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凯
引子
康平县沙金台蒙古族满族乡，地处康平县最偏远的西部，西邻阜新市彰武县，那里到处是纵横交错的丘陵沟壑，北连内蒙古科尔沁沙漠绵延起伏的沙梁。
沙金台有个村子叫敖力营子。据考证，此地早在清朝乾隆年间就有蒙古族人居住，“敖力”是蒙古语“山”的意思，“敖力营子”是指有山的屯落。村子的西面与东面有两座山丘，如虎踞雄视，默默对峙。山丘之间有一条状如兽脊的石岗，从坡底探出，一直延伸到村外南面的土山前，当地人把这条石岗称作黑龙岗。石岗断处有一碗口粗细的泉眼。据传说，早些年这个泉眼冒出来的水是黑色的，不知哪年哪月，来了两个南蛮子(汉代之前中原对南方异族的蔑称)，用黄纸画符和桃树枝做法，泉眼的水从此清亮了，逐渐形成了一条暖季流淌的小河。
敖力营子全村有三百多户人家，散落在这两山一水之间，住户八成以上是蒙古族的后裔。一位九十岁高龄的老人告诉笔者，打他爷爷的爷爷那时起，就是这疙瘩人。
建国前，这里树少沙多，干旱缺雨、土地贫瘠、风沙肆虐。风大时，卷起的黄沙在房门口堆起一人多高的沙墙，人只能从窗户爬出去。人到屋外解手(上厕所)的功夫，身上、脸上、耳朵眼儿、脖颈子里到处都是细沙面子。今年4月17日，笔者随辽金文化研究会及县作协几位同事前去敖力营子采风，就遭遇到一场沙尘暴，虽然经过多年治理，当地环境己经大有改观，这场沙尘暴大不如从前险恶，但其程度也可略见一斑。
中午，从太平庄出来，风越刮越大，足有八、九级，太阳泛着昏黄的光亮只是一个淡淡的光环，天地间混沌迷蒙，黄沙漫天遍野飞舞。车子开着大灯缓慢前行。这时，走在前面的车子里的同事打电话提醒我们，小心被道路两旁刮断的树干砸到，果不其言，没走多远，就被一棵水桶粗的断树拦阻了去路，大家只好下车合力将其移开。刚刚上车喘息之际，就见车窗外胳膊粗的树枝翻转打旋儿飞了过去，大家顿时紧张起来，同车的两位女同事也停止了说笑。
带着好奇与探究的心理，我们冒着风沙，在敖力营子村走访了几位八、九十岁的老人。老人们思维敏捷、口齿清晰。通过闲谈，我们对那里些口口相传的“匪事”有了大致的了解。
一
敖力营子村，解放前就有二百来户人家，这在当时也算做是大型聚落了。那里的居民们祖祖辈辈为了生存，不仅要抗争大自然的沙尘暴，还要抗争凶残的社会恶势力。据传，旧中国时期，那一带曾经“胡子”盛行。“胡子”是北方人对土匪的通俗叫法。为啥北方人管土匪叫“胡子”呢?笔者查阅有关资料得知，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汉书・匈奴传》曾说，单于遣使遗汉书云:“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不为小礼以自烦。”也就是说，在东北，土族民族为东胡族。根据资料记载，古老的东北有三个土著民族，分别是东胡、濊貊( hui mo)、肃慎。东胡，它因居于匈奴人之东而得名，也就是匈奴人东边的胡人。因为历史上，管东北土著居民叫做东胡，而东胡是游牧民族，经常侵扰中原地带，和土匪类似，所以很多人就关东东北土匪叫做胡子了。其二，北方的土匪多啸聚深山老林，为的是防止政府和地方武装清剿，隔段时间出来打家劫舍一番，然后又在老巢挥霍，时间一长胡子长得长了，又没有时间打理，自然就都长着乱糟糟的长胡子，所以当地人一看这种长相的人就是土匪，赶快跑吧，时间一长，“胡子”就成了土匪的别称了。尽管后来土匪知道了这一点，拉了个理发师入伙，好让匪友们注意公众形象，以免打草惊蛇，但为时已晚，一直延续至今。而与东北土匪不同，山东一代的土匪叫做响马。这是为什么呢?原来，山东的土匪在马脖子上挂满铃铛，马跑起来，铃铛很响，故称土匪为响马。还有种说法认为他们在行动前习惯，先放响箭或鸣枪示警，常骑马来去，故称响马(参考资料:《汉书・匈奴传》、《我所知道的江汉平原的土匪》)。
