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本文原作者凌云上
1949年9月至10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和第二野战军，对湖南衡阳、宝庆（今邵阳）地区国民党军白崇禧部发动进攻作战。从9月13日开始，第四野战军和第二野战军分西、中、东三路发起战役。西路从常德出发占领芷江等城镇；东路向广东攻击进至粤北，对国民党军白崇禧集团形成大的钳形包围。中路以主力对湖南衡阳、宝庆地区国民党军展开正面攻击，迫使敌军主力撤向广西境内。10月16日，解放大庸、桑植等县城，战役结束。此次战役共歼灭国民党军4.7万余人，解放了湘西、湘南大部地区，为华南、西南的解放创造了有利条件。
正文
一九四九年十月初旬，在湖南衡阳至宝庆(即阳）之间展并的衡宝战役，是新桂系死亡的重要关键。这一战役，新桂系参战的部队，是第七军、第四十八军的主力。这两个军被消灭后，白崇禧逃桂的残部虽号称三十万，均闻风胆丧，一与解放军接触，即土崩瓦解。所以解放军入桂后，如秋风扫落叶般，在很短时间内健将白的部队全数消灭，新桂系随之完蛋。
一九四九年九月下旬，长沙已经和平解放，而白崇禧所部仍盘踞湘南湘西一带。此时解放军的右翼先头部队到达新化县以北地区，邵阳岌岌可危。国民党湖南省主席兼兵团司令黄杰，屡次报请白崇禧增援。九月二十八日晚白崇禧在衡阳长官部召集各高级将领开会，讨论如何应付当前局势，我当时是第七军副军长，也参加了这次会议。是晚八时开会，由参谋处长林一枝报告当面散情及情况判断。各人部有意见发表。白崇禧要我发表意见，我说：“根据新化以北的敌情来判断，连日以来敌人挺进非常迅速。毫无顾虑，在战例上来看，先头部队之后必有强大的部队继续推进，毫无疑问，这一部队必系敌人右翼包围的大部队，包围部队到达部阳后，衡阳正面敌人的主力部队必将展开主力进攻。我的意见，衡阳是一个三角顶点，突出在前方，指挥所在此极为不利，应速撤到东安，并以有力部队据守武冈，以固广西北方门户。”会上众说纷纭。颇有争论。最后由白崇禧总结。他说：“邵阳方面，由黄杰兵团集中优势兵力拒止敌人于邵阳以北地区。令宋希濂兵团由桃源、安化间向长沙进攻。衡阳方面凑足五个军，由衡山、永丰（即双峰县）间向长沙进攻。至于长官部，位置虽属不利，但不能轻易移动；移动了会影响国际观瞻，影响美援（因美援正在交涉中），所以必须暂缓后撤。”白崇禧还谈到不久前青树坪战役，并说：“这一战役，是以证明我们的部队是有战斗力的。所以青树坪一战之后，美国愿意用大量的美援供给我们。据魏德迈说，四十个师的美式装备可以迅速交接。我们打算装备西北的牢队(指马家军)十五个师;其余的用来装备现在华中的部队。”
十月一日，邵阳方面情况危急，白崇禧来电话，要我率第七军的一七一师（师长张瑞生）及该师赖苍民团（以后在邵阳以南被消灭），紧急车运到邵阳伴动。我部到达邵阳后，即在邵阳市区及城郊附近到处用粉笔书写第七军宿营地点，谎称第七军即可全部到达邵阳增援，以虚张声势，企图欺骗解放军。但是我们这个把戏并没收效，解放军大队仍继续向邵阳挺选。
当解放军由北向衡宝线上挺进时，白崇禧昼夜派出飞机侦查,但得不到解放军主力所在。十月二日，解放军越过蒋市、永丰之线，白崇禧急命第七军军长李本一到衡宝路上之演陂桥设置指挥所；调该军一七二师（师长刘月鉴）在演陂桥以北三十里之红罗庙附近地区布防；又调该军一七一师（师长张瑞生，欠五一三团)到衡宝路上之水东江待命；并调四十八军之一七六师（师长李祖霖）到水东江以北四十华里之高地布防。十月三日李本一转来白崇禧电报，要我将在邵阳佯动之五一三团，留给黄杰指挥，我则即日到水东江指挥一七一师及一七六师，在水东江以北地区拒止解放军南进。我于当日正午由邵阳到达水东江，即以无线电报话与一七六师师长李祖霖联系，据称当面解放军兵力强大，战斗异常剧烈，请即增援。我即刻令一七一师师长张瑞生率领所部（欠五一三团）向一七六师战斗地区前进。下午四时到达目的地后，一七六师左翼部队七十一军熊新民军（陈明仁起义时，熊反对起义，将队伍拉走）的一个师已纷纷溃退，我即令一七一师主力增加上去，战局才稳定下来。当夜三时，据报一七六师右侧有解放军一个师约万人左右，由小路插入水东江市（即一七一师及一七六师后方医院所在地）以南小道，向三官殿前进。