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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话题】汉末大瘟疫与“医圣”张仲景

在近代以前的2000多年中,古代中国平均约6年就会发生一场大的瘟疫。人们与瘟疫进行着艰苦的斗争,医生无疑是“战疫”的主力军。张仲景就是这样一位医生,他不恋仕途,用毕生精力刻苦钻研医术,与瘟疫展开生死较量,因此被后世尊称为“医圣”。

汉末大瘟疫

自古以来,瘟疫就是国家极其重视的大事,稍有规模的疫情必然被史官记录在册。据1932年出版的《中国救荒史》统计,中国古代发生重大疫情的次数是:秦汉13次,魏晋17次,隋唐17次,两宋32次,元代20次,明代64次,清代74次。另据王玉兴《中国古代疫情年表》的统计,自公元前243年至1911年,近2000年的时间里共发生重大疫情352次:秦汉34次,三国8次,两晋24次,南北朝16次,隋唐22次,宋金70次,元朝24次,明朝39次,清朝115次,平均6.1年发生一次。

汉末三国时代,政局动荡,战乱几乎年年发生,加上天灾不断,加剧了瘟疫的爆发。仅汉献帝建安年间(196—220年),史书记载的大规模疫情就发生了5次:建安元年(196年),中原、关中及大部分北方地区暴发了大规模疫情,曹操正与吕布争夺兖州,双方都没有军粮,陷入苦战,身在长安的汉献帝亲自为灾民煮粥;建安十三年(208年),正南征荆州的曹操所部遭遇疫情,“吏士多死”;建安二十年(215年),正进攻合肥的孙权遭遇疫情——即“吴疾疫”,被迫撤军;建安二十二年(217年),江淮流域及北方大部分地区发生大疫,“建安七子”中5人同时死于此次疫情;建安二十四年(219年),江东地区发生大疫。

这些重大疫情改变了历史:如果没有瘟疫,曹操在统一北方过程中也许会少吃很多苦,并且极可能在有生之年统一中国;如果没有瘟疫,张辽在合肥城外逍遥津“八百破十万”的传奇也许就不存在;如果没有瘟疫,汉末三国的文学事业也许更加辉煌。更重要的是,每一次瘟疫的暴发都造成了极大的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曹植在《说疫气》一文记述了建安二十二年(217年)那场大瘟疫造成的惨状:“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人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荆室蓬户之人耳。若夫殿处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门,若是者鲜焉!”频繁发生的瘟疫造成人口锐减,汉桓帝永寿三年(157年)曾做过一次人口普查,当时的人口总数为5648.6万,到晋武帝太康元年(280年),这一数字跌至1616.3万,呈“断崖式”下降。其中的原因,战乱是一个重要方面,瘟疫是另一个重要的方面。

家族的巨大不幸

汉末,南阳郡涅阳县(今属河南省邓州市)有一个张姓家族,这是一个大家族,整个家族有200多口人。家族里有一个年轻人,名叫张机,字仲景,敏而好学,又有品行,被推举为孝廉。孝与廉是汉朝选拔官吏的两个科目,孝指孝子,汉朝以孝治国,很看重一个人在这方面的品行;廉即廉洁之士,有清廉的操守。汉朝还没有科举考试,除从太学毕业进入仕途之外,被地方推举为孝廉是另一个重要的入仕途径,但名额非常有限,汉朝规定:以郡和国为单位,20万人口以上的每年只能推荐一人为孝廉,20万人口以下的每两年推荐一人。东汉约110个郡国,按照这个标准,每年能成为孝廉的只有几十人。

张仲景被本郡推举为孝廉,说明他是那个时代一位出类拔萃的青年。涅阳张氏家族虽然庞大,但在当时还算不上显赫,在此之前似乎也没有出过特别有名的人物,张仲景能成为孝廉,完全靠的是自身努力。成为孝廉后,可以与洛阳太学里的学生一样,先被授为郎官,前往天子身边或朝廷各官署中实习一段时间,之后分配工作,到地方或在朝廷中任职。在张仲景的面前,似乎前景一片光明。然而此时天下已经处于分崩离析状态,是被诸葛亮称为“桓灵之世”的时代,“亲小人,远贤臣”,宦官专权,外戚干政,天下早已民不聊生。

更可怕的是,频繁发生的瘟疫对百姓造成了更为直接的打击。张仲景所在的家族本枝繁叶茂,但自建安元年(196年)开始便屡屡在瘟疫打击下损丁减口,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 序》中记述:“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元以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不到10年时间,200多口的大家族就有三分之二的人死去,其中被瘟疫夺去生命的占70%,这是何等的惨烈!不过,这也只是那个时代众多家庭的一个缩影而已。

