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无日，领导有私

今天的案例，来自于《大明王朝1566》。

1

嘉靖皇帝舍不得严嵩。

严党把持朝政多年，贪墨无算。但严党可以帮他解决问题。

他除了是一心玄修的忠孝帝君、万寿帝君，是万民的君父，也是一个有自己小癖好，打着小算盘的人。

比如说，要玄修，就要修道观。

比如说，他不爱住紫禁城，爱住郊区的西苑，宫殿总得维护更新吧。

这些都要钱。

每天一开张，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他不想自己冲在割韭菜的第一线，落个万世的骂名。但又想享受割韭菜的成果，日子爽歪歪。

好在他有严嵩。严嵩替他夜雨剪春韭，自己手上也沾满了油水，头上承受了骂名。

严嵩心里有他这个皇帝，知道关照皇帝的利益。污水朝自己泼，君父该花的钱，一定要弄到。

严嵩说的好：

大明朝只有一个人能呼风唤雨，就是皇上；也只有一个人能替皇上遮风挡雨，就是我严嵩。

但他儿子严世蕃不以为然。

2

严世蕃和严党的几个中枢人物，思想认识还是不到位。

他觉得他爹一直在给皇上背黑锅，擦屁股，太亏了。家里虽然捞了不少，但总是不够的。

是的，他慌的一批。他们已然站到了储君的对立面，现在皇上恩宠加身，但皇上百年之后呢？

他们也不能投靠储君，毕竟皇上还活着呢，你去投诚，第二天就没命。

这是一种绝望的局面。

何以解忧，唯有割韭。

捞，捞，捞。

借着弥补财政亏空的由头，在浙江推行改稻为桑。百姓阻力很大的时候，采取了毁堤淹田的人造灾难的手段，让灾民不得不贱卖田地。

严党的地方势力，郑泌昌、何茂才让商人沈一石打着江南织造局的名头去贱买田地。

江南制造局，是宫里的直属机构，管事的是宫里派出来的大太监。用织造局的名头买田，这是要把脏水往宫里，往皇上身上泼的节奏啊。

你拿好处，皇上背骂名。

这跟严嵩自己背骂名，皇上得好处的指导思想，完全的背道而驰。

所以郑、何二人掉脑袋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3

谁是忠臣，谁是奸臣？

嘉靖皇帝说：

你们都是忠臣，没有奸臣。云在青天水在瓶，各司其职而已。

这是场面话，其实，嘉靖心中，一直有个标准：

心里有他这个君父的，就是忠臣；心里没有君父的，就是奸臣。

做任何事，想着他这个皇上的利益的，就是忠，就要重用。如果忽视甚至无视了皇上的利益，那就要罢黜。

他说：

没有什么贤臣和奸臣，有时候，贤与不贤，也由不得他们。贤时便用，不贤便黜。

公忠体国胡宗宪，老成谋国赵贞吉。

嘉靖为何对胡宗宪大为认可？

一是胡宗宪能战倭寇，保土安民，符合他的利益；

二则胡宗宪确实在心中念着他这个领导的利益。

毁堤淹田，造成百姓流离失所，这显然动摇嘉靖的统治根基。

严党这么做，也还罢了，他可以借严党的脑袋，安抚民心。

但严党还把宫里的太监——江南织造局杨公公扯进来了。宫里就代表了他个人的意志。这是拉他下水。

杭州巡抚马宁远，把毁堤淹田的事情始末全都供述出来。胡宗宪对嘉靖没有隐瞒，但对外，他始终坚持一个口径：是天灾，不是人祸。堤坝确实修的不好，以至于洪灾。但你说有人故意毁坏，不存在的。

他维护了宫里的名声，坚决不让皇上下水。

所以嘉靖很认可，说他“公忠体国”。

胡宗宪想着百姓，能为生民请命，确实担得起这个评价。

但嘉靖的认可，显然不是为了他多么代表群众的利益，而是夸赞他能够体察并维护嘉靖的清誉和个人利益。

赵贞吉是如何入阁的？

嘉靖要罚海瑞，作为海瑞上司的赵贞吉，开口罚了海瑞半年俸禄。

嘉靖又要立牌坊，说海瑞还算是个清官，别罚的人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这是什么行为？

典型的既要当……，又要立……。

既要自己的权威，又要博宽容之名，顺便还试探赵贞吉是否真心罚海瑞。

赵贞吉处理的很妙。

如果他顺着嘉靖的说法，撤回对海瑞的处罚，那就不妙了：你这是目无君父啊。你手下的官员冒犯了皇上，该罚你却没有坚持，您心里还有皇上吗？你还在意皇上的面子和利益吗？

所以，赵贞吉的处理是：第一，坚持海瑞该罚，维护领导权威。第二，领导关心下属生活，他是知道的，所以提出，海瑞的半年罚俸要交，但他从自己的工资里，会补给海瑞，让他过日子。