此时我所指挥的这两个师即陷入三面包围，倘不撤退，即有全部被歼的危险，我顾不得请示上级，就于三日天明前向衡宝线上之余田桥地区撤退，至下午四时到达，部署警戒宿营。是晚由水东江南进的解放军，又向余田桥南面我宿营部队攻击，终夜不停。当时我判断这是一种乱宿营的战斗，便令各部队加强警戒，并以无线电报话请示第七军军长率本一今后的行动，他要我率领这两个师开回演陂桥归军部指挥。我说：“这样大的队伍在敌前向横方移动是大大不利的，不知尚有其他办法没有。”他说：“这是白长官的命令。”我无可奈何，即于五日拂晓以一七六师在前一七一师在后，并由一七六师派出一个团为左侧卫，掩护本队左侧，由一七一师派出一个营为后卫，警诚后尾的安全。部队出发后，在行进的路上，果然遭到解放军沿途袭击，侧卫部队的团长全溪安也被击毙。行进时步步困难，苦战竟日，始到达金兰寺宿营，郎时请军部指示尔后的行动。不料，得到的答复是：明日改变行动方向，军部及一七二师、四十八军之一三八师（师长为英彦）为第一纵队，由演陂桥以南沿衡宝线南侧山区向西南前进，开赴武冈是城。一七一师及一七六师为第二纵队由我率领，从金兰寺南侧小道经大云山沿白地市北侧道路向武冈县城前进，到达后由军部直接指挥等语。
十月六日我即按照军部指示，将部队区分为两个纵队，一七六师为左纵队，一七一师为右纵队，由金兰寺南侧两条小道向大云山脉以南地区前进。沿途都是森林密布、山路崎岖的小道，人马行进极为困难，至下午三时许，一七一师到达大云山主峰以南之白鹿垌附近地区，因人马疲乏，即令宿营。一七六师因进路极为险峻,重兵器及马匹行进非常迟缓，当晚未能到达指定地点。
十月七日，因一七六师尚未到达，我及一七一师仍在原地等候。原来一七六师在大云山东部以北地区山路上遭到解放军迎头阻击，该师经战斗半日始能前进，至七日晚才到达大云山以南地区。
就在这同一天的早展，一七一师在原地区布防，当日战斗进入剧烈阶段。五一二团（团长覃克）在白鹿垌西侧高地遭到解放军的剧烈攻击，枪炮声终日不停。该团虽死力抵抗，但阵地几次动摇右翼营阵地被突破两次，旋以有力部队增援，并令师长张瑞生亲到该方面督战，战线始能暂告稳定。是日一七一师除东西两方面发生战斗外，同时又在大云山顶上发现解放军一部向师部背后进攻，当派出两个连及炮兵一连进行抵抗，苦战终日，师部幸告无恙。一七一师进入大云山南麓后，即三面受敌，一七六师又未到来，本日的战斗已经使我大伤脑筋，而部队距离上级指示的目标（武冈城)尚远，战况瞬息万变，以后的命运未知如何，实在令我万分苦闷。黄昏后，接一七六师报告，谓所部已到达白鹿垌以西十余里地区宿营；旋又接第七军军部电报，谓本晚该纵队两个师到达石咀桥附近宿营。这时我才松了一日气，因为大队兵力均已到达石咀桥市附近，我纵队不至瓤立了，乃计划向南移动。靠近军的主力部队以章克团为后卫，以白汉飞团为前卫，人夜后即开始前进。行约三十华里，距石咀桥六七华里之地宿营，并向东北两方严密警戒，本晚术得到新情况，亦无战斗发生。晚十二时以电话直接请示军长，请告知明日的行动。他说，山地里只有一条小路通往黄上铺，倘全部都由此道行进，太过挤拥，行进迟缓，因此决定他直接指挥的两个师及军直属部队由这条小路行进，明晚在黄土铺及其以西附近地区设营；我指挥的这两个师则由石咀桥市向西南行进，进出湘桂路上之白地市后再取道文明铺向武风前进。
十月八日晨，我这个纵队，按一七一师、一七六师之行军次序，经石咀桥市及回龙亭向白地市前进，行约三十余华里，先头到达回龙亭南约二华里处。此时行进路上之两侧高山发现大队解放军占领阵地，构筑工事，向我迎头阻击及侧击。我部无法前进，乃以五一一团攻击行进路上阻击之解放军，以五一二团或击进路东侧高地之解故军，展开战斗三小时之久，不独毫无进展，且伤亡四十余人。此时一七六师主力已陆续到达，我将战斗地境划分，以一七一师为右翼队，以一七六师为左翼队，即刻接替一七一师五一二团的任务，向解放军阵地续行攻击。战斗未久，即已黄昏，乃令各师计划夜间战斗，必须强行夜袭，进出白地市以北地区。各部队均按令实施彻夜激战，但伤亡儒重，迄未奏功，战斗进入胶着状态。
十月九日上午，严令各师将所有大小火炮集中火力猛烈射击解放军阵地，各步兵部队应不惜牺性勇猛进攻，必须今日解决战局，否则向我包围之解放军必陆续增加，将有遭歼灭的危险。两师官兵当即展开猛攻，虽数次冲人解放军阵地，但均被逆袭而败退。
