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4·15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译文
孔子说：“参啊！我的道有一个基本思想贯穿始终。”曾参说：“是。”孔子出去之后，同门问曾参：“这话是什么意思？”曾参说：“先生的道，忠和恕罢了。”
探究
曾参为何用“忠恕”解释“夫子之道”？
“吾道一以贯之”，孔子还对子贡说过。（《卫灵公》）但究竟指什么？孔子没有说，曾参则理解为“忠恕”。
曾参，小孔子46岁，16岁师从孔子，孔子去世时仅27岁，在孔门属后辈。据传，曾参属资质驽钝辈，治学，不似子我、子夏为究根底一派，亦非子贡、子有为敏慧一派。孔子可谓知曾参，说：“参也鲁。”（《先进》）曾参治学，每日“三省吾身”（《学而》），所省在三个方面：谋而忠、交而信、传而习。可见他为人审慎笃实之极。曾参重病，召弟子观其手足完好，说“我知免夫”（《泰伯》），以为自身终能得免毁伤，何其有幸。亦可见他处世战战兢兢若是。孔子对鲁钝而治学唯谨的曾参有所寄望，告他以“吾道一以贯之”，以示提醒。或说曾参所答，正是其平日治学唯谨，一朝参悟所得。
然曾参为何用“忠恕”解答“夫子之道”呢？
“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集注》）忠恕而为伦理，渊源于孔子及其门徒曾子，终成儒家所倡人际关系处理的基本原则。忠，尽力为人谋，中人之心，故为忠；恕，推己及人，如己之心，故为恕。忠者，心无二心，意无二意；恕者，了己了人，明始明终。
《中庸》说：“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集注》又引程子语，说：“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违道不远是也。”后儒多以为忠恕，离道不远。《新解》也说：“尽己之心以待人谓之忠，推己之心以及人谓之恕。人心有相同，己心所欲所恶，与他人之心之所欲所恶，无大悬殊。故尽己之心以待人，不以己所恶者施于人。忠恕之道即仁道，其道实一本之于我心，而可贯通之于万人之心，乃至万世以下人之心者。言忠恕，则较言仁更使人易晓。因仁者至高之德，而忠恕则是学者当下之功夫，人人可以尽力。”钱穆更以为忠恕之道即谓仁道，仁道至高，故转而言忠恕，如此，更易使人明晓大义，而当下即可践行。
《孔子家语·致思》记：“孔子自卫反鲁，息驾于河梁而观焉。有悬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鱼鳖不能导，鼋鼍不能居。有一丈夫方将厉之，孔子使人并涯止之曰：‘此悬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鱼鳖鼋鼍不能居也，意者难可济也。’丈夫不以措意，遂渡而出。孔子问之，曰：‘子巧乎，有道术乎？所以能入而出者，何也？’丈夫对曰：‘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从以忠信。忠信措吾躯于波流，而吾不敢以用私，所以能入而复出也。’孔子谓弟子曰：‘二三子识之，水且犹可以忠信成身亲之，而况于人乎！’”——孔子从卫国返回鲁国，在桥上停车观览。有高悬瀑布三十丈，漩涡急流九十里，鱼鳖不能游走，鼋鼍不能居留。有一壮年男子正要渡河。孔子派人傍着河岸过去阻止他，说：“这瀑布高悬三十丈，旋涡急流九十里，鱼鳖不能游走，鼋鼍不能居留。想来很难渡过。”那男子并不在意，于是渡河，出水上岸。孔子问他，说：“你真巧呀，有方法吧？能入水又钻出来的原因，是什么呢？”那男子回答说：“开始我入水时，先凭有忠信；等我钻出水时，又从有忠信。忠信把我的身躯安放在波涛急流中，我不敢怀有私念，所以能入水又钻出来。”孔子对弟子说：“你们记住，水，尚且可以凭忠信成就人自身，而亲近它，更何况人呢！”这里涉及忠信之用，并不狭隘地表现为君臣关系，即所谓忠君报国，其内涵要丰富得多。忠的本质是内心之诚。
《孔子家语·三恕》记：“孔子曰：‘君子有三恕，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亲不能孝，有子而求其报，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顺，非恕也。士能明于三恕之本，则可谓端身矣。’”——孔子说：“君子有三恕：有君主不能侍奉，有臣下却要求能役使，这不是恕；有至亲不能孝敬，有儿子却要求能报恩，这不是恕；有兄长不能尊敬，有弟小却要求能顺从，这不是恕。士人能明了这三恕的根本，就可以说做到修身端正了。”这里推己及人阐释恕，大凡人际，都有一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在。恕的本质离不开修身，在内有仁，及人为恕。
曾参答为“忠恕”，似有所据。《卫灵公》篇记：“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曾参以“忠恕”解释“师道之一贯”，或可谓离仁不远。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此后孟子说“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孟子·告子》），此说与曾参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如出一辙。孟子是曾参弟子孔伋之徒，可窥其学脉。然孔子自说，当为别论。小言之，一部《论语》，大言之，孔子思想，并非只讲忠恕、孝悌。若孔子只讲忠恕，断不至于周游列国而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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