旧中国，东北是匪患的重灾区，以吉林、黑龙江为甚。东北土匪大体可以分三种。第一种是纯土匪，即红胡子。这种匪多则数百，少则十余，主要勾当是砸富户、抢买卖、绑人票、打官兵，其间烧杀奸淫，无恶不作。
第二种是武装土匪。这种土匪大多有政治背景或目的。或为报复社会，或为报复官绅；有的借土匪发展势力，希望招安做官；有的投靠日军，为虎作伥；被人民政权土改清算的，要搞阶级报复；被国民党委任军衔的，死心塌地破坏革命。
第三种叫棒子手。这种土匪没有枪械，仅以木棒劫道，人数少，有时1人，有时数人，时聚时散。他们打劫对象多是单身行人、小户人家。
大股的土匪又称“溜子”，有一套比较完整的组织和规矩。其总头目叫“大当家的”或“大掌柜的”，内部呼为“大哥”。其下有二掌柜。再往下有“四梁八柱”，四梁分里四梁、外四梁，合起来即为八柱。下面一般匪徒称“崽子”。里四梁指的是炮头、粮台、水香、翻垛的。炮头是执法行刑的，他必须“管直”(枪法准)，百发百中。在和敌人交锋时，他能在关键时刻一枪定夺大局。粮台管粮食、蔬菜的储备、供应，到百姓家就餐时，还要检查该户有无传染病，食品是否有毒。水香负责分配站岗、放哨。每砸开一个窑(攻下个地方)，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卡子(哨兵)。翻垛的，是溜子里的军师、参谋长。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行动前，他要占ト凶吉；遇险时，他要祈神庇佑。外四梁指的是秧子房掌柜、花舌子、插签的、字匠。秧子房就是票房是关押人票的地方。其掌柜的大都心狠手辣，催票时割耳朵、割鼻子，毫不手软；过期不赎票，也由他和手下人撕票。花舌子负责给苦主家送信、讲价。这种人一要善于查明苦主家底，二要巧言善辩，要对方拿出更多的钱来。插签的，也有叫稽查，主要负责勘察打劫的目标、路线，保证万无一失。字匠主管文墨。给苦主写信，与外界的文字交道，都由他负责。有的字匠还会刻印、模仿他人笔迹等。
由于各个绺子人数多少不一，规模不等，所以这八柱也有互相兼任的，或省略的。有的溜子因马匹众多，又专设“马号”，主管马匹车辆等。东北土匪有许多行话、黑话，反映了其组织内部的规矩和忌讳，也反映了匪徒们的心态。例如，干土匪称作“吃打饭”，长期干这一行叫“挂住”，打劫叫“开差”“砸窑”，劫道叫“别梁子”，杀人叫“插人”，分钱叫“挑片”。他们忌讳“死”字，故称死了为“睡了”，睡了则称“躺桥”;又忌“犯”字，故称吃饭为“啃付”;忌蹲大牢的“蹲”字，故点灯叫“上亮子”“点明子”，放火“放亮子”。犯了这些忌讳，轻则受打骂，重则被杀。曾有一次，一个小孩见一个男人在吃东西，便问:“你在吃包谷吗?”那人竟勃然大怒，说:“不，我吃的是木头!”这男子便是土匪，因为包围的“包”字也在忌讳之列。
匪有匪规，用关东土匪的黑话说有:踹线(探道儿的)、砸窑(踢场子的)、拷秧子(负责刑讯的)、马拉子(饲养马的)、天平生(车夫)等，入伙的没有空子(外人)，都是并肩子(弟兄们)，四梁八柱，各有分工。一般的不欺辱苍才(年老女人)，不抢挂洒水(穷人)，专抢挂洒火(富人)和顶清窑子(官宦人家)。
胡子内部等级森严，大当家的为胡子头，一绺子(一伙)胡子成立叫拉杆子，从拉杆子起胡子头就有报字(号)，从不提本名。如敖力营子一带的胡子头有:快马张、天红、品心等。线上当家的为大炮天，负责崽子(新加入的)培训，主要是试胆量、教枪法、学黑话，抢劫时带头前、打后别。亮水当家的，负责站岗、放哨的。响水当家的，也叫水箱，掌管财务，负责分赃具体事宜。秧子房当家的，负责绑票、赎票、撕票。
二
快马张本名张××，手使双枪，弹无虚发。据说有一年开春，张的闺女从后窗户看见外面山坡上有一只兔子在一蹦一蹦的吃草，张当即叫闺女出去把兔子捡回来，闺女说，那兔子是活的，人没等到跟前兔子早跑没影啦。张说，那是只死兔子，你赶紧去捡吧。闺女刚出门，只听得“咣”的一声枪响，走到近前一看，果然那只兔子栽在草稞里被打死了，乐不颠地捡了回来。