在这前一天（八日）的早晨，李本一率领之纵队后尾师（一七二师）由石眼桥市出发，行约二十余华里即被大队的解放军膜击，据派出联络之军官回报，该师战斗极为不利，师长刘月鉴希望我派兵接助。是日，我曾以无线电报话与李本一联络，无有消息。九日我又与军部先头师师长英彦联络，盼望他回师救援，也无消息。判断军直属部队及英店师当在黄土铺附近均已被歼。复与第三兵团司令张检联络，知道他的司令部已退到东安县域，当将最近战况报告给他，并谓现被强大解放军包围于回龙亭附近地区，经两日剧烈战斗均无进展，无法西进，请速派兵来援。得到的答复是：不能派兵援助，希望设法突围。
根据两日来与各友军联络，都是得到险恶的消息，请兵缓救亦已绝望，只有严令各部队尽力维持现时斗局面。我与师长张瑞生、李祖霖商讨，如何应付以后的战斗，均主张即刻派出得力搜索队，四出拽索并侦察突围路线，以便今夜突围。九日下午四时，据各澳索队先后报告，只有回龙享西侧有两条小山路，向西搜索二十余华里均未发现解放军，共他方面部是包围部队，无法通行。我即决计于当天入夜实行突围。当时的部署是：以一七一师由回龙亭西南之小道，一七六师由回龙亭西北之小路突国；各部队突围后在文明铺集合，如不遭阻击，务须秘密行动，以免暴露企图。计划完毕，即命令各师于下午七时开始行动。
我随一七一师行进，行约二十余华里，即遭遇解放军袭击，乃将部队分为许多小股，令其各循行进道路，仍须保持秘癌行动。但到此地区后，村村山山都是解放军，部队处处被击，真是天罗地网，无法逃脱。此时部队非常混乱，无法再行指挥，我乃同师长张端庄、鑫谋长车有会率一个警卫连，由大山（忘记山名）秘密西行，但仍受到阻击。在惶乱中，我与张瑞生等失去联系，不知他们的去向。此时我手上仅掌握手枪兵--班，真是无可奈何。后来始知这两条小路原来是解放军有意识地开放了一个袋口，使我们钻人袋底后，即将袋口收缩，从四面八方袭击，一网打尽，真是马陵道战术的妙用。那天夜晚非常昏暗，到后来我连这个手枪班也失去联系,迫不得已躲人山沟的荒草中，妄想待解放军去后再设法逃脱，但在十日上午九时，我即被解放军搜索出来。
当九日晚备突围前，我为避免暴露身份计，将所有的文件证件尽行焚毁。哪知我到了解放军的营部时，我卫士的皮包内尚有我的详历表存底被解放军政工人员检查出来，从而证明了我的身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解放军了解到我的身分之后，马上得到优待，每日都是同解放军的团长一起共餐，并得到很多的安慰。
及到衡阳后，见第七军直属部队的军官已大部先我到达那里集中，军参谋长邓达之、师长刘月鉴也到了。彼此谈到这一成役经过时，得悉：第七军军部及军直属部队到黄土铺附近准备设营时,即被解放军猛烈攻击，军部先头之五一五团稍加抵抗，其余不战而乱，极短时间即全部缴械，李本一只身逃脱。一七二师行至距黄士铺约三十华里即被解放军腰击，无法前进，战斗一日，也全部被歼。军部最先头之英彦师，也被击溃。新桂系鑫加衡宝战役的四个师，个军直属队共约四万余人，战斗七天即全部被开。
事后据在广西被解放的桂系军官说，白崇禧得悉这四个师被解放军消灭时，大惊失色，慌忙决定向广西逃避。在这里，我得补述一段当时的情势。十月三日晚由水东江向衡宝线以南三大云区挺进的解放军，虽仅万人左右，但采用尖刀战术插入桂军心赃，给予致命的打击，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当时，解放军以一部分兵力进出白地市及黎家坪北侧的高地，威胁湘柱之间的交通运输，使衡阳方面白崇禧直接指挥的大军不得不迅速撒退。与此同时，解放军主力则在山区里对向西南撤走的桂系军队，处处予以阻击及侧击。这样，大队的解放军后续部队遂得以完成坚强的包围态势，造成了奔灭战的奇功。
（政协广西壮自治区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供稿）
资料来源：
《文史资料选辑》第五十五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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