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觉得这个工作岗位的人情债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作者丨一枚小护
来源丨医学界
一亲戚因盆腔可扪及硬块、伴有腹痛、月经量增多找到我，希望我介绍妇科大夫看看。因为在妇科轮转过很长时间，我自然而然地答应了这个请求，带她到妇科开B超检查，结果显示多个大小不一的子宫肌瘤，达到手术指征，我帮她办理入院手续等待手术。
医生建议子宫全切，患者听到手术非常害怕，我安慰患者：“现在是做微创手术，术后恢复快，痛苦小，他们每年都做好多例呢，做得很快，你放轻松，不用这么害怕。”
因为我在另一个院区工作，而且老家讲究下午不宜探望病人，所以患者术后我并没有及时的去探望她，电话联系说手术做得不错。在患者术后第二日，我下夜班去本部体检，本打算体检完去探望她。然而体检还没有开始做就接到电话说病人抢救了，家属吓得话也说不清楚，我挂掉电话赶紧往病房跑。
抢救？！
为什么会抢救？
大出血？术后第二天了，不太可能吧！
肺栓塞？术后第二天，可千万千万不要是肺栓塞。她才48岁呀！
说不定是家属看见大夫、护士们都过来了害怕了，以为病人不行了。我们科室也经常小抢救，把家属吓得不轻。
上了电梯又打一个电话，得知病人已经转运到ICU，我的心“咯噔”一下。从时间来算，基本没有在病房抢救就转运ICU了，这么急！这么重！难道真是肺栓塞？
跑到ICU门口见到家属连忙问怎么回事。
“她就是太虚了，手术完了也没吃多少东西。早晨下来就头晕，测血压低，回床上去歇会儿好了，这不又下来想上厕所，晕倒厕所门口了。她就是身子太虚了，没劲儿。”她老公说道。
听着他的话，我的心就一点一点沉下去了。这可不是虚弱呀！虚弱可不会把人转到九死一生的ICU呀！这是肺栓塞，是要命的肺栓塞！我一边心里祈祷栓子不大，一边告诉他们把已经回家的兄弟姐妹叫回来，一边焦急地等待ICU医生的呼唤。
门终于打开了，一位身着绿色手术服拿着一张单子的医生张口喊着患者的名字叫家属。
“患者现在诊断疑似肺栓塞。”
“大小便失禁，浑身大汗，意识丧失，脸都青了，处于休克状态。”
“超声显示右心增大明显，左右心比例倒置，右心血液瘀积，左心受压明显，收缩力明显下降。”
“心跳停了好几次，现在大夫们还在胸外按压。”
“如果溶栓，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不溶，患者肯定马上就不行了。溶，就赶紧签字。”
第一次作为患者家属听见这些字眼，原来轻松打出的字说出的词，现在听来是如此刺耳，如此冰冷，让人如坠冰窟，她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汗毛倒立，一句句话像鞭子一样在心上反复抽打。
完了！完了！她完了！我信誓旦旦跟她说“小意思”的手术，发生了严重的并发症，致命的并发症。
患者的女儿迅速的签了字同意溶栓。家属们都很茫然，不知道大夫说的什么意思，只知道病人很重。我向他们解释了一下这个病的发生和预后，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
又经过漫长的一个小时，大夫再次来交代病情。
“右心在慢慢缩小，说明溶栓有效。但是现在病人病情还是相当危重，死马当作活马医。”
“心跳维持住了，请了心内科、介入科会诊，建议继续目前疗法。”
“现在有出血的风险，最怕是脑出血。”
“有缺血缺氧性脑病的危险，醒不醒的过来不好说。”
转入ICU的第二天，心脏彩超的结果很棒，血栓溶开了，心脏恢复了，主干肺栓塞能有这样的效果，我真是太高兴了。虽然没有醒来，但是对光反射存在。虽然其他脏器指标有异常，但是，她年轻呀，活着就有希望。
晚上又把家属叫进会谈室。
“病人对光反射消失了，自主呼吸消失了，GCS评分3分，疑似脑出血。”
“等待病人病情允许后做头CT确认有无脑出血。”
“现在，治疗处于矛盾期，既要抗凝又要抗出血。”
听着家属的复述，我简直是欲哭无泪。
进入ICU第四天头CT显示蛛网膜下腔出血。
老天爷这是就要索她的命吗？为什么严重的并发症一步步出现在她的身上。她才48岁，我介绍的科室手术多年没有出现过术后肺栓塞病例。
自从她进去ICU，我就焦虑异常，我介绍来手术的病人居然要死了，我该如何自处。虽然我明白这是并发症，同事们劝我这是她的命，但是就做这样一个手术就一步步搭上命，不用说至亲家属，就是我都从情感上难以接受。如果家属不能面对人财两空的结局，要说法，我该怎么办？家里人现在是怎么看我的？会不会恨我劝她接受手术？以后再有人来托我看病我还要管吗？我都不想管，但是推得开吗？
第一次觉得这个工作岗位的人情债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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