偶然,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教养方式使这些悲剧成为了必然。连扎因都看得清楚,“你怀的孩子将来会和我一样”,他们还在执迷不悟。
那位母亲还说得出“上帝夺走你一样东西,会给你另一样东西作为回报”这样的话。
我真的很想冲进屏幕对她大喊,拜托哪里有什么上帝,是你夺走了你孩子的生命,也是你决定要再一次不负责任地带另一个生命来这个世界。不要把什么都推给上帝了。
放下无神论者的傲慢,即使真如她所说,孩子是上帝赠与的,那么扎因和他的那些弟弟妹妹也是上帝赠与的啊,为什么不能他们不值得被好好对待呢?
把这些珍贵的礼物都当做工具,没有让他们一天感受到温暖幸福安全,不给他们受教育的机会,只想着怎么样让他们为家里挣钱,然后在怀孕的时候又散发出母性想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抱歉,如果这不是伪善的话,那它真的就只是一种动物的本能而已。
出于本能的生育,就是不负责任的生育。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我相信他们的悲痛是真实的,也依然会和扎因站在一起控诉他们的原因。
再来说说电影中的另外一位母亲拉希尔。拉希尔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爱护自己的儿子尤纳斯,即使有人提出只要把儿子卖给他,就能搞定她的合法身份,拉希尔也不为所动,再困难也带着儿子。
然而,拉希尔就是一名合格的母亲了吗?
很遗憾,我认为不是。
拉希尔的儿子从一出生就是隐形的,他要被藏起来,他没有合法的身份,用那个奸商阿普洛斯的话来说,“你的孩子在这个国家过着逃犯的生活,他过得像一只老鼠,他看不到太阳,也不能上学,你儿子还没出生就死了。”
拉希尔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母亲,她也一直在努力这么做。但生下尤纳斯的时机和理由都是错的,人们不能为了爱情就创造出一个生命来,“爱情的结晶”只是那些父母的自我美化。
人们创造一个生命的前提一定是:ta爱这个生命,并且有足够的能力抚养这个生命。
影片的结尾,扎因的妈妈说了一段话。
她对那个一直质问她的律师(由本片的导演拉巴基出演)说,“我这一生都是奴隶,你还敢批评我,你有什么权利批评我,你有过我这种处境吗?我经历的你经历过吗?你永远不会,因为你活不下去,你练做噩梦都活不下去,换成你是我,早就上吊自杀了。”
这一段像是影片结束前的“恶人”的辩解,尽管从头至尾都对这对夫妻抱有厌恶,我仍然觉得,倾听他们的辩解(真相也好,谎言也罢)、尝试着去了解他们,找出这些“不负责任的父母”的背后社会结构的因素,是重要的。
换句话说,我并不认为,扎因的父母是因为天生卑劣所以无法负责任的父母,那些疑问和愤怒:为什么他们能够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此冷血,为什么那些贫困的人往往想生更多的孩子——即使那会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糟糕,这些答案与其说与个人的品行有关,不如说,这是一个体制的问题。
但本篇文章想强调的是,在我们努力去了解、撼动那个社会结构的同时,改变人们关于生育的观念,也是重要的。
如果我们没有办法做负责任的父母,那么至少,我们可以选择不做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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