第一位“坐堂医生”

家族的不幸、身边百姓的痛苦激发了张仲景学习、探求医学知识的决心。那时候没有专门的医学专科学校,想掌握医术,一方面靠自学,另一方面靠拜师。张仲景从小接触到许多图书典籍,他博览群书,尤其对医学方面的书籍特别感兴趣。他曾在书中看到扁鹊诊治齐侯的故事,对扁鹊高超的医术十分钦佩,张仲景自述:“余每览越人入虢之诊,望齐侯之色,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

本郡有一位名叫张伯祖的名医,医术精湛,笃好医方、精明脉证,疗病每有奇效,凡找他看病的人十之八九都能治愈,因此远近闻名。张仲景慕名前往,提出拜张伯祖为师,一番诚意打动了张伯祖,答应了张仲景的拜师请求。于是,张仲景在张伯祖指导下进一步钻研医术。张仲景学习刻苦,除老师耳提面命外,还学习了前人留下的医学成果,涉猎十分广泛,“上古有神农、黄帝、岐伯、伯高、雷公、少俞、少师、仲文,中世有长桑、扁鹊,汉有公乘阳庆及仓公”(《伤寒杂病论 序》)。张仲景在医学方面极具天赋,所以学业精进,医术不断提高,甚至逐渐超过了老师,时人称赞“其识用精微过其师”,《襄阳府志》也有记载:“仲景之术,精于伯祖。”

在当时的社会上,医生地位低微,医术被称为“贱业”,年轻人多以进入仕途为人生首选,张仲景被举为孝廉,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但他的志向不在做官上。南阳郡有一位奇人,名叫何颙,以善于识人见长,曾当面点评过曹操、荀彧等人,无不精准。作为张仲景的同乡,何颙也关注过这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不过何颙也不认为仕途是张仲景的发展方向,他曾当面对张仲景说:“君用思精而韵不高,后将为良医。”(《太平御览·何颙别传》)何颙认为张仲景不仅才思敏捷,而且善于学习,但不善于做官,日后可以在医学方面发展。

晋人王叔和曾整理过张仲景留下的著作,根据他的记述,张仲景曾做过长沙郡太守。东汉末年的长沙郡属荆州刺史部,主要管辖范围与今湖南省有较多重合,下治九县,治所湘县(今湖南省长沙市)。郡太守是品秩二千石的高官,与朝中九卿相当,相当于今天的“省部级”。张仲景担任郡太守后须处理许多公务,平时很忙,但他仍然不放弃给百姓看病。现在,人们将医生为患者诊病也称“坐堂”,相传这一典故就与张仲景有关。说的是张仲景担任郡太守后告示百姓,每个月初一、十五两天郡政府衙门不问政事,大开大门为百姓看病,张仲景把官衙“大堂”当成诊室,于是留下“坐堂医生”的美谈。

辨证施治战疫情

为了战胜当时流行的各种瘟疫,张仲景刻苦研习了《素问》《灵枢》《难经》《阴阳大论》等古代医书,他“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对于其中与瘟疫有关的治疗方法尤为关注。《素问》认为“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还说“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病热”。这里的“热病”指的就是流行性传染疾病,张仲景将其统称为“伤寒”,于是撰写《伤寒杂病论》一书,对这些疾病进行系统性研究,不仅有理论方面的阐述,还有如何治疗与用药的讲解。

之前的医书对各类瘟疫虽有涉及,但不够全面和系统,在诊断方面缺乏统一标准,不利于诊断和用药。张仲景对各种疾病发生、发展过程中表现出的不同症状进行总结、归类,区分病邪入侵经络脏腑的深浅、患者体质的强弱、正气的盛衰、病势的进退缓急以及有无宿疾等因素,将疾病分为6种症候群,然后根据不同的病种提出相应的治疗方法,这种先“辨证”再“论治”的原则被后世医学广泛采用。

《伤寒杂病论》以6种症候群为统领,逐项细分,对应的是具体病状和病例,非常实用。比如,遇到发热、恶寒、头痛、脉浮的病人,将其归为表证,属太阳病,但其中又分有汗与无汗、脉缓与脉急等不同类别,对于有汗、脉浮缓的太阳病,用桂枝汤治疗;对于无汗、脉浮紧的太阳病,用麻黄汤治疗;对于无汗、脉紧的太阳病,用大青龙汤治疗。用这样的方法诊病、治病,十分简单且很实用,不易误诊、误治,可使医家执简驭繁。

