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针度人｜马一浮先生评改学生诗作初稿（19-24）

尚佐文按：承乏编校《马一浮全集》第四册，中有《阅改诗文评语》一卷，系马一浮先生为复性书院学生修改、点评诗文的记录，可供学习古诗文者参详玩味。因取其中评改诗作部分，略作整理。马一浮先生所作修改，原采用夹注形式穿插于学生诗作中，今将学生原稿与马先生改稿分别排列，以方便对读比较。

（题目为小编所拟。）

马一浮先生

19，王伯尹《再叠前韵呈湛翁夫子》原稿： （一九四三年）

栖心平地思初篑，盈耳弦歌正及门。

若得青盲醒后豁，也胜丹篆梦中吞。

危微一字春秋废，诛伐千邦比兴存。

广鲁今看天下遍，蟠枝错节尽同根。

马一浮先生改后：

倾心山岳思初篑，盈耳弦歌正及门。

但得金鎞亲眼豁，也胜丹篆梦中吞。

诗亡幽厉春秋作，雅变风骚比兴存。

夷夏而今看进退，千条万派总同根。

〔篇后评〕前半佳，后半不称。一改便觉议论阔大，气象迥殊。此不唯开拓胸襟，亦是诗之真旨也。

改后重看，此诗竟是天然两绝句。不如割截，以前半属贤，后半属我，恰如其分。因后半言语尚非贤今日境界，代贤出此，似乎近夸。若老夫自道，庶犹近实，非吝之也。可依此说改题、删注而两存之。前半题中但去“叠韵”字即得，后半改题《嘱伯尹写诗，再示一绝》。如此处分似甚恰当。贤意云何？

20，王伯尹《燿先师招游龙泓寺，明日赋呈》原稿： （一九四三年）

入山忽有年，林壑意未饱。何地逢奥区，取足涤尘扰。龙泓百尺磴，春来人迹少。卵塔（原为“招提”，后自改）亦无馀，泥佛倦欲倒。远水天际流，无声向足绕。薄雾出估帆，颭颭簇白鸟。鷁退上滩难，下濑风叶扫。夷险一例忙，焉能不速老。移席对南崦，笑指此峰好。迎面候风回，为我苏百草。平生慕远游，契理苦不早。坐阅年光驶，凭高结愁抱。安见十万山，涌地恣幽讨。达者不贵多，得一便自了。哑然谢山灵，暝色入青杳。归路动疏钟，白波去灏灏。

马一浮先生改后：

入山信有年，林壑殊未饱。何地求奥区，取足远尘扰。龙泓百尺磴，春来游迹少。招提亦无馀，泥佛敝欲倒。远水天际流，无声岩下绕。薄雾出估帆，颭颭簇白鸟。上滩如退鷁，下濑风叶扫。夷险一路并，焉得不速老。移席对南崦，笑指此峰好。迎面候风回，为我苏百草。平生慕远游，契理苦不早。坐阅年代促，凭高结愁抱。安见千万峰，涌地恣幽讨。达者不贵多，得一便可了。哑然谢山灵，暝色入青杳。归路动疏钟，白波空渺渺。

〔篇后评〕通首空灵，篇法亦当。下字小有声病，略为窜易，便成好诗。

“招提”句甚妥，不须改。若改作“卵塔”，反与下句“泥佛”不相应，且音节亦不如用“招提”之谐也。

21，王伯尹《赠舟师》原稿：

风波日夜舵楼侵，秦守馀功不可寻。

千里汇成方寸险，一年几见举家沉。

篙痕着壁都成眼，江洑掀天讵有心。

何以编茅邻蟹舍，钓船长系捣衣砧。

马一浮先生改后：

风波日夜舵楼侵，秦守馀功不可寻。

举棹轻同船子逝，拯流疑见吕梁沉。

篙痕着壁都成眼，江洑掀天讵有心。

何以编茅邻蟹舍，渔舟闲傍捣衣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