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华基于“心身医学”针灸治疗功能性胃肠病经验撷要

引用格式：李锂,裴丽霞,耿昊,陈璐,陈昊,孙建华.孙建华基于“心身医学”针灸治疗功能性胃肠病经验撷要[J].中国针灸,2022,42(12):1403-1407.

孙建华教授提出功能性胃肠病的病位在脑、脾及肠腑，肝郁脾虚是其发病基础，核心病机为气机不利、传导失司，发病关键在于心、脑、神失调。“调神健脾”法针刺治疗功能性胃肠病，以调神为第一要义，疏肝健脾、动脑调肠为治疗准则，巧用灸法，辅以耳穴巩固疗效，强化心理疏导和健康宣教，尤其注重心身同治，以协同增效。

功能性胃肠病（FGIDs）是指经过影像学或组织学等检查后，排除可导致相应症状的器质性疾病，主要表现为胃肠道不适的功能性疾病。表现为持续反复的腹痛、腹胀、腹泻、便秘、恶心呕吐等症状。常见的功能性胃肠病有功能性消化不良、肠易激综合征及功能性便秘等。患者不仅具有胃肠症状，还常伴有焦虑、抑郁、背痛、头痛、困倦等症状。功能性胃肠病常伴有情志异常，表现为心身共病。西医治疗以服用胃肠动力药、益生菌、质子泵抑制剂或改善焦虑抑郁状态药物等缓解症状为主，但易引起不良反应。针灸作为一种绿色疗法，不良反应少，功能性胃肠病属于其适宜病症。

孙建华教授治疗功能性胃肠病经验诠释

1  调神为先，疏肝健脾，动脑调肠

孙建华教授基于脑肠互动理论指出，功能性胃肠病的病位在脑、脾及肠腑，肝郁脾虚是其发病基础，气机不利、传导失司是核心病机，心、脑、神失调是关键因素，创立“调神健脾”法针刺，重视调神。督脉直接与脑相连，中通于心，心脑均为“神”所主之所。百会，为三阳五会，可助督脉统领一身之阳，平调阴阳，且其位于人之巅顶，发挥近治作用以醒脑利窍、安神益智；印堂，一名阙、明堂，与脑紧密相连，属于“上丹田”，为神藏之所，可醒神定志。李静等研究表明“调神健脾”配穴针刺可明显改善腹泻型肠易激综合征患者的睡眠质量，百会、印堂正是“调神健脾”主穴之一。百会、印堂作为抑郁症研究中的重点穴位，二穴合用可通督醒神、调畅情志。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孙建华教授传承邱茂良、盛灿若二老学术经验，所创“调神健脾”法针刺突出“健脾”二字，穴取足三里、三阴交。胃经为多气多血之经，足三里是胃经合穴、胃之下合穴，可健脾运胃、补益气血以充养全身，脑清神明则脏腑运行正常。三阴交为脾经、肝经和肾经交会之穴，为足太阴之本，与足三里合用，可共同健运脾胃，升清降浊，化生精微布散全身。情志是FGIDs的影响因素，疏泄肝经对于维持脾胃功能具有重要作用，太冲属于足厥阴肝经之原穴，与三阴交及足三里等配伍，可起疏肝健脾之功。天枢、上巨虚分别为大肠之募穴和下合穴，“合治内腑”，两穴相配调和肠腑气机，肠腑气机通则邪滞自去，气血来复，得以输布、充养全身，脑清神明。孙教授在传承邱茂良所倡腹痛病“宜疏肝、宜健脾、宜和胃”的“三宜”治疗大法基础上，突出针灸“调神”的重要地位，以宣阳开郁、健脑调神，诸穴合用，功在调神定志，疏肝健脾通腑，体现了中医整体治疗与辨证论治两大特点，将“心身医学”之心身共调理念融汇贯通于治疗中。

2  辨病为主，经络为辅，心身同治

辨病是根据患者临床症状及体征辨别疾病范围，精准辨病是临床疗效的基石。FGIDs为心身共病之疾，与手少阴心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相关，孙师善抓主症，兼顾次症，结合经脉病候找到其所涉及经络，进行配伍取穴。针刺时以“调神健脾”穴为基础穴，若伴有双侧偏头痛者，加足阳明胃经之头维、手少阳三焦经之角孙；伴失眠者，加手厥阴心包经之内关、手少阴心经之神门，以调养心神；伴呃逆者，加任脉之膻中以平冲降逆、宽胸理气；伴泛酸、嗳气者，加足厥阴肝经之期门、足少阳胆经之阳陵泉疏肝利胆、抑酸护胃。孙师强调整体治疗为治病之宗旨，当尽心解决患者之病楚，抓主症、辨明疾病时，兼顾次症，细细聆听其病史，心身一体、总体治疗，形成个性化整体论治方法，灵活加减用穴。

3  巧用灸法，佐以耳穴，共调脑肠

孙建华教授提出FGIDs的病位在脑、脾及肠腑。艾灸可温经通络，调和阴阳，现代研究表明艾灸的热效应可刺激穴位痛觉感受器，通过减少痛觉敏化反应，抑制体内炎性介质释放，减轻内脏痛，从而改善腹痛。艾灸还可以调节肠道菌群数量、比例与丰度，从而恢复肠道菌群稳态，减少促炎性介质的释放，治疗效果等同于益生菌治疗。热敏灸可能通过调节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而促进肠易激综合征大鼠胃肠运动恢复正常。基于现代实验研究，孙教授针对寒湿久泻选取中脘、关元、命门、腰阳关，针以补法，并用灸法，取其温经散寒之义。督脉总督一身之阳，且循经入络脑；任脉为阴脉之海，循行前腹，腹为阴，为六腑之所，任督二脉之穴相配伍，可通达全身，调和阴阳，脑肠同调，叠加灸之温热效应，以达温阳散寒化湿之功。

