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暗恋

（又题：三十多年前的暗恋）

陈少林

三十多年前，也就是我完全称得上帅小伙的那几年，有幸也无幸地总成为同村一些年龄相仿或略小的姑娘瞩目的对象。

这还真不是吹牛，举个例子，有个姑娘，她家爸妈要把她许配给我的一个同伴小伙，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地说：要嫁就嫁某某一样的人！这个某某就是我哟。我听说后，虽是颇为得意，但并没有准备去提亲，因为我早已暗暗钟情于另一个比我大上两岁的姑娘了。

三十多年后，也就是今年过年时，我回乡碰到了一个大妈。我们两个脸上的皱纹都已堆得不少的中年人，站在村街上旁若无人地颇聊了会儿，主要是共同回顾了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关于五分钱的故事。这个大妈就是当年我暗暗钟情的那个大我两岁的姑娘哦。

三十多年前的那天晚上，我去看一部电影。电影就要开场了。灯光通明的电影院门前，已经显得有些萧条，只有几个少男少女，或徘徊不定，或立足翘望，都露出焦急与无奈的神情。我把手伸进售票窗。里面是一句生硬的话：“少五分钱！”我像触了电似的缩回手。如果，我身上有钱，添上五分就是了，可是……。

在售票窗口显得急急忙忙的人们，以及影院里隐约传出的悦耳的音乐声，把我的胃口吊得老高。我开始不耐烦了，也显得有些可怜。忽然一个熟人的身影映入眼帘，她，一个姑娘，蹦蹦跳跳地走来。

我兴奋地迎上去，急急地问：

“姐姐，有五分钱吗？”

她没有停步，只摆摆手，然后又指指后边。后边也是个姑娘，不紧不慢地走来。这个长得身材苗条又丰满，脸蛋黝黑而圆润的姑娘正远远地看着我。我惊呆了。她是我极熟悉的一个姑娘，是我心目中老长时间没能解开的一块疙瘩──我曾经爱她；而且现在仍未完全消融掉那一份真情。

她翩翩地走近，我不由自主地靠上去。我敢断定她从远处就认出了我，她眼睛中那一份温柔只有我才理会得真切。我们四目相对。她出落得使我内心深处即刻迸发出一种喜悦，不是因她穿着如何入时，而是因她洋溢着一种内在的与土地与水塘与庄稼紧密相连的东西──朴素，以及村姑的那一种无法替代的赤诚与骄傲。她注视着我，只一瞬间，几乎把我扫倒。我积蓄了一股力量，向她开口：

“你有……五分钱吗？我少了五分钱。”

我还聒噪着，说忘记多带钱，又来不及回家拿，等等。这种解释的话，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多余的，而对于我来说却似乎是很必要的。我看见她微笑的脸，眼睛放着光，应着我的声音站到我的面前。我忽然感到心里慌得厉害。

她拿出几张纸币，问：“就只少五分？”我重重地点头而轻轻地接过来。

不知怎地，也许她是急着要进电影院，我则是因为对这个邂逅的猝不及防和毫无心理准备，我们竟始终连寒暄的话都没再说一句就匆匆分开了。这太不正常了，因为我们是熟人，曾经很熟、很熟！

走进电影院，在朦胧的光中找到自己的座位，却无法接受电影所展示的一切。我为五分钱严重地感到不安。

我记得我是在十六岁那年忽然发现自己爱上了她。她比我大两岁，常常爱护我，在村里干活时教我干这干那，安慰我没有能够升学而受伤的心。可是我突然爱上了她，而她却不知道我隐密的爱情。

这一切自然成了泡影，她一直以姐姐待我，我也从未敢流露我成人式的爱。后来我们不常见面，我到外地找事做去了。但曾经发生的那一种温情时常灼痛了我空虚和浮躁的心。不久，我在外地听到她的种种不幸：大弟意外丧生，父亲卧床不起，而她受母命逼迫不得不许配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在我的想象中她的面容是憔悴的，只有眼睛在闪烁着些许希望之光。

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有见面了，想不到在今晚的这个地方这个时候，由于五分钱，我和她重逢了。这是必然，还是偶然？我说不清。虽然，我听到她许配婆家的消息时，曾恨恨不已，但在内心我何尝不祝愿她美满幸福呢？而且，我一直以为她消沉下去了，想不到她比以前更漂亮更朴实更有精神气，无论如何，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和欣慰。

两个小时当中，电影院银幕上的电影热火朝天，我却视若无睹。我只在心里的银幕上一幕一幕演着自己的故事。我在怀念我的初恋，我在珍藏我的爱情。我感谢今晚这五分钱。为了这五分钱，我将再一次叩响心灵中那一扇熟悉而陌生的门扉。但，为了她，为了我，为了那段岁月，我永远不会向她坦露我心中的爱情。

即使三十多年后，当我们在村街上邂逅，旁若无人地共同回顾那个五分钱的故事时，我都没有向她丝毫提及我的那份曾经的暗恋。

 

（作者声明：本故事纯系虚构，请勿对号入座；若遇原型，实属巧合。）

        陈少林，安徽望江人，现居浙江杭州拱墅区。业余写作散文、随笔等，作品见于《散文》《清明》《草原》《西湖》《椰城》《东渡》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