快马张的绺子信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矩，方圆五十里之内绝对不抢，昌图一带、郑家屯一带是他们抢劫的目标，有时顺道儿也在辽河边上作案。
1945年8月，日本鬼子宣布投降，敖力营子一带出现了短时间内权力真空，老百姓称之为“乱八地儿”。快马张的绺子迅速膨胀到了一千人左右，闹腾得挺凶。后来被国民党中央军收编，叫“降队”，快马张被封为旅长。
据说，快马张当上旅长之后就有点驾云啦。有一次揣了不少现大洋去奉天(沈阳)逛妓院，回来向手下吹嘘，马拉巴子的城里人就是会享受，夜里不点灯，把个玻璃球子吊起来照得贼亮，奇了怪了，就是抽烟对不了火。电线杆子上挂洋号(高音喇叭)，肚脐子朝外，没人吹吱哇乱叫唤。
说话间，快马张掏出一个铁皮圆筒箍着大圆头的东西显摆:“你们开开眼，看看这是啥?”小的们接过去传看。传到后来一个胆子大的小喽啰手里，他壮着胆掰了一下小疙瘩，那大圆头隔着玻璃罩子发出刺眼的光，大家赶紧闪，有人用力去吹，没有反应，扔进水缸里还不灭。“捞出来，给我!”快马张大喊一声，接过那东西，还湿漉漉的滴着水。“笨蛋，这是电棒儿”随即轻轻一掰那个小疙瘩，就灭了。屋里寂静片刻，接着一阵哄堂大笑。
快马张色厉内荏，其实是个胆小鬼。平日里仗着人多势众，独霸一方，但毕竟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敌强手。1946年秋天，他带着“降队”在阜新市彰武一带遇上了苏联红军，刚一交火，就溃不成军。他见人高马大的苏联人呜哩哇啦的冲了上来，吓得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蹬蹬腿儿没气儿啦。
三
天红，本名石××，他手下的胡子数量不多，大约五、六十人。经常流窜到辽河边上一带打家劫舍。据说有一年的初冬，庄稼院刚刚收仓备库，他便带领绺子前往东河套抢劫，路过哈拉沁屯(张强镇)附近有一个叫达子营的小屯子，只有十几户人家，都是穷苦人。那些人家本来就穷，更怕遭遇胡子洗劫。有常姓和倪姓两户人家，在自家场院修了一座简易炮台。那天，老倪家大儿子忽然发现村子西头远处尘土飞扬，很快就看见一伙胡子骑马跨枪奔了过来。他不假思索，操起一杆老洋炮，跑上炮台，不管三七二十一“通”地一声就开了一火，这一枪，把天红吓得一愣，勒住马嚼子定睛一看，心想，屯子不大还有个“响窑”?便指挥众匪徒压了上去。天红眼尖，看见炮台里有个人影，抬手一枪顺着炮眼打了进去，倪家大儿子应声而倒。两个炮手乱枪封锁炮台，其余土匪趁机冲进院子。倪家的人吓得趴在炕沿下不敢动，任由胡子乱翻乱砸。这户人家穷得叮当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气得天红破口大骂“马拉巴子，都不够枪子儿钱的”!说这话，他扭头看见倪家老爷子蹲在墙旮旯，抱着头哆嗦成一团，天红冷笑一声，甩手一枪正中头部当场毙命，随即大喊一声“挑”!众匪徒一窝蜂似的撤走了。
天红不仅心狠手辣，还好色。每次洗劫一个屯子都要糟蹋女人。他在外地抢劫来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小女子做压寨夫人。这个女人的丈夫是在官府做事的，所以，官府一直盯着这股胡子。在一次围剿中，天红的绺子被打花耷了，天红也受了枪伤，小肚子被炸了一个窟窿，独自一人逃到嘠土窝堡一个远方亲戚家中躲避。这个远方亲戚叫陈×，陈×知道天红匪性难改，而且翻脸无情、杀人不眨眼。趁他伤重，下了他的枪，从别人手里要了几颗子弹，把天红打死在柴房里。
一个作恶多端的土匪头子，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四
杨八点，姓杨，真名不详。该人从小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十几岁就出入赌场，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二十几岁时是地方谁也不敢惹得泼皮无赖。