孙师在治疗中常选用心、神门、肝、脾、胃、大肠等耳穴予以贴压持续刺激巩固疗效，FGIDs病位在脑、脾及肠腑，选用耳甲部对应的耳穴可起调节之功用。耳部之“神门”与手少阴心经“神门”穴同名，与现代医学内在神经网络密切联系，有镇静、止痛之功，与耳穴之“心”配伍可宁心安神、缓解焦虑。诸耳穴相配，心胃同治，脑肠同调，共奏调和心身之效。

4  形神一体，重在得气，治神调形

针刺过程由医患共同完成，孙教授在治疗FGIDs时则通过针刺得气来构建医患良好的互动模式。针刺得气是针刺治疗取得疗效的重要基础，孙师极其重视针下手感和患者针感，针刺之时细细体察针下之感受，并询问患者针刺感受，若遇见惧针患者则予以循法放松局部肌肉；遇紧张者则耐心沟通，提问以转移患者注意力；见焦虑者，则细细聆听，循循善诱，静心以候气至。得气则神应，神包含心神、脑神、脉神，孙师善从脉象与患者面部神情变化来观察得气与否。针刺得气乃治神调气、心身同治之重要法宝。

验案举隅

患者，男，34岁。就诊日期：2021年9月18日。

主诉：腹泻、腹痛间作2年余。

现病史：由于工作压力大，于2019年12月出现胃脘部不适，间歇性腹泻，大便不成形，每天3次，严重时泻如水样，Bristol粪便性状量表分型介于6-7型之间，于当地医院进行胃肠镜检查（未见报告），口头告知“未见相关炎症”，未予特殊处理，嘱患者放松心情，不要过度焦虑。后患者症状逐渐加重。

刻下症：腹泻、腹痛、腹胀，疼痛隐隐，时有呃逆，精神易紧张，伴有双侧头部疼痛，工作或紧张时腹泻、头痛明显，小便调，大便稀溏，舌质红、苔薄腻，脉弦滑。肠易激综合征症状严重程度量表（IBS-SSS）评分350分。

西医诊断：肠易激综合征。

中医诊断：腹泻（肝郁脾虚型）。

治则：疏肝解郁，健脾化湿，动脑调肠。

取穴：主穴：百会、印堂、太冲、足三里、三阴交、天枢、上巨虚；配穴：风池、头维、膻中、期门。

操作：患者取仰卧位，常规消毒，选用0.30mm×40mm、0.35mm×75mm一次性针灸针，百会向后、印堂向鼻尖方向平刺10~20mm；膻中提捏局部皮肤，向下平刺8~15mm；天枢直刺40~50mm；足三里、上巨虚、三阴交直刺25~40mm；太冲直刺13~20mm；风池向下颌方向斜刺13~15mm；头维向后平刺10~15mm；期门平第6肋骨间隙处向外斜刺13~20mm。得气后，太冲、期门施以捻转泻法，足三里、三阴交施以捻转补法，余穴则行捻转提插平补平泻法，留针30min，每15分钟行针1次。腹部天枢、关元、气海穴予艾灸盒施灸，选用直径18mm、长度200mm的艾条，将其切成20~30mm的艾段，放置于艾灸盒中施灸，持续时间30min。针灸治疗均隔日1次，每周3次。针灸结束后予以耳穴贴压，取心、肝、脾、胃、大肠、神门。常规消毒后，将王不留行籽贴至对应穴位，嘱患者每日每穴按压5次，每次按压10下，以疼痛可以耐受为度，双侧交替，5日一次。2021年10月18日就诊，患者症状明显好转，大便每天2次，Bristol粪便性状量表分型5-6型，腹痛程度减轻，纳食可，头痛发作次数减少，IBS-SSS评分200分，继予上述治疗，针灸治疗改为每周2次，耳穴贴压治疗频次不变。2021年11月18日就诊，患者诉症状不显，大便每天1次，Bristol粪便性状量表分型4型，腹痛偶作，头痛不显，纳食佳，夜寐安，IBS-SSS评分70分，停止治疗。3个月后电话随访，诉无头痛，腹痛已消失，大便成形，日行1~2次，纳寐佳。

按语：本案患者为青年男性，因腹泻腹痛寻医问诊，胃肠镜检查未见明显异常，且患者因工作压力较大而发病，故考虑为情志内伤，致肝气郁结于内，气机不畅；肝失于疏泄，影响脾胃之运化功能，思虑伤脾，脾阳失于温煦而致痰湿内生，发展成脾虚泄泻；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长期劳累，耗伤心神，导致心神失养，脾胃运化失调，输送布散精微物质功能减弱，脑髓不能得以充养，正气虚耗。故患者胃肠道及头部症状明显，且情绪紧张时严重，治以疏肝解郁、健脾化湿、动脑调肠，予“调神健脾”法针刺治疗。体现孙教授从整体出发、辨证论治、心身同调的思路。