这个举动，里里外外都照顾了皇帝的利益，让皇帝非常称心。四德亨利元，内阁不能少个贞字。赵贞吉，因为良好的表现，进入内阁，分享相权。

4

严党的覆灭，是从不顾君父的利益开始的。

起初，毁堤淹田的事情，让嘉靖皇帝很生气。但胡宗宪体察了他的难处，也尽力办事了。胡算是严党的人，要用胡，就不能动严党。

所以嘉靖忍了。严党作为一个整体，对他还是有利的，所以他还继续用。

后来改稻为桑虎头蛇尾，财政亏空还是靠严党的鄢懋卿南下巡盐解决。

鄢懋卿巡出来五百多万两，两百多万交国库，一百万直接进入皇帝的小金库，还有两百万，偷偷的运往了严党几个大佬的老家。

他自以为办事不错，既解决了国库的燃眉之急，又兼顾了皇帝的私下花销。

可惜的是，皇上什么都知道。

朕的钱，朕拿一百万，他们拿两百万，还要朕感谢他们吗？

鄢懋卿，冒青烟！

没有照拂到皇上的利益，把自己的利益置于皇上的利益之前，从现代人的理性角度，能理解，但做的太过，以至于埋下了严党败灭的种子。

5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嘉靖皇帝遭遇了平生最大的对手——海瑞。

海瑞骂他：

当今皇上，处处自以为效文景之举，二十年不上朝，美其名曰无为而治，修道设醮行，其实是大兴土木。设百官如家奴，视国库如私产，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无一举与民休养生息，以致上奢下贪，耗尽民财，天下不治，民生困苦，要我直言，以汉文帝之贤，犹有废政之弊，当今皇上，不如汉文帝，远甚。

句句戳心。因为嘉靖自己的私利，造成了民生困苦的局面。骂的对啊。

但他怎么能认？他又不是圣人，为什么要民贵君轻？

这是反人性的啊。他只是个封建帝王，肯定还是以自己为重。自己的利益居于他人利益之前，不是应该的吗？

整部剧中，他筛选、试探，不就是为了看看哪些人把他嘉靖的利益装在心里，哪些人没把他嘉靖的利益放在心上吗？

现在，你海瑞居然批评我不够无私？

你当我四十多集白演的吗？

于是嘉靖祭出了整部剧试探下属的最大杀招：大明无日事件。

海瑞已经抓到监狱，文官不愿意处死这个直言犯上的人。

嘉靖大笔一挥，四个字：好雨，明月。让太监陈洪拿去找皇储裕王和他的几位师傅参详这四个字的意思。

神童张居正解谜：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有一个“时”字，应该说的是李时珍，“春”字又暗合李时珍的老家蕲春。联系到嘉靖当前病入膏肓，想找李时珍这个良医，也是人之常情。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你们悄悄的把李时珍请来吧。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有个“海”字，说的又是祥瑞之相，应该说的是海瑞。但怎么处理海瑞呢？

内阁首辅徐阶点破：

“明月”两字，应该解读为“大明无日”。明是大明，但却只有月，日哪里去了呢？谁是大明的太阳？自然是他这个皇上。

你们心中有没有他这个皇上呢？

这个词，代表了嘉靖对裕王和内阁重臣的心灵拷问。这是“明月”的第一层意思。

第二层意思，指的是时间，意思是秋后处决。

怎么处理海瑞，现在面临一个微妙的局面。张居正说：这个时候给海瑞定罪，杀是不杀，不杀是杀。

如果死保海瑞，那就是群臣心中没有他这个君父，大明无日，海瑞恐怕就只有“明月”处决了。

但如果有关部门把海瑞定为死刑，那便是心中维护他这个君父的权威，月字便有了日。你们心中有我，那自然一切都好，杀不杀海瑞，皇上一句话而已。

“大明无日”，是嘉靖皇帝在试探群臣。群臣会了意，照顾了领导了利益，海瑞最终，还是保了下来。

6

所以你看到了。

整部剧，嘉靖翻来覆去的折腾，其实就为了说一句话：

你们心里有宝宝，宝宝就关照，重用，宽恕你们。

你们不把本宝宝的利益放在心上，宝宝就让你难受，让你掉脑袋。

海瑞说的对，嘉靖就是“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

但嘉靖也很委屈：我一个封建帝王，就不能让我有点私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