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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记一07良将吴起的悲剧人生

吴起者,卫人,仕于鲁。齐人伐鲁,鲁人欲以为将,起取齐女为妻,鲁人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大破齐师。或谮(zèn)之鲁侯曰:起始事曾参,母死不奔丧,曾参绝之。今又杀妻以求为君将。起,残忍薄行人也。且以鲁国区区而有胜敌之名,则诸侯图鲁矣。起恐得罪。闻魏文侯贤,乃往归之。文侯问诸李克,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ráng)(jū)弗能过也。”于是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jū)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jū),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还踵,遂死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吴起算是战国初期军事家、政治家、改革家,兵家代表人物。一生历仕鲁、魏、楚三国,通晓兵家、法家、儒家三家思想,在内政军事上都有极高的成就。著作有《吴子兵法》,传于世,与兵圣孙武并称“孙吴”。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常胜将军,据说一生没有败绩。

先说吴起的军事能力,他能够爱兵如子,亲自为士兵吸病疮,所以士兵们才愿意为他而战死疆场,而且这种部队的战斗力肯定会比一般军队强,这恐怕也是他不败的原因。当然作为官兵的家属,看到自己的丈夫、孩子在战场上拼命,自然伤心。

“谮”是谗言、诋毁的意思,在《论语.颜渊篇》中,孔子回答子张(颛孙师)关于“明”的时候说“浸润之谮,肤受之愬(sù),不行焉,可谓明也已;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远也已”,这种不知不觉的诋毁和切肤之痛的恐惧最容易使人慌乱、迷失。我们看一下有心人对吴起的诋毁,第一当时吴起追随曾子时,因为母亲去世不会去奔丧,而被曾子逐出师门,如今为了能够获得将权,而残忍杀妻,并且加上了一句,我们鲁国本来是个小国,如今却经常取胜,大家肯定会认为鲁国很有威胁而想办法消灭鲁国。从这段话我们可以理解到什么是“浸润之谮”,不知不觉地就把吴起的形象塑造成为一个“不忠不孝”的残忍之徒,接着又利用鲁君对诸侯列国恐惧的心理,说因为吴起的存在,那些诸侯国肯定不会放过鲁国,这真是典型的“肤受之愬”,给鲁君心理埋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lí),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商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武侯曰:善。

西河在现在安徽境内。

魏武侯带人乘船顺西河往下游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武侯回头跟吴起说“这里的山河是美呀,也是国家牢固的边疆防守,这真是魏国之宝”。吴起听到后说“在德不在险”——意思是一个国家的疆土安全,不在于险关要隘,而在于国君能够施行德政。接着他列举了三苗氏、夏桀、商纣空守着险要位置,却因失德而失去天下,并强调如果国君(指魏武侯)不能修德,那么“舟中之人皆敌国也”,就是现在船上的这些人都是你的敌人。

我们看三苗的地方,左边是洞庭湖,右边是彭蠡,即今天的鄱阳湖,从地图看就是湖南与江西之间的山区,这也是当年共产党革命的发源地,国民党时期去攻打尚且不容易,何况几千年前奴隶社会的军队,至于夏桀和商纣的居住地,已经很难考证了,不过夏桀大致在河南洛阳临近山西的地方,而商纣有可能在太原附近,应该都属于十分险要的位置,可是他们依然被大禹、商汤和周武王给灭掉了,所以国家安定,在德不在险。

在此,我想到了前些年有一个名词“蓝海战略”,就是让企业不断探索新的市场,不要在成熟的竞争激烈的市场中挣扎,这也是很多人经常说的“选对行业”,就像两千年之前大家推崇计算机互联网,近十几年大家看好房地产,就连媒体也整天鼓吹新市场新机会,可是这个对于企业有多大意义呢?如果没有忠诚的职工、携手奋斗的精神、为社会和客户真诚奉献的意识,就是给你一片蓝海又能怎么样?现在中国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企业成立,也有成千上万的企业倒闭,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寻求创业机会,哪里有蓝海?何处不是一片红海?我们看那些庞然大物轰然倒下,大部分不是因为竞争对手打击,而是因为内部人心离散,德不配位,所以对于现代企业,也要明白“在德不在险”的道理。

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

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当时魏文侯选相,思考一下。

吴起对于选田文十分不理解,说“领导军队,你不如我,治理国家你不如我,处理外交关系,你还不如我,为什么你还比我的官职高呢?”田文说,现在魏国的情况是“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那作为君侯选谁为相呢?