《伤寒杂病论》确立了张仲景在医学史上的地位,但在连年战乱中,许多书简保存不易,《伤寒杂病论》一度也面临散落佚失的危险,晋朝太医令王叔和有感于《伤寒杂病论》的重要性,对其进行了搜集、整理和修复,将其删定为《伤寒论》一书,张仲景的医学著作于是得以流传后世。晋代以后,注释、研究《伤寒论》的学者逾千家,清代医学家张志聪认为:“不明四书者不可以为儒,不明本论者不可以为医。”此处所指的“论”即《伤寒论》。《伤寒论》不仅在中国备受推崇,还流传到海外,在世界各地广受赞誉,日本自康平年间以来研究《伤寒论》的学者就有近200人之多。

留下数百个珍贵药方

治病的第一步是诊断,准确诊断后,要使“病除”,还须“药到”。张仲景除花费很大精力研究“辨证”外,对方药也进行了刻苦研究,《伤寒论》中载有方剂113个。张仲景另一部医学著作《金匮要略》中载有262个,除去两书中重复的方剂,实收269个,不仅涵盖的疾病种类广泛,而且方剂的形式也多种多样,有汤剂、丸剂、散剂、膏剂、酒剂、洗剂、浴剂、熏剂、滴耳剂、灌鼻剂、吹鼻剂、灌肠剂等,品种之丰富、制作过程记述之详尽超过了此前所有医书,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被称为“方书之祖”。

张仲景所记述的方剂,全部针对的是当时流行的各类疾病,是百姓平常容易碰到的。而方剂所用药物大多也容易取得,比如桂枝汤,主要用桂枝与芍药配伍,主治头痛发热、汗出恶风、鼻鸣干呕、苔白等症,虽不深奥,却隐藏着变化,如两种药物各用3两配伍为桂枝汤,将芍药再加上3两就成为治疗腹中急痛的小建中汤。普通的一剂桂枝汤,如果加进附子、葛根、人参、大黄、茯苓等不同药材,又能变化出几十个方剂。变化之妙,疗效之佳,令人叹服。

张仲景在方剂配制方面的理论以及药物配伍、加减变化方面的做法一直为后世医家遵循。《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中所载的许多方剂,也一直被人们使用了千百年,有些方剂至今仍被采用,如治疗痢疾的白头翁汤、治疗乙型脑炎的白虎汤、治疗肺炎的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汤、治疗急慢性阑尾炎的大黄牡丹皮汤、治疗急性黄疸型肝炎的茵陈蒿汤、治疗胆道蛔虫症的乌梅丸、治疗心律不齐的炙甘草汤等,都被视为临床应用中的良方。

活在百姓心中

张仲景医术高明、医德高尚,为抗击瘟疫做出了巨大贡献,对后世医学发展也产生了重大影响。然而,史书对张仲景的记载却不多,记述张仲景同时代人物事迹的《后汉书》和《三国志》中都没有张仲景的传记,甚至对他也没有提及,仿佛没有这样一个人。

史书不提张仲景,也许觉得他担任过的最高职务不过是郡太守,仅在建安年间,担任过郡太守的人至少有一两千人,史书单独列出传记的不过屈指可数的极少数人。张仲景在政务方面没有特殊贡献,也没有与当时的风云人物曹操、刘备、孙权等人有过直接交往,所以不提。至于作为医学家的张仲景,史书对此也不关注,《三国志》中有与张仲景同时代的另一位名医华佗的传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华佗与曹操的关系。

史书虽不载,但张仲景之名并没有因此湮没无闻。除王叔和外,晋朝另一位医学家皇甫谧在所著《甲乙经》中也提到张仲景:“汉有华佗、张仲景。其它奇方异治,施世者多,亦不能尽记其本末。”皇甫谧记载了张仲景为“建安七子”之一王粲诊病的故事,对张仲景的医术无比佩服,认为“虽扁鹊、仓公无以加也”。对于《三国志》中没有记载张仲景的事迹,唐朝史学家刘知几在《史通》中曾提出过质疑:“当三国异朝,两晋殊宅,若元则、仲景,时才重于许、洛,何桢、许询,文雅高于扬、豫;而陈寿《三国志》、王隐《晋史》,广列诸传,而遗此不编。此亦网漏吞舟,过为迂阔者。”

与史书有意或无意“忽略”不同,张仲景在民间有着崇高地位,人们推崇他的医学著作,敬仰他的医术和医德,将他称为“医圣”。在张仲景的家乡,人们修建了“医圣祠”,每年张仲景的诞辰日还举办大型纪念活动。人们怀念张仲景,看中的不仅是他医术高超,更看中他不恋权势、热爱百姓和勇于同瘟疫作斗争的高贵品质。

文章来源:《文史天地》第271期

【瞭望智库特约历史观察员,知名作家】

责任编辑/王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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