一年冬天，因为欠了一屁股赌债，被几个蒙面大汉抓住，绑住手脚，堵住嘴巴，打昏了，扔到北沙坨子打算喂狼。这小子命大，半夜清醒过来挣开绳索跑了回来，到家一看，他年轻的媳妇被人奸杀了，屋子里的东西也被砸了个稀巴烂，他一怒之下，放火烧了自家仅有的两间破草房，从此开始四处流窜作案，砸孤丁(单干)、打闷棍(趁人不备下黑手)。有一次，在哈拉沁屯(今张强镇)的盖顶窝堡老葛家抢来一把匣子枪和一百发子弹，手里有枪，胆子也大了，开始网络盲流、赌徒、二流子，纠集了三十多人，正式拉起了绺子，报字“杨八点”。这伙胡子专门在辽河沿岸抢有钱大户，除了好枪好马，其余财物都分给手下人，也因此在胡子中以仗义、好交知名。这伙胡子闹腾时间不长，解放后，被人民政府镇压。
五
长江好，本名拱XX，家里有土地财产，是个中等地主。从小他老爹就教他骑马打枪，十几岁时，就能一枪打下房檐上的家雀。有时一跑到山上练枪，用别人家的牲畜、家禽当靶子，受害人也不敢说什么，他就这么横。
他家老人希望他学点本事日后能看好家业，结果他看当胡子逍遥自在、吃喝玩乐随心所欲，发财快，就拉拢了一些人立了山头，报号“长江好”。
他同别的胡子头不一样，他念过私塾，肚子里有些墨水，最崇拜《水浒传》里的宋江，也希望自己闯荡江湖时，天下好汉见了他都口尊哥哥“纳头便拜”。但他的强盗行径却又非常狡诈、阴毒、凶残。
有一次流窜到北四家子一带抢劫，看见不远处山上有一个搂柴草的人，便突发奇想，和手下人打赌比试枪法，把枪从胳肘窝递出去搂火，结果，那个无辜的农民惨死在他的抢口下。还有一次，他这伙胡子遇上了八路军后勤的一辆马车，押车的只有一名战士，他们便追了上去，却遇到了顽强的反击，这次枪战，他的儿子被打死了。
长江好这伙胡子有个特点，就是碰着响窑绕着走，专抢一般老百姓。对富户绑个肉票带着走，等着拿钱来赎，对穷人抢完就给放把火。每洗劫一个屯子，都留下一片血腥的惨象。绑来的肉票，要的价码很高，曾发生过对方交不起赎金的，就把肉票塞进冰窟窿里溺死。
1946年前后，正当国共两党“拉锯”时期，“长江好”这绺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抢劫了。但是，匪性难移，临近大年根儿上的时候，便纠集了一伙人，有骑马的、有骑驴的，武器也五花八门，趁着夜黑风高，直奔东河套带干了一票，抢点儿年货。
1947年11月，康平解放，随之而来的就是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和反奸清算运动，“长江好”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准备化妆潜逃，被堵在家里当场活捉，交给人民政府镇压了。
结语
胡子是旧中国的一种社会现象，产生的原因很复杂，因地域、发起人和组成人员社会背景或成分而异，有的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有的恶贯满盈、成了社会毒瘤，无法一概而论。新中国成立初期，对继续作恶、危害社会的土匪进行了大规模的清剿、镇压，还社会一片安定的天空。
历史证明，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オ能彻底根治匪患，人民才能安居乐业，过上幸福生活。
噩梦醒来是早晨。如今的敖力营子村，到处都是温馨、祥和、宁静的大好春光，村民们在团结、互助、和谐的氛围里，挥洒汗水建设美好的家园。
最后，本文郑重声明:文中内容搜集于民间传说，不针对任何人，请勿对号。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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