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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用典的唐宋诗人王勃、林逋、晏几道,到底是化腐朽为神奇,还是抄袭?

中国古代诗、词、曲的创作,历来有“用典”之说,其中有一项是化用前人诗文成句,这就导致诗、词、曲里面大量的重复,数量上是虚胀了,创意的内容却是少之又少,不过也不排除一些情况,因为化用而成就了千古之句的,我们通常称之为“点铁成金”。

将一些既有的死句盘活,是一门技术,同时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创造。这方面最突出的例子,起码有以下三个。

王勃

作为文学史上最著名的早夭天才之一,这个不必多说,25岁就写出了千古名篇《滕王阁序》,其中最经典的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 ,秋水共长天一色”,堪称神品,自经问世,不知美翻文坛多少年。不仅对仗极工,意境浑然,于动静悠远之中,有点有面,连天然彩色的画面也是妥妥的古今第一美。如此天才之句,自然赢尽好评。

但凡事架不住火,太红了就有人扒,果然有人找到了跟王勃这句相类似的句子: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这一句来自庾信的《马射赋》。庾信并非无名之辈,被誉为南北朝一代诗文大家,是杜甫最仰慕的文人之一,其在诗《春日忆李白》中有句“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庾开府”即是“庾信”,拿来形容他至爱的李白的。

然而纵为大家,他赋中这两句之前并没有人注意,因为王勃引人注意后,也还是太平庸,不说其他,单就一个意象的组合,庾信就被秒了。看看王勃: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再看看庾信:落花、芝盖、杨柳、春旗。感觉后者有点乱,组不到一个画面里。两人之间唯一的相似点就是句式。

说到句式,这也并非庾信所创,在他更早之前,那位写出了中国第一部文学批评名著的刘勰

在其《文心雕龙》中已有“夫麟风与麏雉(jūn)悬绝,珠玉与砾石超殊”之句,这应该是最早的源头。

林逋

北宋著名隐士,向有“梅妻鹤子”之称。但他闻名后世,靠的还是一首七律《山园小梅》。全诗两首,第一首千古名作。读完,你会觉得,有一种美,自带气质跟内涵。

山园小梅二首

其一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整首诗写尽梅花的秀韵风骨、高标绝俗。而最出彩的部分正是来自那绝唱式的颔联: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全句写形写香,而其神自现,于风姿之中自显精神,不得不说林和靖太会挑着写了。

然而盛名之下,有人一扒,发现她来自一个叫江为的五代诗人,生平都不详,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原句跟绝唱只两字之差: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林和靖两句都只改动了头一个字,而我们看到的是脱胎换骨的效果。一个“疏”,一个 “淡”,咏之于梅,简直就是绝配。诗人体物之准确,嗅觉之灵敏,若非真爱,若非爱到灵魂处,是改不出这种境界的。

后来的大词人姜夔也是极爱,愣是将“疏影”、“暗香”两字抽出,做成了自度名曲《疏影》、《暗香》。这是绝唱的魅力。

晏几道

这个是婉约一大家,比较熟悉,直接上词。

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词是《小山集》经典名篇,“落花”二句引为千古名句。然而问题来了。

这句火了后,有人扒到了出处:一个叫翁宏的唐末诗人。原诗《宫词》是一首五律,颔联就是这两句,跟前两位不同,晏几道是一字不易,完全照搬,只是挪了个位置。在抄袭可耻的今天,晏先生却靠这两句赚尽词名。

可怜翁宏,流传下来的诗就那么几首,《宫词》是唯一拿得出手的,自己写没人睬,别人引用一下就大火,而且不明就里多少人直接把版权署到晏几道头上。翁宏知道,会不会哭晕在厕所?会不会感叹,写得好,不如位置放得好?

以上三人,从句式相似到稍加改动再到完全袭用,是三种不同的化典方式,都取得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在浩繁的诗、词、曲的艺术海洋里,是常见的创作手法,了解她们的产生过程,有肋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古诗词。须知,很多千古名句乃至名篇,都是在一代代人的经验基础上千锤百炼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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