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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振振教授陪您读古诗词(186)

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钟振振教授陪您读古诗词(186

南乡子

[宋]王安石

自古帝王州。郁郁葱葱佳气浮。四百年来成一梦,堪愁。晋代衣冠成古丘。〇绕水恣行游。上尽层城更上楼。往事悠悠君莫问,回头。槛外长江空自流。

【注释】

宋人蔡启《蔡宽夫诗话》载:“荆公(即王安石)晚多喜取前人诗句为集句诗。”今本王安石集中,此类诗作共六十余首,大都作于他生命的最后十年,亦即五十六岁至六十六岁闲居江宁(今南京)期间。本篇虽然是词,但多集唐人诗句,又系金陵(即南京的古称)怀古,当也是晚年之作。

“自古帝王州”,南朝齐谢朓《入朝曲》诗曰:“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唐杜甫《秋兴》诗八首其六曰:“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帝王州,地理形势优越,帝王据以建都之地。按,此句字面截用杜诗,而“帝王州”指金陵(今南京,北宋时称江宁府),则回归谢朓诗。

“郁郁葱葱佳气浮”,《后汉书·光武帝纪》载,王莽统治时期,望气者苏伯阿至南阳(今属河南),遥望刘秀所居的舂陵(在今湖北枣阳东,当时属南阳郡),叹曰:“气佳哉!郁郁葱葱然。”后来,刘秀果然建立了东汉王朝。宋钱易《南部新书》载唐杜羔妻刘氏诗曰:“长安此去无多地,郁郁葱葱佳气浮。”王词移用于金陵。佳气,古代迷信之说,帝王,或命中注定的未来的帝王,其所在地上空必有祥瑞之气。按,晋孙盛《晋阳秋》载,秦始皇东游,望气者云:“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气。”

“四百年来成一梦”,唐李商隐《咏史》诗曰:“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相传晋人郭璞曾预言:“江东偏王三百年,还与中国(即中原)合。”见《隋书·薛道衡传》。实则东晋、南朝宋、齐、梁、陈五朝偏王江东凡二百七十二年(317—589),南北即又统一于隋。李商隐诗盖举其成数以合于郭璞之语。王安石词曰“四百年”,当是兼括东晋前的东吴、南朝陈后的南唐(此两国亦定都于金陵)而言。但七朝合计亦只有三百六十一年,“四百年”云云仍为约数。

“堪愁”,唐刘长卿《金陵西泊舟临江楼》诗曰:“萧条金陵郭,旧是帝王州。……楚云不可托,楚水只堪愁。”

“晋代衣冠成古丘”,李白《登金陵凤凰台》诗曰:“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衣冠,士大夫的代名词。东晋南渡,王、谢等名门士族荟萃金陵,为一时之盛。古丘,古墓。

“绕水恣行游”,唐李翱《戏赠》诗曰:“县君好砖渠,绕水恣行游。”恣,任意。行游,漫步游览。

“上尽层城更上楼”,李商隐《夕阳楼》诗曰:“花明柳暗绕天愁,上尽重城更上楼。”层城,即重城,重叠的城墙。楼,城楼。

“往事”,指已成为过去的六朝兴亡之事。

“槛外长江空自流”,唐王勃《滕王阁》诗曰:“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槛,栏杆。

按,“往事”三句,意境略同于唐许浑《咸阳城西楼晚眺》诗:“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

本篇押用一部平声韵,韵脚分别是“州”“浮”“愁”“丘”“游”“楼”“头”“流”。

此词共十句,除了两个二字短句和两个用仄声字收尾的不押韵句,其他六句皆集唐诗。

集句诗,早在汉魏时期即已有之。但集句为词,却是从王安石开始的,也算开风气之先了。

集句诗词,节省了琢句的功夫,却要花费锻章的力气。两下扯平,并不比全篇都由自己撰写占便宜。它的难度,在能否很好地整合不同作家、不同主题与风格之作品中的单句,组装成篇,并使之浑然一体,如自己出。

王安石不愧是北宋的大手笔。你看他这首词,顺手拈来,唐人尽为我用;信笔挥去,触处皆成文章。通篇感慨遥深,风骨遒上,大气包举,浑成莫镌。堪称怀古之杰作,集句之典型。


【编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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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钟振振  编辑/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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