怎么理解田文的话?我们看《论语.学而篇》中,孔子说“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在国家新老更替的时候,也是国家与社会动荡的时候,就是田文说的“主少国疑”,其实企业也是如此,新的接班人上位,但是满堂朝臣都是上一任领导的亲信,他们很担心被替代或者打压,老百姓们不知道国家未来的方向,所以很多手中握有权利的人,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就要做一些准备,甚至产生激进的想法,就像孔子时代的阳虎作乱一样,所以这时候,需要有一个能够稳定住朝堂的老臣出来坐镇。

久之,魏相公叔尚魏公主而害吴起。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起为人刚劲自喜,子先言于君曰:吴起,贤人也,而君之国小,臣恐起之无留心也,君盍试延以女?起无留心,则必辞矣。子因与起归而使公主辱子,起见公主之贱子也,必辞,则子之计中矣。公叔从之,吴起果辞公主。魏武侯疑之而未信,起惧诛,遂奔楚。

这段话的时间节点有些出入,据《百度百科》中介绍:“魏相公叔” 即公叔痤,魏武侯九年(公元前387年),公叔痤在田文死后,担任魏国相国,并娶魏国公主为妻。

这里说,公叔痤爱慕魏公主,而且比较忌惮吴起,所以想把吴起排挤走,他的一个仆人给他出主意,假装到魏武侯面前美言魏武侯,并且让魏武侯把魏公主许配给吴起,接着让公叔痤联合魏公主一起演一场戏,表现出魏公主的刁蛮、任性,让吴起不愿意娶魏公主,最后吴起果然害怕被害而逃到楚国。

这四个字是公叔痤的仆人对吴起的评价,具体需要分开来研究,刚就是威猛勇敢,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而劲是有一往无前的冲动,自喜则是说吴起这个人做什么事都以自我为中心,不会委屈自己。当然,这四个字应该也是吴起最后被诛杀的根源,具体我们看他在楚国的表现。

楚悼王素闻其贤,至则任之为相。起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游说之言从横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却三晋,西伐秦,诸侯皆患楚之强,而楚之贵戚大臣多怨吴起者。

吴起一到楚国就被重用,主管楚国朝政,并且开始了“强兵之路”。

“明法审令”,“明”是严明、明确法令法规,杜绝徇私枉法,就是我们现在说的依法治国,“审令”就是对每一条法令都严格审查,谨慎对待,其实这是法令能够得以严明的基础,否则朝令夕改,所有的政令就都荒废了。

这里的“捐”不是捐官,而是“捐弃、舍弃”,就是拿出一些闲职,并废弃了那些已经很疏远的公族(就是已经与君主隔的很远的亲戚,但是他们还占着爵位,享受着国家的补贴和俸禄),吴起减省下来的钱粮用来养兵,所以文中说“要在强兵”,就是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强兵,打破那些在诸侯间盛行的合纵连横之说。

这期间,楚国向南平定了百越地区,向北与三晋(魏、赵、韩三国)相抗,向西出兵讨伐秦国,所以导致天下的诸侯都以楚国为患,而国内的贵族、大臣们因为利益收到了损害,所以都怨恨吴起。

威烈王二十一年(庚子,公元前三八一年)楚悼王薨,贵戚大臣作乱,攻吴起,起走之王尸而伏之。击起之徒因射刺起,并中王尸。既葬,肃王即位。使令尹尽诛为乱者,坐起夷宗者七十馀家。

楚悼王去世之后,楚国的贵族及大臣们对吴起的怨恨爆发,在葬礼上作乱,攻打吴起,吴起跑到楚悼王的尸体旁边躲避。攻击吴起的人开始用弓箭射击吴起,连楚悼王的尸体也中箭。

完成葬礼之后,楚肃王继位,安排令尹,把作乱的人全部诛杀,“坐起”应该是古代的连坐制度,其中王室宗亲七十多家被灭。

其实吴起的结局,完全是性格原因造成的悲剧,正如魏相公叔之仆说的“刚劲自喜”,过于强势、自我,缺乏中和、包容,导致与楚国权贵阶层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在支持他的楚悼王去世之后,他接着就被攻击。当然这也是作为君主帝王的楚悼王,刚刚去世,王公大臣们不但没有哀凄缅怀之心,反而为了权力而刀兵相向,这也不能不说是帝王的悲哀,所以孔子知道,病重时,子路安排门人行家臣之礼时候,说“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於臣之手也,无宁死於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於道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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